奧蘭載著林如晤往郊外方向開出二十多分鐘就離開了市區(qū)。小城市很方便,秋天的田野令人心曠神怡,黃黃綠綠的,自有一番怡寧。恬靜的路途與將要去行的豪舉,兩者間的反差及對比讓林如晤覺得人生變得無比充實和美好。
“夠僻靜了?!彼嵝训馈?p> “你不是喜歡觀光么,上回在沙漠兜圈都舒服地睡著了?!?p> “果然是你在捉弄我?”
“是…是布其亞…”
“這點事都要推給別人?”林如晤不可置信。
奧蘭轉過臉,盯著她:“再待會兒不好嗎?到了基地,我們就又成了上下級的關系。”
林如晤瞟了一眼奧蘭,疏離的儀態(tài),俊冽的臉龐,一如往常,卻不經意被炙熱的眼神勾住了目光。她唯恐收獲一段愛情,于是不敢應聲。
奧蘭打開收音機,剛好是一首輕快的情歌。林如晤的手臂正照耀在和煦的陽光下,遠方的藍天開始泛起羞赧的顏色,她隨著樂曲哼唱了幾句,日暮晨昏間的味道真像是跟愛人一起去郊游。
奧蘭順勢調大音量,以便她更沉浸其中,自以為對她達成了相當的理解。誰知,夕陽漸濃,合著徘徊的韻符掠走了她心里的饜足,點燃了她靈魂的激情,讓俗世的欲念都失卻了威力,而那些她極力拋諸腦后的人和事卻被溫燙得清晰和有情義起來。
當奧蘭終于覺察到林如晤的眼眶紅了一圈,問她為什么憂傷時,她答道:“憂傷不一定需要原因?!?p> 他不滿意林如晤的敷衍,心生一策,輾轉把她帶到了上回連線時的沙湖旁。23組的成員齊聚,凱文和兩位女士聊著天,波切爾和諾汀沿著湖漫步,廚師們大張旗鼓地張羅著野炊事項。
林如晤對呈現的場面十分費解。
奧蘭略帶委屈地說:“你不邀請我團建,我只能自行組織了?!?p> “上下級關系真便利,你也挺樂在其中的嘛?!?p> 海戈爾看到遲來的林如晤和一旁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的座下,便過去給她不識情趣的組長獻上一個仿佛闊別已久的擁抱,并提議她一起去品茗酒水。
林如晤需要朋友,不是百依百順的學生,不是赤誠相待的孩子,而是與她年齡、職業(yè)相仿,可以閑話家常、排解心事的朋友。這樣的朋友也懂得在恰當的寒暄后,留給她獨處的空間。
林如晤端詳這片湖,覺著比在視頻時看到的還要美得多,她深感無論視覺技術發(fā)展到何程度,都比不上真正的身臨其境。一望無際的湖水像蒂芙尼藍的水晶海,給人果凍般可口的通感,沖撞著冰淇淋一樣的軟細白沙,就像是大自然調制的一道獨出心裁的甜品,與長埋在她記憶中的那個校園湖泊分處兩個極端。
湖中有一條長長的沙堤,倒像她不久前夢中的那座橋,延綿伸向世界的盡頭,林如晤情不自禁地踏了上去。左右兩邊層層透藍,晃悠著、鼓勵著,讓她去盡嘗甜蜜。
“喜歡這里嗎?”
林如晤恍然發(fā)覺路已窮盡,自己的一只腳踩入了湖水之中,那個讓她忍受不住虛冷的夢境,想在現實中聽到他聲音的男主角一路跟在她的后頭。
“我們回去吧?!眾W蘭向林如晤伸出手,她看了看,握了過去。
奧蘭拉著她走著,她走得很慢,仿佛不是有他的牽引,她便一步也走不了。
“其實,地球毀滅也沒關系?!?p> 男子聽聞,停下腳步,松開手,回頭看她,他的影子被太陽投射到她的腳下。
“登不上方舟也沒關系?;钪軗碛械挠钟惺裁茨?,不過是這刻口中的歡樂、眼里的世界?!?p> 奧蘭注視著她復又起紅的眼眸,像要看到她的靈魂深處去,而她的靈魂也像個巨質星體,吸引著他,讓他跟隨,讓他融入。他感受到了她的感受,這一瞬即是永遠,永遠也在這一瞬。他想永遠地凝固在這里,與林如晤一起,卻也是一種他多年來一再逃避的情緒:安和的消極。
“林…”他呼喚著的人還在她的思想里。
“既然存留不住,不如略去所有掙扎,在安寧里歸于無有,也是存在?!?p> 奧蘭只得低下眼睛,不再沉迷她眼里深邃的空洞:“林,一個人存在過,便無法歸于無有,一個人存在著,就會心有所愿。”
湖岸邊來了一輛吉普車,一隊年輕人卸貨,搬啤酒,暢談歡笑。林如晤望向他們,他們又有著什么樣的故事。季橦玲招手呼喚,林如晤轉過頭去,烤架上的肉串滋滋冒香,且待品嘗。
林如晤就處在那夢中的圖卷,它在現實中緩緩展開,那冰凍的海水、傾斜的屋子、鐵鑄的大橋,和該就位的角色。
第二天,布其亞將軍親自主持了公布第三號任務的會議,令人膽寒的訊息讓協作者鴉雀無聲地忿然作色,直到高高在上的王德座下寬慰了他們的心。他斬釘截鐵地宣布自己也會搭乘23組駕駛的風馬,與所有協作者一起親歷直達地心的冒險。瑟然的鉆探組成員頓時報以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他們的疑慮被一俱打消。雖然奧蘭說這項決議的時候就像是單單對著林如晤一個人的剖白,但他們已經習慣將王德座下對23組組長特有的青睞當作喜聞樂見的籌碼。
23組的風馬停駐在基地的最底層,恭候著王德座下的到來,然后便可直接下沉啟動。
凱文伸了個懶腰:“為什么總是采用投擲路線,從盆地或海溝下去不是更節(jié)時省力嗎?”
波切爾在總控室戲謔道:“引海水給地心降溫,說不定真能阻止地球毀滅?!?p> 大伙兒干笑了幾聲。
布其亞送行奧蘭,他扭頭問道:“都準備好了?”
“是的。”
“那好,布其,我們走了,一切交給你了?!?p> 接著,他們耳語了幾句,林如晤透過窗戶看見他們擁抱了。
奧蘭氣定神閑地從休息室的書架上挑了一本書,斜坐在沙發(fā)上閱讀,很快他便迷戀上手中的紙質讀物以致把書外的動靜都視為干擾。風馬改進了減震設置,甚是平穩(wěn),偶有顛簸,奧蘭都會向駕駛艙皺皺眉,就像在咖啡店里閑度周末,不愿被無聊的吵嚷打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