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眾位竟不知本縣這一百年盛事?”二子又一次表情夸張、地問道。
在座士子大都面上怔怔,其中一位姓楊的士子似有耳聞,低聲道,“昨日我家姑母來郡中辦事,曾與家母談起過這事,但小弟不以為意,便沒細下打聽,難道這次佛會竟已傳到了青石去?”
聽了這話,他邊上一人也隨即馬后炮道,“怪不得這些個時候,常有外地的僧人入郡,難道便是為了此事?小兄家中父母皆是佛門弟子,多謝李兄弟相告了?!?p> 他父母乃是在家的居士,但有佛會必定參與,這觀音殿落成之禮,想必很是隆重,若是二老錯過此事,必以為憾,他心下倒真是感謝二子送來這消息,舉起酒杯先干為敬。
二子心下好笑,這前期的宣傳工作才開展沒兩日,便有如此成效,看來普修等人費了不少心思,他身為創(chuàng)始人,自然責無旁貸更加賣力宣傳起來,“若是到時無事,咱們不妨去瞧瞧,聽說這次法會最為殊勝,由靈泉寺普方、普修二位大師主持,高人云集,不但五臺山慈海大師派了親傳弟子送來賀匾,青城空空道長更會親自駕臨,這二位倒也罷了,更有傳聞本部大宗師亦會親臨會場,咱們學生后輩,屆時若是能得聆教誨,必有進益?!?p> 慈海大師確是派了親傳弟子贈過賀匾,不過那已是二十年前的舊事了??湛盏廊艘驳拇_答應了光臨盛會,但卻非出自本愿,實是不知年厚著臉皮給求來的。至于本部大宗師,乃為學官,更逢童子試之年,本該避不見客,以免惹人非議,孰料普方手段過人,也竟給誆騙了過來。
二子說這話口氣尋常,但卻如平地一聲驚雷,當即便有人沉不住氣,問道:“李兄此話可屬實?儒道釋三家大宗師共襄盛舉,的確是難得見的?!?p> 也有人道,“觀音殿不過一介佛寺,如何便引得眾多道德高士前去,怪哉怪哉?”
二子小飲了一口酒,漫不經(jīng)心反問了起來,“眾位可知去年龍鳳鎮(zhèn)連環(huán)殺人案?”
一人笑著回道:“這案子哪有不知的,一連死了七八人,當時便連刑部高官也驚動了?!?p> 見這人沒說到重點,二子搖搖頭,續(xù)道,“是嘞,本郡自來民風淳樸,少動刑責,沒想到去年短短一月不到,竟有七八人死于非命,豈非怪事?”說到這里,立即話鋒一轉(zhuǎn),忽又問道,“卻不知眾位可曾聽說過靈泉寺的普元神僧的?”
方七因王三小姐之故,倒是曾有耳聞,當即便道:“這事小弟曾聽人說過。據(jù)聞那位普元神僧乃是靈泉寺前代方丈圓寂前收下的弟子?!?p> 一眾人聽他這話,只覺得糊涂,自然便有人問起。
方七神色了然,笑了笑續(xù)道,“有說這位普元神僧乃是羅漢轉(zhuǎn)世,前生曾有大恩于前代方丈,前代方丈今世將之收歸門下,不過為了報恩而已。這位普元神僧身具大法力,可感召上蒼,使天降虹橋,曾救活過一個溺死的老人。”
眾人聽到這里,一些曾聽過的自然點頭稱是,沒聽過的也震驚不已。
“可普元神僧與觀音殿有何關(guān)系?”
“是嘞,觀音殿正是普元神僧所發(fā)宏愿,才得以建成的。去年那樁連環(huán)殺人案,無辜牽連進了靈泉寺普修大師,普元神僧身為師弟,自不能讓大師遭蒙不白之冤,便以六道神通,查聽往事,最終揪出兇手。然此生死因果之間,更有隱情,神僧悲憫世人,不忍見此種慘狀再現(xiàn)人間。便欲在繁華俗世中建觀音道場,感染眾生,熏養(yǎng)佛光,減輕人世罪孽。”
方七不過是聽人以訛傳訛,以至于到了今日這個版本。二子聽了,饒是他八風吹不動,也免不得一陣羞赧,王寶予雖熟知內(nèi)情,但二子在側(cè),既沒發(fā)話,他更是不會揭穿的。
眾人聽觀音殿之所成竟有如此緣故,心下不禁贊了聲佛號,但他們畢竟更關(guān)心大宗師蒞臨之事,眼見得方七一直沒說到重點上,不由得有些著急,自然便顯現(xiàn)在了臉上。
方七見狀,當即接著話頭,又道:“小弟姑丈家便是龍鳳鎮(zhèn)人,不瞞眾位說,去年那死了的七八人中,便有一位乃是小弟姑丈家的侄兒,資陽郡王司馬之幼子王啟坤。過年時,姑丈帶著家人來郡上走親,曾與家父言道,王氏幼子死后,冤魂集聚王府不散,那位普元神僧派了三十六位寺中高僧,做法三日三夜,許諾為他解除冤孽,并長奉明燈,才堪堪壓制住鬼魂邪念?!?p> “此乃大功德之事,王司馬聽聞后,自是感激不盡,又知神僧欲立道場,當即便使人供奉了二百兩白銀。王司馬乃別郡官吏,已然如此熱衷此事,本郡官府自不消說了,王兄,陳太守不也奉上了三百兩紋銀嗎?”
王寶予冷不防他把話頭引到了自己這里,面上一怔尚有些不知所措,所幸他今日縣試得過,心情愉悅,沒兩下沒醒過神來,回道:“是有這么回事,觀音殿乃利民好事,我舅舅身為本郡太守,自當踴躍當先?!?p> 眾人也有識得王寶予的,知他是本郡太守的外甥,故而一席宴會多有恭敬。但幾個不知情者,立馬驚異不已,隨即既悔且怨,瞧這小子焉頭焉腦的,竟是太守家的公子?可惡可惡,適才多有慢待,可別惹惱了才是。當即便有二人離座,向王寶予來敬酒。
王寶予不勝酒力,略飲了幾口,二子便幫著給擋了回去,隨即附和先前的話,續(xù)道:“其實觀音殿得以建成,本就是靠著眾生供奉的緣故。去年臘八,普元神僧在龍鳳鎮(zhèn)做傳福法會,即是為了聚集眾生愿力,本縣周縣令也曾臺下恭聽,后來盛贊不已,此乃百姓口耳相傳之事,當不會有假?!?p> “周縣令煌煌大儒,也去聽過?”當下,便有人不置信道,蓋因周縣令素來嚴謹固執(zhí),如今偷摸去參加佛會,實不似他老大人會做出來之事。
二子本欲解釋,卻不料此處恰有位湯氏子弟,聽二子談起去年那次法會,當即面紅耳赤,羞愧不已。原來,去年法會上那位湯小公子正是他幼弟,曾被周縣令一陣訓斥,以致縣丞大人都落了個教養(yǎng)不力的壞名聲,連他在縣令大人面前,也跟著沒臉。
這事本未傳入郡中,但他頗有見地,知今日之后,但凡與龍鳳鎮(zhèn)觀音殿相關(guān)之事,必定會傳揚開來,現(xiàn)下說開,興許還能得個知錯能改,坦蕩君子的好名聲,若是日后被人給拔出來,那才真是無地自容。想到這里,當即笑道:“說起此事,在下簡直慚愧?!?p> 眾人不知情,心道這湯二爺莫名其妙,有何愧之?
“在下幼弟去年奉家母之命,曾參與過神僧主持的傳福法會。幼弟年輕,性子乖張,在會上鬧了不少笑話,幸得周老大人敲打點撥,才不至于出丑。饒是如此,我湯氏那微薄的臉面也一朝之間給丟了個干凈,今日眾位世兄聽了,可別笑話才是?!?p> 二子見他坦誠,不禁刮目相看,這人能屈能伸,倒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去年那湯小公子言語之中,多有辱及老爹李大林,他心頭本存著怨氣,只待有機會便要報仇,如今見湯氏有人出來認錯,他可不能再斤斤計較了。
方七年紀雖輕,但總算識得個有膽氣的好友,暗自喜道原來湯二哥也并非庸才嘛。方才看榜時,他瞧見湯二患得患失的模樣,自是有些瞧不起的,然而人無完人,若因別人稍有不合自己心意,便否定于人,難免有失偏頗。
他年紀輕,性子偏激,從前但有不如意,便即亂發(fā)脾氣。今日見了湯二之事,也算學了些處世之學了,不過他面皮淺,想著從前胡鬧隨性,不覺也跟著羞愧,當即便舉起酒杯,“且不說這些事了,今日青云之路初展,聊以此杯,預祝咱們郡試道試一試即過。”
這話喜慶,眾人自不會落下,各自滿飲一杯。隨即宴會又進入下一個高潮。也許是酒興愈濃,膽氣愈增,酒酣深處,當即便有人提議道:“今日乃是咱們的好日子,有酒無詩則俗,有詩無美人則怨,紅杏樓蘅鳶姑娘色藝雙絕,咱們莫若請來助興?!?p> 這時,大都有些醉了,膽子也放開了。在座還有些清醒的,怕只剩下五空、二子幾個了。五空不知蘅鳶姑娘是什么人,更沒將之放在心上。
二子卻只聽話中意圖,便已明了,但他本就暗含賊心,又不愿違逆大眾的心思,也沒出聲阻止。當下,便喚了客棧小廝去請人。
不一會兒,便有三個相貌秀麗,年方二八的小美人款款而來,上了樓矮身一福,一個動作,便已叫人心醉。前邊那人紗巾遮面,身姿婀娜,未顯面容,便道是人間尤物,后邊一人手抱琵琶,一人背負瑤琴,皆是小家碧玉的模樣。
當即,便有此種慣手柔聲說道:“蘅鳶姑娘,便請為我等奏歌一曲如何?”
前邊那紗巾美人銀鈴聲般笑了笑,“小女子才疏學淺,今日眾位公子縣試初捷,謹以一曲為賀?!边@聲音似有魔力,如百年老酒,醉人而人不知。
她這話說完,正好后邊二人也已各自找了處位置坐下,調(diào)試好了琴弦。她抬了抬手示意,二人便彈奏起來,停了一節(jié)拍,便只聽她口中癡癡念唱,“誰陪我執(zhí)劍天涯,誰陪我半生戎馬,誰陪我飛黃騰達,誰陪我愛恨瀟灑,誰陪我飲盡風沙,誰陪我富貴放下,誰陪我漫過浮華,誰陪我共話桑麻……”
涯生
好吧,最后本打算找一首小令來的,但沒有中意的,就只好自己寫了個殺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