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的宅子是在原先千戶官廳的基礎上擴建的,其中后院是千戶家眷們的住所,分成了東西兩間院子,陳家兄妹住在東院,盧氏和她兒子陳銳則住西院,中間隔著一座小花園。
就在一炷香前,羅虎前去給盧氏帶了話,說陳瑤愿意交出南城的宅契,不過前提是盧氏今晚必須到靈堂里,在陳瑤的父兄的靈位前立誓,今后會善待她。
此刻,盧氏正帶著婢女珍兒穿過花園向東院的靈堂走去。
“夫人,沒想到那丫頭這么快就向您服軟,只是這大半夜的讓咱們?nèi)レ`堂里,奴婢總覺得有些奇怪!”
“哼!那死丫頭是怕今后被趕出家門,這才讓奴家去靈堂中立誓,那奴家就去裝裝樣子,等宅契到了手以后再慢慢收拾她!”盧氏一臉得意的道。
主仆二人一邊聊著一邊走進了靈堂,此時堂內(nèi)蠟燭都已熄滅,只有燒紙錢的火盆里還閃著一絲微弱的火光。堂中一片幽暗,盧氏四處張望一番,卻沒見到半條人影。
“丫頭,奴家已經(jīng)來了,你還不快出來!”她喊了一嗓子,話音在靈堂中回蕩了幾聲,卻仍不見陳瑤現(xiàn)身。
“夫人,奴婢覺得您被騙了,這靈堂陰森森的,我們還是回去吧!”
“哼,怕什么,那老鬼和小鬼都死絕了,只剩一個小丫頭片子,奴家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把戲!”
她話音剛落,只聽“哐”地一聲,她身后靈堂的大門已被緊緊的合上。
盧氏微微變色,她急忙上前推那扇門,可房門緊閉,無論怎么用力也推不開。
“陳瑤你這個死丫頭!等奴家出去,一定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正在盧氏咒罵時,她的婢女珍兒忽然一聲尖叫,“鬼??!有鬼啊!”
“你這賤婢胡說什么,哪來的鬼……”盧氏轉(zhuǎn)過頭去訓斥著珍兒,可話說了一半,舌頭卻僵住了。
借著火盆中微弱的火光,她看到一個披頭散發(fā),滿身血污的“男鬼”正從棺材里爬出來,一步步向著她們逼近。
這“男鬼”自然是陳錚假扮的,盧氏認為他已死,陳錚便決定將計就計裝作鬼來攻破盧氏的心理防線,逼她說出真話。
陳錚抬起了雙手,就好像后世恐怖電影中的僵尸般一步步朝著盧氏逼近。
“盧氏,你還我的命來!”陳錚故意裝出沙啞的聲音低吼道。
“不關我的事!冤有頭,債有主!勾結海賊害死你們父子的人是石柯,你去找他索命!
任盧氏心機再深,也想不到陳錚還活著,此刻的她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心里的秘密自然也就吐露了出來。
陳錚穿越后繼承的記憶中有石柯這個人,他是陳梁的遠房表弟,陳梁在遼東發(fā)跡后,他便前來投奔,陳梁不單接納了他,還動用關系、花銀子幫他謀了個百戶之職。
“沒想到我這個便宜老爹居然養(yǎng)了一條恩將仇報的毒蛇,不過您老放心,無論是為你還是為我自己,我都會將這件事調(diào)查清楚的!”陳錚心里盤算著,繼續(xù)問道:“你若沒有參與,又如何知道是石柯害我的?”
盧氏楞了楞,隨后便哭哭啼啼的道:“奴家冤枉?。∈孪蚺覇柶疬^老爺何時出獵,奴家便告訴了他,可奴家并不知道這個忘恩負義的狗賊想要去害老爺!
“呵呵!這盧氏的演技果然了得!”陳錚心里暗忖著,前世有過刑偵經(jīng)驗的他一眼就看出盧氏在撒謊,可他并沒有急著拆穿她,而是將目標轉(zhuǎn)向了珍兒,多年辦案的直覺讓陳錚覺得這個婢女一定知道不少秘密。
珍兒看到陳錚向自己靠近,還沒等陳錚逼問,便嚇得哭喊道:“別來找我,是……是夫人和石百戶合害死你的,我親耳聽到石百戶讓夫人打探老爺出獵的日子!”
盧氏聽了面色大變,頓時怒罵道:“你這賤婢,奴家怎會幫外人害老爺!你再敢胡言亂語,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此時的珍兒早已被嚇破了膽,也顧不上盧氏的怒罵,繼續(xù)道:“奴婢沒有胡說,夫人和石百戶要害老爺是因為他們倆有私情,銳哥兒就是他們的私生子!
這句話如一聲驚雷,頓時連陳錚也愣住了,他沒想到這件事背后還隱藏著一段奸情,陳梁竟被人戴了這么大一頂綠帽子。
盧氏見秘密都被抖出,也徹底泄了氣,立時跪倒在陳錚腳邊苦苦求饒。
陳錚平復了一下震驚的心情,大聲的對著門外道:“戲演完了,你們都進來吧!”
話音一落,陳瑤和羅虎怒氣沖沖的推門而入。
盧氏驚愕的看著滿臉怒色的二人,又看看陳錚,頓時察覺到了事情不對勁。
“陳錚,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當然是人了,我根本沒有死,方才我故意裝成鬼,就是為了查出事情的真相!”陳錚說著將房中的蠟燭一一點燃。
盧氏聞言,面色一片慘白,失魂落魄的坐倒在了地上。
陳瑤一臉慍色,怒聲沖她叱道:“盧氏,我爹爹平日里待你不薄,沒想到你不單背地里做出對不起爹爹的丑事,還跟奸夫勾結害死爹爹,你這惡婦真該千刀萬剮!”
盧氏冷冷一笑,“哼,陳梁這個死鬼心里只有他那個原配,他娶我回來就是當擺設,我早就希望他死了。如今事情已經(jīng)敗露,我也沒有什么可掩飾的了,不過我可要提醒你們,我兄長可是金州衛(wèi)的指揮同知,他可不知道我和石柯的事情,此時我若出了什么意外,他絕不會放過你們陳家!”
指揮同知是從三品的武官,在衛(wèi)所的官職中僅次于指揮使,明朝在遼東沒有設置府縣,地方上實行的是軍政一體的制度,衛(wèi)所除了負責屯田外,還兼管著地方的民政,因此這個指揮同知在金州衛(wèi)擁有很大的權力。
然而,盧氏的這番話對陳錚而言毫無作用,陳錚心里明白,自己知道了盧氏的秘密,就算今夜他不殺盧氏,盧氏今后也必會想盡辦法將他除掉。
“你這個毒婦,不必把你兄長搬出來壓我。殺父之仇,不能不報!今日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陳錚狠聲道。
盧氏一聽,撒潑的哭喊起來:“陳錚,你若殺了我,就不怕這樁丑事傳出去壞了你陳家的名聲么?”
“你是上吊自盡的,而且死前留下了一封手書,內(nèi)容是懷念亡夫,所以為夫殉情,如此以來,就不會令我陳家名聲受損了?!标愬P輕描淡寫的說著,好像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真是笑話,既然奴家橫豎都是死,為何會聽你的擺布!”
“因為只要你按照我說的方法去死,我就饒你兒子一命!”
此話一出,盧氏頓時慌了神,“陳錚!丑事、惡事都是我一人做的,銳兒只有四歲,他什么都不知道,求你繞過他吧!”
“我知道他是無辜的,可你身為人母作惡太多,除非你按照我說的去做,否則今夜他只能陪你一起死!”
盧氏一怔,道:“你真是好算計,我若自殺殉情,既能保你陳家名聲,又能不讓我兄長起疑心,可我憑什么相信你會信守諾言!”
“你沒有選擇,今夜要么你一人死,要么你們母子一塊死!”陳錚說著轉(zhuǎn)過身去,無奈的閉上雙眼。
他本不愿用一個孩子做籌碼去逼迫盧氏,但穿越后的危險處境令他不得不暫時放下在以前那個時空中的行為準則。此時的他若是心慈手軟,只會成為陰謀下的犧牲品。當斷不斷,反被其亂,多年臥底的經(jīng)歷讓他明白想要生存下來,就必須果斷的除掉能威脅到他生命的人。
思忖了半晌的盧氏,最終凄然的應道:“好,為了銳兒,我答應你的條件!”
陳錚聞言,立即讓妹妹取來了紙筆,他讓盧氏按照他的要求寫下了一份絕筆書。
盧氏寫完后,他將絕筆書通讀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破綻,便滿意的點點頭,道:“可以了,你還有什么遺言么?”
“陳錚,記住你的諾言,倘若我兒出了什么意外,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你放心,我不會對一個孩子動手,我會好好將他養(yǎng)大的!”陳錚頗有深意的應了一句,便對羅虎道:“虎子,麻煩你帶這個女人找個合適的地方自縊,她若是自己不動手,你便幫他一把!”
羅虎早已被陳錚一系列手段驚得目瞪口呆,聽了他的吩咐,立時帶著盧氏離開了靈堂。
陳錚看他們離去后,目光留意到了面帶疑色的妹妹,不禁問道:“瑤妹,你怎么了,是覺得為兄這么做太便宜盧氏了?”
她搖搖頭,道:“哥哥這么做既替爹報了仇,又保全了家門名譽,這沒有什么不妥的。小妹只是好奇哥哥好像突然間變了一個人,若換做以前的你,恐怕只會一刀將盧氏殺了,根本不可能將事情安排的這么滴水不漏!”
“咳咳,形勢所迫,我當然要考慮周全些!”陳錚道。
“那你打算怎么處理珍兒?”陳瑤問道。
“哼,這個惡婢,明明知道那對狗男女要謀害家主,卻隱瞞不報,和他們一起狼狽為奸!”陳錚說著狠狠地瞪了珍兒一眼。
珍兒看了陳錚那兇惡的目光,嚇得全身發(fā)抖,哭著道:“少爺,奴婢也是被逼的,求求少爺開恩繞過奴婢吧!”
陳錚板起面孔,冷聲道:“我問你,平日可是你幫著那對狗男女傳遞私信,安排他們私會?”
珍兒猶豫了片刻,才低聲道:“是,是奴婢!”
“那你一定很熟悉石柯家中的情況了,你仔細跟我說說他家中的布局,家里有幾口人,若是你說的消息對我有用,我可以考慮不殺你!”
珍兒見有一絲活命的希望,立時詳細的講起石柯家的情況。陳錚邊聽,心里邊盤算著如何對石柯下手。待她說完之后,羅虎也恰好回來了。
“事情辦利索了么?”陳錚問道。
“都按義兄吩咐辦妥了,那封絕筆書就揣在她的懷里!”羅虎道。
“盧氏已死,下一個該輪到石柯了!”
“義兄,你打算何時動手?”羅虎問道。
“現(xiàn)在就去!”陳錚說著目光望向珍兒,道:“你隨我們一起去,我需要你去石柯家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