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選者跟著穿越者離開虹族領地后，他感到一陣輕松，也感到一陣茫然，原因是哪些給他帶來沉重壓力和責任感的見聞都被抹除了。
“我只記得虹族為了生存犯下了很多錯誤。”天選者對偶人說到。他記不清其他的東西了。
“導致滅族的決策才叫犯錯，違背道德有時候稱不上犯錯，只能說違背了本心?！贝┰秸呒m正了一句，他應該什么都知道。
記憶被消除前他也了解了穿越者在和平戰(zhàn)爭中發(fā)揮的真正作用，也了解了他的一部分底細，甚至直到了他是獨立于神和凡界生物的另一種存在。某種不需要起源，地位，和歸宿的東西，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忘了。
“你是誰來著？”天選者看著穿越者喃喃自語。
“我是你大爺?！彼幕貜陀肋h很簡潔。
穿越者并不討厭紅神的殘暴冷酷，但紅畢竟是虹光惡面的集合，更接近原始人類性格的神。只是當這種殘暴和罪行的化身帶著禮貌的假面請他來見證黑暗的歷史，還把是否刪除唯一見證者記憶的選擇權交到自己手里時讓他有些惡心。
可能這就是紅之神假做殷勤的原因之一。
紅之神面帶微笑地看著他，做最后的確認：“你確定要消除他們的記憶嗎？我們以后肯定還會再次見面的，你們還是早做準備比較好。”
“我以后會讓你們知道真像的?！贝┰秸哌€是讓步了：“等他們足夠成熟了再說?！?p> 偶人小姐：“我已經(jīng)幾百歲了?！?p> 穿越者無視了抗議中的不滿：“幾百歲了還像個小孩一樣。別以為會打理幾個商隊，照顧些小孩就算成熟。有時候你也就是個孩子王?！?p> 穿越者看著視線中逐漸變小的虹族城市?；貞浧鹉抢镞€是祭臺時，舉辦的和平戰(zhàn)爭。不僅是霓族與虹族間的最終裁決，還有很多領地的歸屬劃分，很多主神之間的矛盾調節(jié)，種族間高低貴賤的判別都得依靠和平戰(zhàn)爭來解決，可到了最后還是沒有一次矛盾能和平和解。即使有一方愿賭服輸，以君子般的胸懷退讓，也只會被視作懦弱廢物，喪生在下一場沖突里。
“反正就是個笑話，再也不會有了?！彼膊辉咐^續(xù)為過去傷感，轉而思考更現(xiàn)實的問題。
之前向虹族人討要飛行器和裝甲戰(zhàn)車時慘遭拒絕。盡管這些生物已經(jīng)變成了無形無定的不死生物，也不愿意讓老舊的軍械流傳到外界。畢竟是在主神的眼皮地下不好直接動手搶奪，否則穿越者早就沖進虹族的軍事倉庫劫掠一番了，反正他對這些老相識也沒什么感情。
“我們得走海路，找個辦法穿過長長的災厄之海，從那些海島上繞一圈，避開戰(zhàn)場?！?p> 于是他們走上了水路，穿越者又是隨便搶了些載具，一路上走走停停，甚至繞道了幾條非常偏僻的小路，在穿過一座潮濕的小山后抵達了某個海邊的港口。這個地方看上去破敗不堪，年久失修，只有一幫各個種族的老頭子在陽光下用紛雜的語言發(fā)牢騷。這些老頭子種族各異，長相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點是長得非常兇惡。
這里是海盜的地盤，他們是年老的海盜，已經(jīng)失去了出海的魄力。而年輕的后輩們此刻大概正乘著船只進行著各自的劫掠，有些人會滿載著貨物回歸，也有的人永遠不會回來。老海盜們見了突然抵達的穿越者，不由得開始抱怨。
“你這個老不死的怎么又來為難我們這些年輕人?！彼麄冇酶髯缘恼Z言抱怨著，但沒人真動手驅趕，反而扔了幾條魚干和略微發(fā)霉的面包給他們，讓三位不速之客自己找地方住。穿越者果然在所有地方都能找到熟人。
穿越者便找了個看上去快倒塌的房子，用樹葉做了個簡易的床鋪躺下，一邊啃著魚干一邊含混不清地說道：“等其他海盜回來我們再搭船出發(fā)?！?p> “你竟然受得了這種生活環(huán)境?！笨粗пЭ晌５钠茢》课莺退奶幝╋L的墻壁，另外兩人都感到一陣不適。根據(jù)剛才那些老頭子的抱怨大致可以推斷出這批海盜已經(jīng)出海幾個月了，留守老人們手頭余糧即將告罄，他們接下來只能靠捕魚和采摘野果過活。
“不然能怎么辦，我們要去的地方相當遠，我又不能搶一艘大型軍艦，就算搶了也開不了，只能等這些人帶我們一程?！?p> 似乎在穿越者規(guī)劃的復雜路線中，他們需要先抵達一處非常危險的島嶼，然后再借助島嶼上的妖獸幫助才能穿過海中諸神制造的屏障。這些危險的海神以及他們的從神比陸地的神靈還要可怕，所統(tǒng)御的種族也更加危險。
“要不走陸地算了?！?p> “你要打算去萬神殿附近找死就自己去，我答應幫忙就已經(jīng)夠仗義了，別得寸進尺?！?p> 接下來他們又等了很久，久到讓天選者也習慣了和老年人們一起抱怨謾罵的日常；久到偶人重新修繕好了房子，開墾了菜園，做好了三人定居的家具；久到連穿越者也懷疑那些出航的海盜已經(jīng)死了，開始考慮備用計劃。
“真不對勁，過去有過這么久的出行嗎?！贝┰秸咴诨靵y的大腦中勾勒著此地的海圖，已知海域內(nèi)應該沒有遠到讓海盜們遠離家鄉(xiāng)如此之久的劫掠目標，除非他們牽扯上了什么麻煩，但此地經(jīng)驗豐富并且必要時總是能屈能伸的海盜肯定不會蠢到自己找死，那就只會是被麻煩找上門了。
正當天選者真的計劃隨便劫持一艘戰(zhàn)艦并著手挑選目標時，一艘無精打采地打著黑旗的船只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罵罵咧咧的老頭子們互相確認了眼前的一幕并非幻覺后一陣狂喜，伴著各種即興的歌唱跳起舞來，但歡樂很快被越來越近的船只沖淡。這艘海盜船像是被海怪上過，破得隨時要沉。艱難地靠岸，系上纜繩，下船的海盜們就爆發(fā)出劫后余生的嚎哭起來。
“啊，果然出事了?！贝┰秸吣税涯?，轉變成關心的表情，上去問他們出了什么事情。結果這幫精神不太穩(wěn)定的海盜哭得更厲害了，還胡言亂語起來，一副受到創(chuàng)傷的模樣。
“我知道了，是那座荒島?！贝┰秸咭姷竭@樣也明白過來：“這是被受到精神同化創(chuàng)傷的結果，好在過一段時間就能逐漸恢復。”
“什么荒島？”
“一個邪神的名字，被惡魔改造的邪神。他越來越大了，已經(jīng)擴張到了這里?！?p> 等到他們情緒緩和后，為首的幾個海盜頭目才斷斷續(xù)續(xù)地敘述起自己的經(jīng)歷。
他們駕駛著四艘海盜船，從這個據(jù)點所在的隱秘港口出發(fā)，特地在海上游蕩了一圈，確認沒有被盯上之后幾乎是貼著陸地邊的淺灘前進，以便繞開深水區(qū)那些繁忙往來的軍艦——似乎幾個周邊國家的海軍都在不正常地瘋狂出動。他們以為是哪里又爆發(fā)了沖突，就沒當回事，但沿途所見的每一處港口都有軍艦停泊且布防嚴密，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們也覺察到不對，不敢再貼著淺水區(qū)航行了，打算挑個機會折返，哪怕無功而返也不能冒著未知的危險。
擔心擱淺后被沿岸的居民和部隊發(fā)現(xiàn)，他們決定返程時走遠離內(nèi)陸的深水航道，結果按照星辰指示，代代相傳的安全航線此刻卻沒能帶領他們回到家鄉(xiāng)，反而在航行途中遇到一片廣闊的陸地?？瓷先ハ袷且黄瑣u嶼，但大得超乎想象，上面光禿禿的一片平原，除了大小不一的深色沙礫什么都沒有，卻又一眼望不到盡頭，水面下也不是堅實的土地和巖石，而是海水。整座島嶼就像一片睡蓮一樣浮在海上。
他們謹慎地沒有踏足這片詭異的海上荒原，畏懼著這一詭異景象背后的未知存在。海盜們打算繞開這片詭異的島嶼，但荒原似乎沒有邊際，向兩邊無限地延伸著，他們好像被綿延的荒土包圍了。海盜們的焦慮和擔憂與日俱增，在這煎熬中，有三艘海盜船可能是觸碰到了荒島，開始迅速腐蝕，解體，掉入水中的海盜們慌亂間爬上了島嶼，迅速被同化了。
“什么叫做‘被同化’？”
“就是變成了島嶼的一部分，他們的意識被島嶼駕馭，身體不受控制地走向荒島不存在的中心，最后徹底死亡，變成無數(shù)沙塵的一部分?！?p> 最后這艘船運氣不錯，荒島放過了他們——不是因為仁慈，而是因為一支艦隊載滿了神火與圣水前來消滅這片不斷蔓延的海上瘟疫，荒島邊放開了他們的通路任由他們離去，但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還是讓這些長期神情高度緊張的船員留下了重創(chuàng)。
“我們再也不會出海了！”船員們賭咒發(fā)誓：“邪神不會放過我們的！我感覺得到！他下了詛咒！還會來殺死我們！”
無論穿越者怎么威逼利誘，這些海盜都不愿意再次出航，甚至打算把船只燒了一了百了。最后不得不由偶人出面打圓場，用安神的歌聲平復了這些船員焦躁的內(nèi)心。
“看來只能靠我們自己了?！贝┰秸哂謶{空掏出一堆東西：“你們不是發(fā)誓不再出海了嗎？我拿煉金藥水和草藥配方換這條船，以后你們改行當醫(yī)師和農(nóng)民好了?！?p> 為首的海盜首領很干脆地答應了，他們現(xiàn)在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活：安撫此次航行逝者的家屬，準備轉行的物資以及慶祝劫后余生的聚會。這三個送死的外鄉(xiāng)人就不必關心了。
“我們就三個人，怎么開船？”天選者發(fā)出質疑。
穿越者解決問題的方式是簡單粗暴地在船身上開了幾個大洞，讓本就殘破的船體隨時可能垮塌，接著又用芭蕉葉，石頭，木板以及少量鐵塊拼湊了一個形狀極其怪異的大型器械，銜接處還是依靠口水和米糊粘連起來的。按照他的解釋：“這臺機器可以借助木板搖動水底的芭蕉葉，像劃船一樣推進船只前進，主要能源靠幾顆魔法石就行了?！?p> 整個離譜的機器只用了一頓飯的功夫就做成了，但穿越者卻花了三天用來研磨染料，給這臺機器上色，畫上復雜扭曲的花紋，他還寧可花巨大代價把所有的帆布都涂上紅色也不愿意把船身的破洞補上。
“好了?！贝┰秸邼M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下定了決心：“我覺得大概能跑起來，希望不會半路散架，我們上船?！?p> 偶人和天選者雖然對這艘改造船只抱有強烈的不信任，但還是在一番糾結后跟了上去。他們以為那些花紋和染色是某種法術的一部分，大概能起到一定保護作用，而且穿越者在維修船只的過程中看起來難得地認真，總不可能是在胡鬧。
破爛丑陋的改造船吱呀吱呀地響起來，甲板下那臺機器在投入了特大號能量水晶后發(fā)出哐當哐當?shù)捻憚?，帶動水下的芭蕉葉像鴨子的腳蹼一樣撲通撲通劃拉起來，整座船都在吵鬧，彷佛是一座海上瘋人院。
“出發(fā)，去灰域！”穿越者喊出了此次航行的目的地：“不論再有什么混賬事都擋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