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領(lǐng)主用自己的座駕——一座非常精簡的立方體形狀飛行器搭載他們幾個去灰域。負責駕駛飛行器的也是穿越者的熟人，就是那位榕木國海軍第二艦隊上將的師傅兼上級。這是一個被改造成機械體的人類，堅硬的白色皮膚下是金屬骨架支撐的變異血肉。盡管他那張字面意義上非常堅韌的面龐看著非常年輕，但歲數(shù)絕對也有成百上千年了。
穿越者忽然想起來了什么：“你說服你那個不成器的徒弟了嗎。他可頑固的很，覺得機械化的人類都是該死的異端。”
“隨他的便吧，機械化至少還能量產(chǎn)，總比樹神那吝嗇的植物化祝?？孔V。我當年也皈依者狂熱了一陣，后來慢慢才想通，自己沒必要像個傻舔狗一樣對這根木頭神效忠?！毕肫鹜諏ν臍埡?，這個機械人不由得嘆了口氣，“當年輕時真是做了數(shù)不清的蠢事。”
他們通過飛行器的自動門進入內(nèi)部，里面也非常干凈，除了駕駛者的操作臺和座位之外就只有一張沙發(fā)。穿越者很自然地做了上去，其他幾位就只能盤坐在地上。
偶人這時候終于鼓起勇氣向自己的父親問話了，但又不知道從何處說起，就挑了個感覺不怎么重要的話題開頭：“你們兩人竟然認識?！?p> 天選者提朋友回答了：“是啊，我們在這個世界剛剛誕生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候神都還沒被造出來。”
講到這里，惡魔領(lǐng)主和穿越者也不由得感慨起來，那個荒涼而充滿希望的時代已經(jīng)遠去了，他們這些史前生物也在陸續(xù)消失。
“這我大概也能猜到……那我的兄弟姐妹呢，他們現(xiàn)在如何了？”
惡魔領(lǐng)主理了理頭緒：“你的大姐一百多年前建立了智械國，專門收容那些非神造，非天然誕生的智慧生物，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世；你二哥選擇被雕刻出人類面目，作為一個普通生命度過一生，早已老死；老三老四早就在戰(zhàn)斗中被毀壞了；老五跟我一樣當了惡魔……你最小的幾個弟弟妹妹現(xiàn)在還沒啟動，一直在儲藏室里。你也該做出選擇了，永遠漫無目的的流浪是沒什么用處的。”
“可我還沒決定好?！?p> “最好快點，我永遠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快來了。以后就沒人能給你雕刻出面目了?！?p> 偶人也不再多言，這次與父親的唐突重逢迫使她不得不從百年的游蕩中脫離，重新開始思考起自己的歸宿。她是否會有決心作為一個特定的物種活過有限的一生。
偶人短暫思考了一下，還是打算繼續(xù)拖延下去：“等這次的旅途結(jié)束吧，我到時候回去找你?！?p> “好?！睈耗ьI(lǐng)主便不再多言。
穿越者聽著他們父女的對話，評價他剛才的言論：“有點像催女兒結(jié)婚的老頭。”
“少管閑事。到了灰域就趕快滾，現(xiàn)在爛事一堆，到處都在打仗，別又出了事過來求我。”
“怎么了，那些惡魔敢不聽你的話？”
“惡魔本來就是一群靠著反秩序組成的松散聯(lián)盟，惡魔領(lǐng)主也就是個名義上的領(lǐng)袖，真要統(tǒng)合這群千奇百怪的瘋子還得用強硬手段。那些投靠其他實力的；私自抱團割據(jù)一方的；表面恭順實際上陽奉陰違的都得清洗一遍。否則根本沒法對付那些陸地上的真神?！?p> 兩人閑聊時使用的語言從未被天選者和偶人學習過，但他們竟然都聽得懂。按照穿越者的解釋：“這是他們這些原始生命的母語，也是世界基礎(chǔ)架構(gòu)的語言，所以一切生命都能自然理解?！边@似乎也印證了天選者對他是某種史前生命的猜測。
惡魔領(lǐng)主和穿越者繼續(xù)討論著如何對這些惡魔進行改造整合。按照穿越者的想法，這幾百幾千年來自己也和各種惡魔打過交道，自然也有過大大小小的摩擦，但他還是評價：“大部分惡魔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也會在長久的生活后厭倦毫無目的的對抗世界，變得世俗，最后融入各種社會里。沒必要拉上所有惡魔一起完成事業(yè)?！?p> “具體情況如何？”
“說來話長了，某些中立地帶就有不少惡魔，本來是抱著扶持半神或者凡間生物的想法建立城市對抗其他威脅的，但時間長了，他們也開始覺得塑造秩序比單純反秩序要有效，最后他們反而成了各自轄區(qū)城市的高層官員；還有些跑到學士城里搞研究想要探究世界根源的，不過這個世界根本就設(shè)定什么根源，他們就一直研究到現(xiàn)在；還有那些轉(zhuǎn)化時間不久，還保持著之前社會關(guān)系的惡魔，基本都維持觀望態(tài)度在當兩面人。我建議你直接放棄他們，惡魔過度擴張帶來的隱患很大。而且惡魔的形體也不固定，除了那些人類形態(tài)的，改造生物形態(tài)的和這些機械化的，還有更多靈體形態(tài)的惡魔，你指望這些家伙彼此接納比讓他們?nèi)ニ肋€難?！?p> “那就統(tǒng)一他們的形體和思想，我已經(jīng)有了初步方案。那座荒島將作為數(shù)據(jù)庫儲存所有惡魔的意識主體，鏈接所有的惡魔，將他們依照模板塑造出絕對的反秩序思維?！?p> “等會……惡魔本來就是反秩序的生命集合，是一切正常生物的補集，怎么可能存在模板。”
“不止是一個模板，可以用大數(shù)據(jù)匯總特征，將他們的怒火，仇恨，迷茫都特征化再進行訓練，最后輸出幾個大致的結(jié)果當作模板，個體思維控制在一定偏差之內(nèi)就行。能囊括大部分惡魔就行，少數(shù)不符合要求的惡魔直接清除。依照估計只要塑造幾百個模板就能囊括八成以上的惡魔，然后對照每一個模板的思維模式配上一套控制的方法就足夠讓所有惡魔聽話了?！?p> “但失去混亂和無序特點的惡魔就不再是惡魔了，只會是一個普通的物種。雖然你的幾位前任無限制制造惡魔的手段讓局面完全失控，但也確實讓惡魔擴張到了所有已知世界的角落。而且他們至少名義上都聽你的指揮。如果你要對所有惡魔進行規(guī)范化重置，那以后恐怕就不會有這么多愿意被收編的家伙了?！?p> “原本是打算等等的，但我有點等不及了。我希望決戰(zhàn)越快越好，萬神殿的戰(zhàn)端越來越激烈了，可我們卻在衰弱?！?p> 見對方堅持，穿越者也不再多勸，他也不是那種會對別人死活上心的人，更何況這么久一來死在他手里的惡魔早已不計其數(shù)，跟他有過合作的惡魔也數(shù)之不盡，如果真要一個個理清恩怨肯定麻煩得很，還不如讓老白自己方手去搞。
“那再見了。”
他們的飛行器停頓了一下，開始緩緩下降。開車的那位惡魔提醒他們灰域到了。惡魔領(lǐng)主放下他們?nèi)齻€就得趕緊返航。現(xiàn)在這片災(zāi)厄之海上真正的霸主，那位災(zāi)厄之神還控制著大部分的海域，他們麾下的戰(zhàn)力也遠超海上分散的惡魔們。但惡魔領(lǐng)主對擊敗這位神靈有著充足的信心：瘟疫，厄運和暴亂不可能擊敗一群已經(jīng)被世界拋棄過一次的惡魔，災(zāi)厄之神依靠暴虐建立的文明終將在惡魔的引導(dǎo)下反噬。
惡魔領(lǐng)主信心十足地宣稱：“以后這片海洋就要改名叫惡魔之海了?！?p> 這位給偶人帶來巨大壓力的父親離開后，她才松了口氣。
穿越者對她的膽怯很不理解：“怎么，至于這么害怕嗎？”
“我畢竟是個半成品，本來就是父親用于進行人性塑造實驗造出來的?！彼恿艘幌率植克缮⒌年P(guān)節(jié)，為自己身體的腐朽而擔憂：“可我游歷了幾百年了，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歸宿。我不想變成毫無希望的人類，但也不想作為機械體繼續(xù)一成不變的生活?！?p> 穿越者岔開話題：“先去人類王朝吧，見了皇帝再說，沒準那時候你會改變主意?！?p> 他們轉(zhuǎn)過頭，看向這片被稱作灰域的陸地。這兒似乎是一座小鎮(zhèn)，看樣子確實一切都是灰色的，所有景物都仿佛覆蓋著一層灰色的輕紗，布滿泥土沙石的街道，道路兩旁陳舊的矮小房屋，視野盡頭模糊的高樓以及看不出死活的樹木。反正這里是一個人也沒有。
天選者已經(jīng)習慣了這些詭異的奇觀，所以他沒有害怕，等著穿越者領(lǐng)路。但穿越者沒有挪動，只是轉(zhuǎn)過身來提醒他們：“接下來的路你們要靠自己走了，我這副身體要用作祭品才能喚醒這里的守門人開啟通路，到時候我們再回合?！?p> 說完，他拿出一把緊致的銃槍，就是那把在虹族的領(lǐng)地上制作的小巧武器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時間在這一瞬好像慢了下來，慢到天選者能看見那顆銘刻著詭異紋路的圓形子彈穿過穿越者的腦袋，帶出五顏六色的液體。
這片灰域的景色開始扭動，像起伏的水波，天選者的雙眼也在暈眩中被這片灰色幕覆蓋。當他清醒時，眼前是一片嘈雜的，車水馬龍的景象：黃昏下，是寬敞齊整的街道，郁郁蔥蔥的沿途植被，兩邊是喧鬧的商鋪和高樓，路上還有很多四輪的機械載具飛馳而過，最重要的是，路上走著的全都是人類，他們所說的也都是那種惡魔領(lǐng)主和穿越者對話時使用的語言，商鋪上寫著的方塊字同穿越者在中立區(qū)城市所立的墓碑上所書文字相似。
他來到了穿越者的家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