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予奪記得很清楚,師尊囚他之時,臉上帶著悲憫之色看著自己說道:“你心中沒有寬恕,也不懂敬畏,以后的路,怎么走下去呢?”那本是他最討厭看到的神色,他不需要任何人憐憫,然而此刻,他在這蘇澈眼中看到的,與師尊如出一轍。
這次截殺的任務(wù),是一個合作多年的中間人介紹的,葉家留在京城的二公子葉青淵出面,要求他務(wù)必親自出手,當(dāng)時任予奪還暗笑葉二公子過于謹(jǐn)慎,殺一隊尋常聚氣的武者,他派幾個得力下屬就可以搞定,何至于勞動他出馬。然而葉二公子開出的條件倒是很優(yōu)厚,看見這個面子上,他也就勉為其難的答應(yīng)了。
這行人的行蹤他了若指掌,入川以后任予奪就縱情山水,任由幾個下屬策劃,幾天之間就把這個十幾人的隊伍殺傷大半,對了,這里面還有個叫金不換的組織,那幾個人明顯比葉家的人馬要強上不少,倒給屬下們添了一些小小的麻煩,不過依然不足為慮,原本任予奪準(zhǔn)備把這個貓戲老鼠的游戲繼續(xù)玩下去,然而葉二公子那邊已經(jīng)急了,飛鴿傳書過來要求自己必須盡快解決,看在錢的份上,任予奪終于選定了這里,作為這行人最終的葬身之地。
今日之戰(zhàn),他也根本沒有放在眼里,冷眼旁觀幾個屬下在青鳥指引下,搶在對方之前趕到青藤峽,在崖頂布置巨石殺陣以消耗他們,然后以逸待勞等待他們一頭扎進(jìn)來。這幾乎是一邊倒的伏擊,三個下屬就足以滅掉這隊殘余的人馬,所以他很放松,根本沒有動用聚氣境以上的力量,任由屬下們自由發(fā)揮,他幾乎是懷著戲謔一般的心情在一旁觀戰(zhàn),片刻前出手傷了金大金二也是他突發(fā)而起的興致,就像是。。。。。。隨手揮散幾只蚊子般的隨意。然而也正是如此,他卻也沒能提前發(fā)現(xiàn)這個蘇澈的出現(xiàn)。
蘇澈現(xiàn)身,他便察覺到不妥,那是這么多年的亡命生涯獲得的敏銳直覺在提醒他,此人絕不簡單,所以他才會在下屬對其揮刀時出聲阻止,并且自己也同時出手,這一切,只為試探。
那一記掌刀看似隨意,然而他出手之時,已經(jīng)引動了周遭天地間的金靈之氣,哪怕對手是聚氣境的武道宗師之流,這一掌也會將他斬成幾段,誰知對方絲毫不受影響,以攻對攻,逼他變招應(yīng)對,這一掌,半途而廢。
他竟完全試不出也看不透對方的境界。
這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對方練就了某種可以隱藏修為的功法,或者身懷能夠隱藏自身氣息的法寶,而另一種可能就太過下人,那就是此人境界遠(yuǎn)在自己之上,自己根本無力看破。
在掌刀落空后,任予奪心中雖對他有幾分忌憚,但仍是不屑,他并不認(rèn)為蘇澈對上自己有一戰(zhàn)之力,然而當(dāng)他說出那句跟師尊一樣的話語時,任予奪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師尊的具體境界,他直到反出山門也不是很清楚,畢竟那時他只是聚氣,而師尊卻是在整個昆侖山號稱為三百年來第一人的風(fēng)凌道人,百年前就已進(jìn)入煉神境。他只直到,最近這十?dāng)?shù)年破入煉神境的同輩弟子,在師尊面前猶如嬰兒,毫無還手之力。而能跟這樣的人說出同樣的話語,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平庸之輩。
任予奪深吸了一口氣,當(dāng)年他判下山門,昆侖山派出執(zhí)法弟子對他萬里追殺,他后來甚至慶幸自己當(dāng)時沒有煉神。那時的他對于整個昆侖山來說,不過是螻蟻般的存在,所以被派出來追殺他的人,也不會厲害到哪里去,戒律堂甚至把這個事情當(dāng)成了那幾個弟子的試煉任務(wù)。
然而再不濟(jì),帶隊的弟子也已初入煉神,任予奪硬是憑借著過人的毅力堅持下來,他風(fēng)餐露宿,一路亡命逃亡,有幾次,差之毫厘就是身死道消,直到二十年前,他冒死闖入西域死亡之海,才終于擺脫身后追兵,不知道是不是連老天都動了惻隱之心,一路九死一生,他竟然從沙海里逃了出來,向北遠(yuǎn)遠(yuǎn)繞開昆侖山,從北方草漠進(jìn)入中原,才終于結(jié)束逃亡旅程。
數(shù)年的逃亡除了讓他時刻感受處在生死邊緣的大恐懼,也磨礪了他的意識,人總是在走投無路之時才會爆發(fā)最大的潛力,逃亡的最后一年,在死亡沙海里,他成功煉神。
一步之遙,就是天壤之別。
他去了周朝的很多城市,最后在大周的皇城——東京汴梁停了下來,因為這里有他想要的一切繁華。
任予奪用實力收服了一些好手,開始以無比蠻橫的姿態(tài)闖入京師的地下王朝。有虛仙開路,他們這伙人真是所向披靡,十余年下來,他硬是憑著拳頭在東京的地下世界打出了一片天空。
汴梁地下世界龍蛇混雜,大多勢力都有高官巨賈在背后支撐,他卻是孑然一人帶著一眾下屬前沖,因為力量便是他最大的依仗。
世間能夠成功煉神的,大多都是只爭朝夕,感悟天地之道,以期再做突破,力量和長生才是他們最大的追求,就算依然留連榮華和安逸,以他們的力量,也可以輕松成為上到皇室下至巨商們的座上賓,基本不會參與到這市井之爭中來,所以今日之前,他沒有天敵,他百無禁忌。
這些年的日子過得越發(fā)自在,他已經(jīng)牢牢守住了自己的那片地盤,在那里,他一呼百應(yīng),權(quán)勢無雙,所以他改動了自己的名字。
予取予求已經(jīng)不能表達(dá)他的渴望,只有予奪才能配上他的氣勢,于是,他從此就叫任予奪。
當(dāng)年部落里饑一餐飽一餐的日子早已過去,現(xiàn)在的他,很享受目前的生活,他喜歡看那些上門求他之人的模樣,平日里威風(fēng)八面的官員。頤指氣使的豪商,為了那些放不到臺面上的事由,在他面前不得不低下他們高貴的頭顱,對自己百般奉承。當(dāng)年的昆侖山下,那個飽受欺凌的苦孩子眼里,一個小小的里正,都是無比遙遠(yuǎn)的存在,而現(xiàn)在,那些身份比鄉(xiāng)間里正高出十倍的大人們,依然要在我面前低頭。每當(dāng)這時,他都會感到無比的滿足。
還有,這些人送上的良田美宅,地契珍玩,也都讓任予奪愛不釋手。是啊,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真實年紀(jì)已近古稀之年,然而看上去卻不過只是四旬出頭,生機充盈,蓋因破聚氣入煉神境以后,就能感受和吸納天地靈氣滋養(yǎng)自身,壽元因此大增,至少可延長一甲子之年,而煉神巔峰的高手,甚至有近三百高齡才尸解。且由于天地靈氣時刻滋潤,生機旺盛,在壽元將盡之前都不會顯出老態(tài),直到將死之時,識??萁撸チ颂斓仂`氣的滋潤,才會恢復(fù)一個老人該有的樣子。
而這蘇澈,看上去不過而立之年,甚至比任予奪自己都要年輕許多,他暗暗盤算,此人莫非修為奇高,已至返璞歸真,所以越發(fā)年輕?
因為這個猜測太過驚人。念頭一起就被任予奪掃出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