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款名叫“白棘”的杯子蛋糕一時名聲大噪,四分之一手掌般大小卻要價高昂的蛋糕竟令人趨之若鶩?!鞍准钡晖庠缭缗牌鹆碎L隊。有有錢人家的司機、傭人代為購買的,有中薪階級為了嘗鮮不惜耗費時間和腳力前來湊熱鬧的,也有窮人家勒緊褲腰帶,削尖腦袋非要彰顯生活品質(zhì)的。余思潔就是其中打腫臉充胖子的一個。
漫長的排隊時間耗費了余思潔大量的耐心,她煩躁地踱著步子,時不時訓上兩句貪嘴的女兒。六年的時間,早已把余思潔所謂的有錢人風度消磨殆盡,現(xiàn)在的她只是個虛榮的城市小白領(lǐng),一個甚至連房子都買不起的窮酸小白領(lǐng)。
“白棘”店坐落在南京西路的獨棟老式洋房里。店里的主色調(diào)多為米色,淺木色的桌椅板凳,復古的鐵質(zhì)臺燈,還有墻上錯落的書架,比起一般的快餐式蛋糕店,“白棘”更像是一家甜品收藏店。
排上隊的余思潔要求服務員給自己安排了個光線好、靠窗的位子。
淺色的圓桌旁,余思潔和女兒相對而坐,桌子上孤零零地放著一枚模樣精美的白色杯子蛋糕。
“齊樂,快點吃?!迸耐暾盏挠嗨紳嵈叽倥畠嚎禳c把蛋糕消耗,她看著自己的餐桌,又對比別人桌上琳瑯滿目的甜品,感覺到了自己身上那股濃濃的窮酸味道。
可能是聽到媽媽的聲音突然一驚,陳齊樂手一滑,白色的蛋糕落在了紅色的連衣裙上,知道自己做錯事的陳齊樂不敢輕舉妄動,一臉恐懼地看著媽媽。
“手上沒勁,沒吃飽飯啊。”余思潔吵吵著跑到陳齊樂身邊,半蹲在孩子面前,拾起自己花了小半個月工資買的蛋糕放在桌上。她本想再責怪幾句,興許是察覺到自己的吵罵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她沒有再指責女兒什么,只是兇兇地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余思潔用手指揩去女兒身上的奶油,又不舍得地塞入自己嘴里。
這個味道,是,沙棘蛋糕。
怎么可能?
余思潔一驚,手上的蛋糕差點掉在地上。她把蛋糕放在桌上,顧不得女兒的一臉震驚,帶著陳齊樂走出“白棘”。余思潔來不及回家,便用手機查起了“白棘”的背景。
為了弄清原因,余思潔查詢了很多網(wǎng)站,國內(nèi)的、國外的,可是關(guān)于“白棘”的資料,除了網(wǎng)上對“白棘”味道的諸多好評,關(guān)于“白棘”經(jīng)營者或者制作者的信息幾乎為零,僅有的也都是一些揣測和褒獎。
她想知道,究竟是誰又讓沙棘蛋糕重現(xiàn)江湖。六年了,雖然作為沙棘蛋糕唯一傳人的秦琪雪早已在六年前被確認死亡,余思潔也一直無法相信好朋友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自己,但畢竟余思潔并未親見秦琪雪的尸體。尤其今天,“白棘”的味道與沙棘蛋糕的味道別無二致,讓余思潔更加懷疑了秦琪雪的死。
難道,小雪沒有死?她,又回來了?
晚上九點半,陳宇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想著女兒可能已經(jīng)睡了,陳宇沒有選擇敲門,而是直接開了門進去。
陳宇的家很小,一家三口蝸居在繁華都市的小小一室戶里,其實這種蝸居他早已習慣。從他小時候起,家便是小小的存在。兩三歲時,陳宇跟父母從三線城市來到了上海這個讓人魂牽夢繞、心之神往的地方。賣了老家的房子,揣著五、六萬元錢與夢想,陳宇的父母在上海擺過地攤,也去工地做過苦工。生活是如此現(xiàn)實,他讓人夢碎,也順便斷了逃亡的后路。老家已是回不了的過去,未來又不知何去何從。陳宇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窮困是一種習慣,也是想要擺脫的噩夢。
陳宇脫下鞋子,順手把妻子丟在門口的鞋一并放在了鞋架上。他看見妻子開著臺燈,坐在書桌前寫著什么,而女兒已經(jīng)在小床上睡著了。他躡手躡腳地走到妻子的身邊。他看到了桌上信頭上“余思川”三個大字,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火,他直覺妻子又準備往家送錢。
“余思潔,你在寫什么?”
認真書寫的余思潔根本沒有察覺到丈夫已經(jīng)回家,她坐在椅子上被嚇得一跳。
陳宇搶過書信,本能地想看看余思潔這次又想往家寄多少錢。余思潔看著自己的信落到了丈夫手里,心急地想將它奪回。比起寄錢這種“稀松平常”的爭吵,她更害怕陳宇發(fā)現(xiàn)自己在尋找秦琪雪,而且還是通過自己的哥哥。秦琪雪這個名字早已被陳宇列入了“黑名單”,他認為自己一切關(guān)于秦琪雪還活著的假設(shè)都是一廂情愿、不切實際。之前余思潔只要一聊到秦琪雪,陳宇總免不了要生氣,即使她理解陳宇對秦琪雪的厭惡不是沒有來由,但她還是不愿讓自己的丈夫指責自己的閨蜜,也不想讓他澆滅自己剛?cè)计鸬哪且恍屈c兒希望。
余思潔跌著腳尖,跳了好久,都沒能奪回信來,她終于還是急了。
“干嘛搶我信,我就要往家寄錢,我自己的錢我要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要你管,你自己沒本事掙錢,別想著從我這里開源節(jié)流。是你要把我?guī)С鰜淼模憔鸵B(yǎng)我,不然說什么喜歡我,你有資本嗎?”余思潔直覺自己把話說重了,可是說出來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有去無回。而這些話又正好是陳宇最不愛聽的,因為句句話戳中的都是他的軟肋,是他的心坎。
“你的錢?”陳宇看向余思潔輕蔑一笑,“你就想著是你自己掙的錢,這個家不是你的?房租?水電煤,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是你的?“
陳宇為了不吵醒女兒,說話時特意壓低了音量,而余思潔一激動起來情緒根本克制不住。
“男人養(yǎng)家不應該?不要跟我說什么省吃儉用,那是你的窮光蛋思想,我跟你就不是一路人?!?p> 陳宇終于還是被激怒了。
“不是一路人?跟我個窮光蛋在一起,你是不是后悔了,那你回去你那個富足的家啊,余思潔,你回去我他媽絕不攔你?!?p> 余思潔被陳宇懟得說不出話,向陳宇打去的手又被對方輕易抓住,半響她才憋出一個“滾”字。
陳齊樂被爸媽的爭吵聲吵醒,坐在小床上眼巴巴地看著,余思潔沒有理睬女兒的表情,跑到床邊,抱起陳宇的被子扔在地上。
陳宇不再理會妻子的怒氣,跑去安撫隨時有可能大哭的女兒,順便將地上的被子放在了沙發(fā)上。
陳宇洗完澡回到房間的時候,余思潔已經(jīng)躺在了床上,她假裝自己已經(jīng)睡著,偷偷看著丈夫一個人默默抱著被子睡在床上的小角落里,離自己老遠。
余思潔知道今天是她不對,其實她也特別害怕陳宇生氣,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在自己離家出走后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一切,她愛他,即便生活清苦,爭吵不斷,可是在他身邊她便會感覺安心、踏實。
余思潔往陳宇所在的方位移去,從后面抱住了他消瘦的肩膀,輕輕地在他背上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