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伊進(jìn)入觀雪閣時,里內(nèi)的人都紛紛起身要回家了,院內(nèi)的幾株梅花開得正艷,講話本的老婆婆也正收羅著話本要起身回屋。
見她迎面走來,老婆婆面上皆是慈祥的神態(tài),道:“姑娘今日怎自己來聽話本了?”
以往這姑娘身旁都伴著一位風(fēng)度翩翩的白衣少年郎,每每來時,都要吩咐說書小侍為她準(zhǔn)備暖爐,桌上還要點(diǎn)一盞安神的檀香。
那說書小侍也不似平常那般圓滑,能忽悠過去的絕不妥協(xié),對那少年舉手投足間都是做足了恭敬二字。
她緩步走到婆婆跟前,暖聲道:“婆婆今日可曾見平日與我一起來聽書的那位公子?”
“今日還未曾見到?!逼牌疟砬槟驹G了一番,朝著她答道。
她心里五味雜陳地走出了觀雪閣,一時恍惚便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撞到了一人,她揉著頭深感今日真是不是出門的好時機(jī)。
抬頭一看,竟又是個容貌生得俊逸的公子,手持折扇,著一襲冰藍(lán)水袍。他看向自己時竟是和那沂頌一樣的神情。
白思州此時也覺不可思議,這張臉分明就是他寄給沐血畫卷上的人,魘星城的神女紅一,她怎么會在這兒。
他又看了看紅伊的身影,折扇一下嗒的一聲落入手心。這不正是方才他追那闖入瀟湘閣的沂頌時,見她與其一起交談的紅衣女子。
他正想開口詢問沂頌的消息,便被一個冷冽的聲音打斷。
“阿依。”
來人正是沐血,他遠(yuǎn)遠(yuǎn)站在雪地里,白色的斗篷上落滿了皚皚白雪,一綹黑發(fā)垂到腰間。
紅伊看著他向自己走來,心生愉悅。
他們?nèi)艘黄鹩诌M(jìn)了觀雪閣,那說書小侍很有眼力見地為他們添茶倒水,依著以往的習(xí)慣為紅伊準(zhǔn)備好暖爐和瓜果,且都好生移到她面前。
紅伊折了一枝梅花,便津津有味地聽起話本來。
告別的話,像是噎在了嘴里。
過了良久,紅伊疲倦地癱在桌上又睡熟了。
白思州見狀,斜眼看了看沐血,用折扇敲了敲方桌,不解道:“這阿依是誰,怎生得與那神女一樣?”
“她是王后,自回來以后,許是失憶了?!便逖?jīng)道。
白思州聽完,恍然大悟道:“難怪你那日對我說什么她不是面貌粗鄙,原來你早知道啊。”
他倒了一杯茶給沐血繼續(xù)說:“暮雪城傳說里的那個落入湖里的小女孩是紅伊吧?還有那個十幾歲重傷鸁魚的少年是你吧?”
只能如此推斷,否則實(shí)在無法說通這沐血為何能見過那紅伊的面貌。
可一個被長年囚禁的人,為何能來到暮雪城。
沐血看著紅伊酡紅的容顏,心想:在街上轉(zhuǎn)了那么久終是乏了。他本想著她明日便走了,知她一向很愛看這話本,故辭了禮居安之后便來此給她買些話本。
回到雪姬宮時,聽小侍告知她來找過他,心里歡喜便出了宮去尋她,殊不知她可好,不但與一陌生男子攀談了起來,還約著明日見面。
他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了。
他起身背著紅伊出了觀雪閣,輕聲對旁邊追上來的白思州道:“少年是我,少女卻不是她。”
白思州沉思了半晌,盯著沐血腰間的玉瓶,猜測道:“莫非這玉瓶與這紅伊有關(guān)?你才把它當(dāng)作寶貝似的護(hù)著?!?p> 是啊,當(dāng)時他救下湖里的小女孩時,岸上還有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正淚眼汪汪地跪著央求她們的母親,嚷嚷道:“母親,弄錯了,那是妹妹紅一啊,是我把面紗給她戴的,你快救救她?。 ?p> 那時他便知曉她的真正容顏。
在他要去尋母后時,她追到紅蓮巷喚住他,彼時她已經(jīng)戴上了面紗,聲音溫溫軟軟:“謝謝你救了舍妹,我全身上下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但有人說我的血很寶貴,就把這當(dāng)作謝禮吧!”
說完將一個盛著血的玉質(zhì)小瓶遞給他,便轉(zhuǎn)身走了。
他像是著了魔地悄聲尾隨著她,發(fā)現(xiàn)她又獨(dú)自走回夢回曲水邊,在湖畔靜坐著,一個人低著頭小聲嘀咕:“紅一,這次回去,想必我們便不能再見了?!?p> 以往雖然母親多加阻攔,但拗不過妹妹,一個月內(nèi)總是能見上那么一面,也沒有多孤單。
見今妹妹出了這等事,母親不打死她,必定也討不到好日子過了。
想著看了看湖里的紅蓮,重重地嘆了口氣。
彼時的沐血還是雪姬宮的世子,父王與母后給了他萬千榮寵,甚不知這世間的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
只是驚覺她約莫也是與他一般年齡,為何這面上卻失了些朝氣。
他走到她近旁,站在一旁用大人的口吻道:“放心吧,沒能好好做道別的人,一定會再見的?!?p> 紅伊仰起頭,眼里閃著淚光,像亮晶晶的碎片,她看著少年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她于他而言,真應(yīng)了那四個字:一眼萬年!
風(fēng)窸窸窣窣地輕拂著臉頰,沐血踩在雪地里,每走一步就發(fā)出咯吱的聲響。他悵然道:“我所做之事皆與她有關(guān)!”說著轉(zhuǎn)頭對白思州道:“怎么,你還沒尋到你的老相好?”
白思州頓了一下腳步,輕飄飄道:“她為了避我,蓄意封了仙法,隱去氣息,還改頭換面了。”
莫不是他因要為沐血去魘星城取那紅一的畫像,在水晶宮偷聽到侍女們的談話,才知她藏于火楓林,以男子身份示人。
匆匆前往玉林苑時,她已不在,猜想許是來到了暮雪城,便來此碰碰運(yùn)氣,在去雪姬宮的路上時,看那瀟湘閣門前有一個與她身形,面貌相似的人,突爾加快步伐,前去瞧瞧。
沒等到他趕到,就看她跑入那瀟湘閣了。他跟著進(jìn)去,卻被一群姑娘癡纏著,好不容易逃脫出來,四處探尋,在紅蓮巷才發(fā)現(xiàn)她正與一個紅衣女子相談甚歡。
她抬眸間估摸著是發(fā)現(xiàn)了他,便又落荒而逃了。
原來他們分別時飲的那杯斷情茶,是真的斷了情,斷了他們相互陪伴了千年的情。
沐血見他神情萎靡,安慰道:“我猜得不錯的話,明日午時,你去觀雪閣,應(yīng)能見到她。”
他也說不出為何這般篤定,只是察覺方才紅伊遇到的那男子,不似凡家子弟,他探查不到那人的出處,應(yīng)是仙人罷。
說不好可能真與白思州口中所說的女子有關(guān),讓他自己去一看便知。
白思州聽了木訥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沐血是一城之主,他既這么說,必是發(fā)現(xiàn)了城中的蹊蹺之處。
到伊人宮時,已是戌時,沐血將她放在床榻上,給她攆了攆被褥,便走出了伊人宮。
待他走后,紅伊躺在床榻上睜開了雙眼,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下,旁邊的訛獸站起身呆呆地看著她,伸出毛茸茸的爪子給她擦拭眼淚。
紅伊起身出了門外,西苑里有一棵千年古松,早間聽雪云朗說,他一年前曾在此樹根之下埋了一壇松苓酒。
她尋思著憑她與雪云朗的交情,估摸著誰喝都無妨,便將它給掘了出來。平時只嘗過禮居安的青梅酒,她且嘗一嘗有何不同。
這酒色如同琥珀,味覺便香氣馥烈。
紅伊抱著酒壇仰聲長嘆:“原來真是好酒??!”接著又低下頭看著訛獸道:“噓,訛獸,你聽我說,他有喜歡的女子,叫什么來著,叫紅……”
她向來不勝酒力,初嘗這烈酒,已是微醺,還沒說完又起身抱著酒壇子四處游走。
回宮的途中,她忽覺有點(diǎn)冷,在白思州問他那玉瓶與那女子的關(guān)系時便醒了,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談話。
原來他那么喜歡那個叫做紅伊的女子。
我做之事皆與她有關(guān)。
所以他對她好,大抵可能是因她們名字相仿。
訛獸換作往日早已睡下,今日卻一路小跑著去往雪姬宮,將沐血拽出殿外。沐血跟著它到了伊人宮后苑幾里處,他才知已到弱水彼岸了。
紅伊醉醺醺地站在結(jié)界外,向內(nèi)張望,她眼前一片朦朧,有些站不穩(wěn),手上的花鏈發(fā)出紅色的光亮,她將手抬起,看著它碎碎念:“你怎么又亮了,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她仰頭又喝了一口酒,臉色踉踉蹌蹌地在弱水彼岸外徘徊,本想倚在結(jié)界上休憩一下,不曾想她伸手觸摸到那結(jié)界,便被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吸了進(jìn)去。
沐血眼疾手快,趕忙伸手去抓她的胳膊,結(jié)果兩人一起跌進(jìn)了弱水彼岸。
訛獸見沒勁,便趴在結(jié)界外睡了。
夜間的彼岸花紅得像血,紅伊吃痛地從花叢中歪歪倒倒地站了起來,酒壇落在叢里碎裂了,酒便順著裂縫流了出來。
她一下重心不穩(wěn),冷不丁地向前跌入了沐血的懷里。
沐血摟著她,因喝酒的緣故,她現(xiàn)在是酡顏?zhàn)砟?,眼神迷離。
她看著沐血苦澀道:“王君,那……那你也歡喜我嗎?”
暮雪城世代王世子都會馭雪術(shù),尤其是他們內(nèi)心有強(qiáng)烈波動時,便會落下雪花。
雪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落在紅艷艷的彼岸花上,也落在沐血的睫毛上,心想:她喝醉了才說的胡話吧!
紅伊伸手去撫了撫沐血的臉,帶著哭腔又道:“其實(shí)沒什么,我只是看王君的眉落了雪花,擰得更緊了,大抵是年年歲歲,日日月月太孤寂了吧?!?p> 沐血聽了將她的手握住,輕聲回答她:“嗯,我是喜歡你。”
說完將她摟得更緊了。
也罷,反正她醉了,明日肯定就記不起了。
第二日,紅伊醒來時,腦袋暈暈沉沉的,對昨夜之事已是淡忘了,沫沫打了水給她洗了一把臉,尚是清醒了許多。
看她那躊躇的樣子,許像是有話要說,最終還是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訛獸今日倒是睡得沉了些,她坐在旁邊與它道別,只是耳朵微微顫了顫。
她也沒有什么須帶走,也就是枕邊的那把紅紙傘罷了。
沐血見她時,眼里幾番明滅,將一摞話本遞給她道:“保重!”雪云朗與禮居安向他作了個揖,不多言語便出了雪姬宮。
紅伊路過他身旁時頓了一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終究還是走了。
殿外的梧桐樹被風(fēng)吹得發(fā)出嘩嘩啦啦的聲響。
到了城外,禮居安倏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著紅伊一路上都未舒展的眉目,淡淡道:“阿依,回去找他吧!”
他本來存著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私心,將她帶回青鸞城,然后小心翼翼地藏起來。
一路上她回首過無數(shù)次。
本來他一向就本著君子不奪人所愛的作風(fēng),內(nèi)心掙扎幾番,還是說出了口,心里也如釋重負(fù)了許多。
紅伊沒想到她那點(diǎn)女兒家的小心思,一下就被禮居安看破了,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不安地?fù)崃藫嶙约旱囊滦涞溃骸肮涌闯鰜砹???p> 禮居安負(fù)手看著云卷云舒的天空,吟聲道:“阿依,你一路上不就是惦記著他能來尋你么?!?p> 紅伊本想說點(diǎn)什么,便又被被他打斷了:“我當(dāng)初救你,是想讓你過自在的日子,而不是讓你違心一路追隨我,你且去吧?!?p> 紅伊看著手里的那把紅傘,眼睛里溢出了一絲光亮。內(nèi)心的感動溢于言表,她張開雙臂擁抱了禮居安道:“謝當(dāng)日公子的救命之恩,來日若有機(jī)會,阿依必定好生答謝,公子保重!”說完便轉(zhuǎn)身奔向暮雪城。
雪云朗在后面舉著劍對她呼喊著:“喂,阿依,要記得想你的朗哥哥!”并用手肘拐了一下禮居安,關(guān)心道:“沒事吧?”
“無事?!倍Y居安看著那抹紅色的身影消失在遠(yuǎn)方,神情淡漠,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紅伊走在鬧熱的街市上,陽光肆意地灑在地面,許是到午時了,才想起昨日與那沂頌的約定。剛踏入觀雪閣門內(nèi)便被人捂口拉至梅花樹下,白思州打開折扇沉穩(wěn)道:“你叫阿依是吧,是來此見沂頌的么?”
她見此人是昨日與沐血一道的男子,便放松了戒備,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道:“嗯!”
“姑娘能否聽我講一個故事,聽完之后能否考慮幫我一個忙?”白思州挑著眉看著她。
紅伊看著此人,不知怎的,竟想聽他一敘,便點(diǎn)頭應(yīng)了他。
過了許久,紅伊的眼眶里溢滿了水澤,她抹了抹淚水道:“走吧,我?guī)湍?。”白思州與她進(jìn)去時,沂頌已坐在聽書的方桌前,杵著下顎入迷地聽著那話本里的故事,絲毫沒察覺他們已到身旁。
紅伊抬眸認(rèn)真看著她的容顏,才恍覺這張臉身為男子確是精致典雅了許多,她竟沒看出這是位女子。
等沂頌發(fā)現(xiàn)不對勁時,白思州已尋了一方凳子坐在她近旁,食著桌上的瓜果,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沂頌慌張地想起身逃跑,卻為時已晚,她被白思州攔住,被迫拉著進(jìn)入回廊里的一個廂房。
白思州先開口打破沉寂:“自上次一別后,你果真再也不見我,弄成這副模樣竟是為了躲我。”
數(shù)萬年前,她本是東海旁的一棵半死不活的楓樹,幸得瑤羿大使去東海參加?xùn)|海水君的壽宴時,看它可憐,將她帶回天界好生將養(yǎng)著。
幾百年后,瑤羿又帶回一只受傷的九尾銀狐悉心照顧,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它便有了心性,修煉成了一棵靈楓。
屆時她雖能化為人形,卻不得走出百米的范圍,素來就是溫婉惹人憐愛的性情,她不能隨著他們出去看九州大地的景致,便日日守著樹下,等他們歸來。
后來小狐貍為了陪伴她,便長年與她在天界一起修行,直到她成了楓靈仙子。而他已修煉成為了一只能呼風(fēng)喚雨,攪動六界的狐龍。
他的父親本是吸取昆侖山的靈氣所幻化的一條冰夷神龍,性情暴躁,時常攪得人界與天界動蕩不安,后與青丘一只平平無奇的白色九尾狐誕下一子。
父親因殺戮太重,被瑤羿大使斬殺,母親自毀元神一同死去,死前為他賜名白思州。
寓意為思九州而博大。
大抵是天界憂慮他的誕生必定會帶來生靈涂炭,欲將之?dāng)夭莩?,重要關(guān)頭卻被瑤羿保了下來,帶回仙山,授他經(jīng)書佛法,大善大悲之理。
千年來都相安無事,一日她去凡間渡劫時因沒了仙法傍身,被饕餮擄入洞中,差點(diǎn)吞其仙元時,白思州不得已現(xiàn)出真身與那兇獸大戰(zhàn),那場戰(zhàn)役雖將饕餮斬殺,卻也使人間遭遇洪水之災(zāi),毀了一座城池。
彼時瑤羿已在鳶靈鬼皇那一戰(zhàn)身祭了,沒人能保全他二人,天帝便命人將二人打入地獄,受盡六道輪回之苦,世世不得相見,不得相戀,且世世解救百姓于水火以還盡所造之孽。
一萬年過去了,天帝念其一片赤誠,上天有好生之德,便恢復(fù)二人的仙階,同時賜了他二人兩杯斷情茶,了卻塵緣,行神仙的本分職責(zé)。
如若不恪守本訓(xùn),便生生世世扔入幽冥地獄。
所以她逃了數(shù)萬年。
她不怕自己死,但怕他死。
她只要有那千年間相伴的回憶,就夠了。
沂頌轉(zhuǎn)身倒了杯酒水看著他:“不然怎么,斷情茶也喝了,前緣也了了,一把年紀(jì)了,何必揪著不放?!?p> 白思州眼里起了一層白霧,結(jié)巴著道:“你……你說那些都是前緣了,你果真喝了那杯茶就如此涼薄了?!?p> 雖是天帝所賜,但他并沒有喝下,而是趁其不備倒入了衣袖中。比起沒有沂頌的日子,他寧愿等有朝一日尋著她,天大地大,一定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倘若沒有,那就一起赴幽冥地獄罷了。
原來只有他是如此想。
沂頌暗自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淡然道:“你我都是活了長長久久之人,理應(yīng)知曉這世道不應(yīng)就只是為了情愛二字而活,浮生往事,執(zhí)念罷了,你且淡忘了吧!”
說完便搖著折扇走了出去,走到門檻時,提醒道:“帶你來的那位姑娘務(wù)必要保護(hù)好她,你是知曉她是何身份的,那鬼皇許是將要沖破封印了,我去尋個法子將她的記憶復(fù)原。”
白思州轉(zhuǎn)身看著她,心里一怔,不可思議道:“你既知她恢復(fù)記憶會發(fā)生何事,都如此絕情地對她,她雖有著自己不得不扛的使命,也始終只是個不過千歲的女子?!?p> 沂頌凌冽的目光里有了一絲溫度,終還是拋下一句話便走了。
有的使命,無關(guān)乎年齡,該是她承的事,早晚都跑不掉。
紅伊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雪姬宮,只有訛獸在撲空中的冰花,見她回來,也露出了憨態(tài)可掬的笑容,一直坐在她的腳上,用爪子緊緊抱著她的腿。
她極少見它如此可愛的時候,便蹲下身,將它抱起詢問道:“訛獸,你怎獨(dú)自在此?王君呢?”
那訛獸許是滿心歡喜,不似以往的傲嬌,開口回答她:“跟我來吧!”說著從她身上躡手躡腳地下去,扭著圓滾滾的屁股向殿外又去。
出宮時已開始落雪,它哆嗦著身子,領(lǐng)著它拐了許多個街市,穿過紅蓮巷的深處,便停在盡頭的巷子屋檐角歇息了,并向她示意了前面的方向就是了。
紅伊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夢回曲水邊的岸上立著一位男子,他似乎酷愛白色,著銀色絲線繡成的水紋斗篷,雪越來越密地落在他的頭頂,將黑發(fā)染成了白發(fā),湖里的水也迅速結(jié)冰,將紅蓮一朵又一朵地圈住。
她安靜地?fù)伍_那把紅紙傘走過去,終是一步一步地來到了他身邊,將傘移到他的頭頂。
這一次,她為他撐。
她看著冰封十里的湖水暖聲道:“王君不來尋我,只有我來了。”
沐血聽聞,轉(zhuǎn)頭看向她,眼里全是驚喜,還摻雜著層層柔情。
訛獸佇立在他們之間,睜著大眼睛,一會兒看看沐血,一會兒看看紅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