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就到了縣試開考的那一天。
窗外微亮,還是黎明時分,天也才蒙蒙亮,但史凡已經(jīng)在茜雪的伺候下起床洗漱了。他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倒也不是因為考試緊張,而是整個晚上都有急促的走動聲從隔壁傳來。
史凡收拾好考試用的文具,便急忙走出耳房。來到院子里,卻見正房燈火通明,傳來一片騷亂聲和隱隱約約的哽咽聲。史凡趕時間先去老太太那兒問候,再前往縣試的考場,也就管不了正房究竟發(fā)生什么了。
步履匆匆,很快來到了賈母的后院,賈環(huán)和賈蘭早已經(jīng)到了,正在吃早飯。
史凡進了里屋,先給老太太跪了安,接受老太太的考試祝福。賈母見史凡獨自前來,不見賈寶玉的身影,轉(zhuǎn)而說道:“今兒縣試開考,寶玉怎么還沒有過來,不會是睡過頭了吧!史凡,你出門的時候,隔壁可有動靜?”
“有,動靜還挺大的,實際上一個晚上都有動靜?!笔贩膊桓译[瞞,老實交代道。
“鴛鴦,你去怡紅院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辟Z母似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把丫鬟鴛鴦派了出去,鴛鴦去了之后,賈母轉(zhuǎn)而命史凡去同賈環(huán)、賈蘭一起吃飯,說道:“你先去吃飯,然后安心去考場,好好考試,家里的事別擔心?!?p> 史凡答應(yīng)著,去了外面,同賈環(huán)和賈蘭一起吃飯。
三人快吃完早飯的時候,只見鴛鴦匆匆忙忙地回來了,正奇怪發(fā)生了什么,只聽見鴛鴦進去報告賈母道:“老太太,寶玉他快不行了?!?p> “什么?究竟怎么回事,快說!”賈母怒問。
鴛鴦又說:“也不知紫鵑那丫頭說了什么話,寶玉從昨天到現(xiàn)在,就仰臥床上,兩個眼珠兒直直的,口角邊律液涔涔流出,手腳也冷了,話也不說了。李嬤嬤去看了,說是不中用了。”
“我的小祖宗咧!快走,快去看看!”
……
原來,林黛玉最近身體不好,寶玉讓老太太跟鳳姐姐說,一日給林黛玉送去一兩燕窩,希望她天天吃慣了,吃上三二年就好了。然而,紫鵑卻故意對寶玉說:
“天天吃慣了,吃上三二年就好了?!?p> 寶玉不解地問:“誰?往哪個家去?”
紫鵑說:“你林妹妹回蘇州家去。”
寶玉搖著手笑道:“蘇州雖是原籍,因沒了姑父姑母,無人照看,才就了來的。明年回去找誰?”
紫鵑冷笑道:“你太看小了人。我們姑娘來時,原是老太太心疼她年紀小,雖有叔伯,不如親父母,所以接來住幾年。大了該出閣時,自然還要送還林家的。早則明年春天,遲則秋天。這里縱不送去,林家也必有人來接的。前兒夜里姑娘和我說了,叫我告訴你:將從前小時頑的東西,有她送你的,叫你都打點出來還她。她也將你送她的打疊了在那里呢?!?p> 寶玉聽了,好比頭頂上響了一個焦雷一般,震驚得目瞪口呆。
紫鵑默不作聲,看他怎樣回答,卻見晴雯忽然走來,便慌慌張張地走回瀟湘館去了。
晴雯見寶玉呆呆的,一頭熱汗,滿臉紫脹,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忙搖著喚他:“寶玉,寶玉……”
寶玉仿佛沒有聽見,傻了一樣地呆坐著。
晴雯急得忙把寶玉攙起來往怡紅院方向走去。
寶玉仰臥床上,兩個眼珠兒直直的,口角邊律液涔涔流出。
襲人連聲叫喚:“寶玉!寶玉!”
寶玉不答。
李嬤嬤急忙趕來,邊喊寶玉,邊用手摸了摸寶玉的脈門,又在嘴唇人中上邊著力掐了兩下。
寶玉全然不覺。
“可了不得了!”李嬤嬤摟著寶玉放聲大哭起來。
襲人急得忙拉李嬤嬤問:“你老人家瞧瞧,可怕不伯?”
李嬤嬤捶床搗枕地哭著:“這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
晴雯把之前紫鵑慌張的事告訴襲人,襲人隨即沖到了瀟湘館,劈頭責問紫鵑道:
“你才剛和我們寶玉說了些什么?你瞧他去,你回老太太去,我也不管了!”說畢一下跌在椅上,淚流滿面。
黛玉慌忙問道:“寶玉?他怎么了?”
襲人:“不知道紫鵑姑奶奶說了些什么話,那個呆子眼也直了,手腳也冷了,話也不說了,已死了大半個了!”
黛玉一聽,“哇”的一聲,將剛吃的藥全都嗆出,抖腸搜肺地大嗽了幾陣,頓時面紅發(fā)亂,目腫筋浮,喘得抬不起頭來。
紫鵑忙上來捶背。
黛玉邊伏枕喘息,邊推紫鵑:“你不用捶,你竟拿繩子來勒死我是正經(jīng)!”
紫鵑“嗚”地哭了:“我不過是說了幾句玩話,他就認真了?!?p> 襲人跺著腳道:“你還不知道他,那傻子聽了玩話就認真的!”
黛玉推著紫鵑:“你說了什么話,趁早兒去解釋,他只怕就醒過來了。”
紫鵑聽說,忙下了床,同襲人急步走出去。
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尤氏、李紈、探春、寶釵、湘云等人圍在寶玉床邊哭泣叫喚。
襲人拉著紫鵑急急走來:“紫鵑來了?!?p> 賈母一見紫鵑,眼內(nèi)出火,罵道:“你這小蹄子,和他說了什么?”
紫鵑:“沒說什么,不過說幾句玩話。”
寶玉見了紫鵑,“哎呀”一聲,嗚嗚咽咽地哭出來了。
賈母等人一見,都松了一口氣。
賈母拉住紫鵑,送到寶玉跟前:“寶玉,她怎么得罪你了,你打她,打她一頓出出氣就好了?!?p> 寶玉一把拉住紫鵑,死也不放,大聲嚷道:“要去連我也帶了去!”
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不解地看著紫鵑。
紫鵑囁嚅著:“才剛我說了幾句玩話,說‘你妹妹要回蘇州家去’,他就認真了。”
賈母:“我當有什么要緊大事,原來是這句玩話。你這孩子素日伶俐聰明,又知道他有個呆根子,平白的哄他作什么?”
下人報太醫(yī)來了,賈母忙回,快將他請了進來。
王夫人、薛姨媽、寶釵等暫到里間回避,賈母端坐在寶玉身旁,紫鵑低頭站在旁邊。
王太醫(yī)拿了寶玉的手診了一回,起身說道:“世兄這癥乃是急痛迷心。古人曾云:‘痰迷有別。有氣血虧柔,飲食不能溶化痰迷者;有怒腦中痰裹而迷者;有急痛壅塞者?!?p> 賈母半認真半打趣地:“你只說怕不怕,誰同你背藥書呢?!?p> 王太醫(yī)忙躬身笑笑:“不妨,不妨?!?p> 賈母追問:“果真不妨?”
王太醫(yī):“實在不妨,都在晚生身上?!?p> 賈母起身讓著:“既如此,請到外面坐,開藥方。若吃好了,我另外預(yù)備好謝禮,叫他親自捧來送去磕頭;……”
王太醫(yī)躬身拱手:“不敢,不敢。”
賈母打趣說:“要是耽誤了,我打發(fā)人去拆了太醫(yī)院大堂!”
王太醫(yī)只顧點頭哈腰,滿口里說:“不敢,不敢,不敢?!?p> 賈母和眾人聽了,不禁笑了起來。
王太醫(yī)自覺失言,尷尬地笑笑。
……
此時,原本在老太太后院的史凡和賈環(huán)、賈蘭三人,早已經(jīng)吃完了早飯,起身前往縣試的考場去了。
縣試由縣官主持,儒學署教官監(jiān)試,是最初級的科舉考試,參加考試的人最多,水平也相對最低,其考題也是最容易的。
縣試一般試五場,考生交卷后彌封姓名,其筆墨和伙食由考生自備。
五場考試,每場一天,黎明前點名入場,發(fā)給試卷紙,考生按卷面鈐印的座位號入座,然后考棚大門關(guān)閉,公堂擊云板,試場肅靜。巳時,二門上擊鼓三聲,允許考生飲茶水、上茅廁一次,下午申時擊鼓,擊云板就必須交卷。
考生交卷時,要向受卷官領(lǐng)取一張出門牌,出大門時交牌放人??荚囘^程中,兵丁在甬道上往來行走,嚴密監(jiān)視考生,如有移席、換卷、丟紙、說話、顧盼等情況,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即行查究。
縣試第一場為正場,考試四書文兩篇,四書指《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四部儒家經(jīng)典,又五言六韻試貼詩二首,字數(shù)不得超過七百。第一場錄取從寬,凡被錄取者都可以參加府試,是否參加下場考試也采取自愿原則,不做強求。
第二場為招復,亦稱初復,試四書文一篇,性理論或孝經(jīng)一篇,默寫《圣諭廣訓》百字?!妒ブI廣訓》是訓諭世人守法和應(yīng)有的德行、道理,是太上皇時頒布的訓勉士人學習之文,源于先帝爺?shù)摹妒ブI十六條》,太上皇繼位后加以推衍解釋,在各地推行宣講,并定為考試內(nèi)容。
第三場為再復,試四書文或五經(jīng)文一篇,五經(jīng)指《易經(jīng)》、《詩經(jīng)》、《書經(jīng)》、《禮經(jīng)》、《春秋左氏傳》,又律賦一篇,五言八韻試貼詩一首,并默寫《圣諭廣訓》首二句。
第四場和第五場為連復,考試內(nèi)容則為時文、詩賦、經(jīng)論、駢文,不拘定格。時文或作一二講,或兩比,或半比,詩賦作若干韻,限一、二小時內(nèi)交卷。
各場考試不外四書文,試帖詩,五經(jīng)文,詩,賦,策,論,性理論等。題目、詩、文皆有一定格式,不能犯廟諱即已故皇帝名、御名即當今皇帝名,以及圣諱即先師孔圣名,考試文不得少于三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