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地頭蛇,向?qū)χ苓吳樾巫匀皇煜さ暮?,聽窗外聲音便已知曉來者何人,見王軼滿臉疑惑,開口說道:“王掌柜,來人猜都不用,準(zhǔn)是鰲山衛(wèi)的那頭凈街虎張琦,平日里仗著他爹是指揮使,好做些沒品的事兒?!?p> “能沒品到什么程度?”王軼來了興致,端直身子問道。
那人嘬了下牙花子,似是對其行徑十分不恥:“他并非長子,無世襲可能,可即便如此,按其身份入軍中得個一官半職不在話下,或攏點人手做些買賣,萬貫家財唾手可得,都不成,做個花花公子也行,欺壓良善強霸民女這種事兒,他爹也能幫他壓下去,可他偏不!”
“他就愛弄些敲寡婦門挖絕戶墳的破事兒,或趴在哪家墻頭看人大閨女小媳婦洗澡,要不就偷雞摸狗,跑集市里當(dāng)街吃霸王餐,還不是酒樓,凈挑些小攤子,更甚者,搶人家點兒瓜果時蔬再當(dāng)街砸碎,您說這都叫些什么事兒?”
這人的確沒品,屬于大惡不犯小錯不斷那種,王軼笑著回道:“癩蛤蟆跳腳面,不咬人膈應(yīng)人,也算是個奇葩了?!?p> 眾人聞言,俱都笑出聲,不過就在此時,下方大廳喧嘩聲倏地戛然而止,那感覺,讓人好不難受,靠樓梯一側(cè)的侯敦一剛想回頭看下發(fā)生何事,卻聽一聲中氣十足的呼喝聲傳來:
“掌柜的,你家好吃好喝的全給小爺上全了,如若不然,拆了你這破店!”
店家正心頭發(fā)緊,聞言不得不堆起苦澀笑容,認(rèn)命般跑到頭前帶路,嘴角抽抽的回道:“張爺來了,您放心,包諸位吃好喝好,讓您不虛此行。”
“可拉倒吧,小爺啥東西沒見過,能稀罕你這兒的飯菜?就隨便墊墊肚子,趕緊的別墨跡,對了,今兒到你這,有沒覺得整棟房子都亮堂了不少?”來人有七個,多數(shù)人一看便是幫閑,眾星拱月般把一華服青年圍在中間,仔細(xì)看去,竟還有點小帥,此時正咋呼著往樓上走。
那不可一世飛揚跋扈的神態(tài),配上他那張帥臉,讓王軼憋笑憋的非常辛苦。
“對、對,您老人家光顧,小店肯定是蓬蓽生輝啊?!钡昀习迓犨@話頓覺不妙,可還得舔著臉賠笑。雖然就一小破鎮(zhèn)子,但能把生意做到最大,理應(yīng)有些后臺,可懟上這位,明顯不夠看。
人老爹可是正三品武將,即使文貴武賤,也非他們能比。
“那就好說了,既然給你漲了臉,這酒菜…”張琦仰著臉,那模樣,似乎自個真能發(fā)光似得。
“您老人家能來俺這小飯館就食是小老兒幾世修來的福分,說那些腌臜物作甚…”店老板的一張笑臉快要變成哭臉,卻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招待這位爺,心中亦在暗罵,平日輕易不到咱這兒,今兒是起什么幺蛾子了。
一行人都已上得二樓,拉最后那幫閑臨上樓梯時探出頭從身旁酒桌盤子取了塊醬肉塞嘴里,嚼了兩下又呸呸的吐到原處,立馬讓那桌食客的臉色紅成了豬肝,有個精悍小個子氣得想要跟其理論,緊接被同伴勸住。
“就一跑江湖的賊漢子,跟誰拿大充楞呢,不知死活的玩意兒?!睅烷e見狀惡狠狠的瞪他眼,隨即不再理會,扭頭上了樓梯。
王軼驚訝了下,看樣凈街虎手下也不盡是酒囊飯袋之輩,還能分辨出那食客身旁立著的被麻布包裹的長條狀物體可能是兵器,此舉應(yīng)是故意為之,然后他又苦笑的看了下自個桌旁立著的一堆兵器—
您特么可千萬別不長眼的跟咱玩兒這套,兄弟沒潔癖也受不了這罪。
好在這人最終沒敢,他試探下面那桌是因為對方就三人,可這邊七八個一起瞧著他呢,這世道膽大妄為者越來越多,敢殺官造反的強人一個賽著一個,犯不著再得罪人。
“我當(dāng)誰這么大面子,能讓店家如此小心翼翼,還給免了酒錢,感情是指揮使大人家的下山虎,失敬失敬,不過人酒樓開門做生意,能幫忙漲臉的多了去,您手頭要實在緊張,我?guī)湍憬Y(jié)了如何?”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王軼白眼一翻,這群士子果真也是吃飽了閑得,只他們家世應(yīng)也不簡單,否則不敢這樣懟過去,且雙方肯定有過節(jié)。
“吆!店家一片心意我受著無愧,不過幾個臭錢,小爺還真不放眼里,賞你了?!睆堢S手一翻,二兩銀子劃著弧線飛入掌柜的手中,差點讓那人喜極而泣:“就是您幾位棟梁之才,不會又湊一起攢窮呢吧?”
二人說的可樂,王軼差點笑出聲,只這會兒雙方火藥味甚濃,他不想自找麻煩,就繼續(xù)與人吃瓜子看戲。
“王兄,跟他們啰嗦作甚,一群腌臜漢,憑白辱沒我等身份,還是回去暢談一番幾位老大人的平遼之策?!鄙蚯⑾炔恢獜暮翁幐Z來,先前那點不愉快有了共同敵人立馬煙消云散,此時開口就是人身攻擊。
對面幫閑不樂意了,污言穢語立馬飄過去,卻又給凈街虎止住:“算了算了,幾個身無余財兩三貫,書中滿是黃金屋的書呆子,理他作甚,走,喝酒去,今兒個不醉不歸?!?p> 然后驚奇的一幕出現(xiàn),雙方竟然不再互懟,只惡狠狠的瞪過幾眼之后各自散去,讓期待著大戲出現(xiàn)的圍觀眾人好生郁悶。
有嗑瓜子的聲音傳來,侯敦一回頭看是旁邊那桌自己人,怒道:“叫你們小聲點,看,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p> “滾蛋,俺們四個合起來不跟你一人,還有臉說!”那邊也不是善茬,有當(dāng)初的鄉(xiāng)黨存在,怕王軼可不怕他,毫不客氣的懟了回來。
戲沒看成,眾人又吃飽喝足,便與店家結(jié)了賬,隨即起身離去,呼啦啦一群彪形大漢,也挺引人注目,行到大廳時飯桌旁食客生怕礙著哪位爺,一個不巧惹禍上身,俱都歪了身子好讓其通過。
“我咋覺得咱們像是黑社會呢?!背龅瞄T來,王軼感嘆一句,身旁王筠打個愣:“大哥,啥叫黑社會?”
“就是逸夫喇唬,平日不務(wù)生理,靠著打架斗毆、行兇殺人、橫行市肆、強取貨物、宿娼買奸來過活?!蓖踺W說著話,身旁有一老朽恰好經(jīng)過,其人見到他們嫌棄的繞到一旁,口中還念念有詞:
“個個手提淬筒,人人肩養(yǎng)粘桿,飛檐走線棒頭栓,臂挽雕弓朱彈。架上蒼鷹跳躍,索遷黃犬兇頑,尋花問柳過前灣,都是幫閑蠢漢?!?p> 老頭嗓門不小,還拉了長音,雖有些口齒不清,可還給王軼聽了個清清楚楚,臉色立馬黑成鍋底,其他人聽不明白,但看他就知道沒好事兒,正要鬧開,卻見他捂了臉快步離去:“東家(大哥),咋了?”
“丟人!”
海賊王給人看做游手好閑,丟人啊。
……
無所事事的眾人離了酒樓,又圍著市集逛過一圈,期間那位賬房采買物資完畢,王軼便著他領(lǐng)著雇來的車隊先行離去,他則繼續(xù)當(dāng)著逸夫喇唬接受眾人鄙視加害怕的目光。
幾人俱都買了些東西,大包小包提在手中,而付錢時的爽利勁終于讓人們看他們的目光不再那么瘆人。
此時大姑娘小媳婦們見到?jīng)]甚異常又全都跑出來鬧騰,鶯鶯燕語聽到心里讓人止不住的抓耳撓腮—鄉(xiāng)下地方,禮教束縛有,但肯定不如豪宅大院那般嚴(yán)苛。
不過婦人們高興的早了些,亟待王軼等人又轉(zhuǎn)到先前雜耍賣藝的場地,卻發(fā)現(xiàn)那邊圍攏成了個大圈,起先他也沒在意,許是人家手藝好,引來諸多人觀看,待后來看到無數(shù)人舍了攤子向那跑去,內(nèi)里還隱隱傳出怒罵,這才覺察到不對,也帶人擠了進(jìn)去。
有人被擠到一旁,回頭剛想罵一句,卻又趕緊捂了嘴。
一群兇漢,忒也嚇人。
內(nèi)圈圍的挺大,搭眼望去,王軼樂了,當(dāng)是文人士子與凈街虎正罵成一團(tuán),中間隔著漂亮姑娘的賣藝團(tuán)伙,聽得片刻,又跟旁人詢問幾句,他便知曉個大概,那位張琦突然看上了姑娘,準(zhǔn)備不犯小錯轉(zhuǎn)行大惡強買民女了,還打傷了粗漢與老頭。
正巧與其不對付的文人們也來此湊熱鬧,見狀自然不能讓他光天化日之下行兇作惡,便先開了嘴炮罵戰(zhàn)。
“小爺今兒就動了真心,非她不娶,誰要擋我好事兒,別怪兄弟六親不認(rèn)?!睆堢€在高聲叫喊,對面卻不吃他威脅,那姓王的士子高聲回道:
“張琦,你并未娶親,此事若做的漂亮些,說不得我等還能眼見成就一樁姻緣,更會送上賀禮,可你不明媒正娶,卻來個霸王硬上弓,更打傷她父親兄長,如何讓人信服是動了真心?有我等在此,休要癡心妄想。”
張琦也怒了,咱這身份對一賣藝姑娘明媒正娶?不搞笑呢,就算他樂意,他爹能打斷他的腿,給個妾室就算不錯了,可那老頭竟然死活不同意,說甚已經(jīng)許了人家,還不是自個名聲所累,最后沒法他才起了強搶心思。
同時心下暗嘆,這小娘子當(dāng)真是自個心魔,自打剛才見她那眼起,他便深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第一次干這等大事,一世清白全毀于此,若再不能得手,他還有甚臉面出來做凈街虎,一念至此,他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抄了木棍在手,大喝一聲:“給我打!”
“揍他!”對面士子有五人,手中板磚凳子腿也不缺,聞言卻率先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