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房里,王婆婆看著鄭秸坐下,才說道:“女郎做事細(xì)致,莫不是曾經(jīng)伺奉過病人?”
鄭秸搖頭說:“從未做過。”
王婆婆奇怪道:“年前入冬開始,主人就不思飲食,很快是下不了榻了。到了上個月,連藥汁都喝的少了。女郎你的這碗藥是這段時日里唯一喝光的藥汁。”
鄭秸皺眉說:“伯祖母受苦了!能盡一些綿薄之力,是我的本分。不知道近來伯祖母都用哪些飲食?如果方便就由我一并伺奉吧?!?p> 王婆婆大喜說:“好好好!主人昨天才喝了半碗米湯,等會我熬的略濃些,你如果能喂下去就好了?!?p> 鄭秸又提議米湯不飽腹,不如在午間喂一次,等晚間再喂一次,然后再喂藥。王婆婆都點頭同意了,她高興的出門而去。不一會就有老仆端來幾色點心,又拿來一本字帖給她欣賞。鄭秸就靜靜的繼續(xù)寫字,月白則繼續(xù)在大大的南山園里折騰花草樹木。
日頭正當(dāng)高處,王婆婆使人喚鄭秸去正房,伯祖母已經(jīng)睡醒,看上去眼睛里有了些神采,王婆婆又給她整理了頭發(fā),讓人覺得大是不同了。只是還是說不了話,只是配合的喝光了米湯。鄭秸又用手揉搓伯祖母的雙臂、脖子和頭臉直到她入睡。這一次睡的時間更長了,直到天色微黑才醒過來。鄭秸又喂了一次米湯,喂完就取來微燙的水要給她擦身。王婆婆連忙推辭,說怕嚇到鄭秸,把鄭秸趕了出去。等擦完身,鄭秸又喂了藥汁,等伯祖母入睡了才告辭回去。
回到曦園,鄭秸就對閔娘子說了自己的所見所聞,她猜測,這位伯祖母在年前就已經(jīng)萌生了死志,年后不愿喝藥就是她想了結(jié)殘生。但她心中還有未解開的心事,這心事兩堂長輩都知道,也想出了應(yīng)對的辦法,重點就在兩堂的幾位女郎中。不過老人對兩堂的幾位都看不太上眼,單看她們一去就被趕到東廂的情景,想必前面幾位姐姐伺奉湯藥定是不太如意的。
閔娘子點頭表示,鄭秸猜的都不錯,至于伯祖母的往事,還是不告訴她的好,免的讓人覺得她是另有目的。
閔娘子問:“女郎看到老夫人,有何感想?又想如何做?可想得到些什么?”
鄭秸說:“風(fēng)燭殘年,纏綿病榻,實在可憐。我盡力幫她養(yǎng)好身體,讓她不至于那么受苦。若說想得到些什么,我不強(qiáng)求,終究還是要靠自己?!?p> 閔娘子拍手笑說:“說的好!”
隔天一早,天剛剛亮鄭秸就起榻,吃了早食就趕去南山園。老太太剛剛起身更衣完畢,屋子里還點著油燈和香料,只是燈光依舊昏暗。月白暗自嘀咕,莫不是老太太沒有積蓄,竟連燈都點不起?
鄭秸一進(jìn)南山園就感覺到與昨日的不同,老仆們仿佛一夜間年輕了不少,主屋四周的走廊上還見到新添的花草,大家看到鄭秸都在悄悄的打量她。王婆婆面上帶笑,讓人送上一碗帶著米花的薄粥。鄭秸拜見了老太太后,就慢慢的喂光了粥,又為老太太擦了頭臉。正準(zhǔn)備伺候老人睡覺,沒有想到老太太開口說道:“再厚些?!焙裥??什么厚些?鄭秸和月白正聽不明白呢,旁邊王婆婆激動的都流下淚來,連連點頭說:“是,是,奴知曉了!”
老太太說完就閉上眼睛睡了,鄭秸被王婆婆趕出去,說是要整理一下房間。兩人逛到中庭看荷葉,鄭秸又讓月白去曦園撈幾尾鯉魚來放著,再把鄭芳送的百靈鳥拿來掛在中庭的海棠樹上,引些鳥兒來玩。
午間鄭秸再去主屋,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主屋的門窗都敞開著,屋里各處放著鮮果和鮮花,老太太榻前是長毛的織錦毯子,被褥靠枕統(tǒng)統(tǒng)換了鮮亮的顏色,連榻后的大屏風(fēng)都換了個百鳥花草的,各處的鋪設(shè)凡是暗沉沉的都不見了,就連走動的老仆人們衣衫都換新了呢!
這次老太太吃的是厚粥了,雖然吃的慢,但卻更自主的吃完了。擦好嘴臉,老太太表示想坐一會,拉著鄭秸的手,對她看了又看,好一會兒才睡下去。
王婆婆悄悄對鄭秸說:“今早朝食后,小姐就表示不想吃藥,要請大夫重新診脈開方。女郎覺得呢?”
鄭秸猜想伯祖母恐怕已經(jīng)打消了死志,畢竟這餓死加病死實在過于讓人害怕,這會兒想好好活了。她點頭說:“伯祖母已經(jīng)能進(jìn)食厚粥,先前的方子的確不太合適了,聽伯祖母的安排就好?!?p> 世上比風(fēng)吹的還快的,就是消息。等到掌燈時分,整個祖宅都知道這位老太太已經(jīng)能吃厚粥,且經(jīng)過大夫診斷,只要飲食得到,身體定能很快恢復(fù)。這天夜里,各處有砸破碗碟被子若干,有幾處燈光深夜不滅,有傳出夫妻吵架的,有聽見訓(xùn)斥兒女的……除了曦園還是那樣安安靜靜。
已經(jīng)是三天了,鄭秸照樣帶林一去南山園。才要進(jìn)門,就遇見鄭芳,鄭蕓,說是知道堂伯祖母病情好轉(zhuǎn),特地來探望的。一行人進(jìn)了主屋,鄭秸照舊開始喂?jié)庵?。鄭芳問候的長輩后,就站在那里看她伺奉老太太喝粥,也看不出什么花樣來,就找了個理由去廊下逗百靈鳥玩了。鄭蕓則上前幫忙,搶著喂老太太喝粥。喂了三口,老太太就忍不住咳出來一口粥,米花飛到鄭蕓的臉上身上,慌的她都想扔下粥碗逃跑。強(qiáng)忍著把粥還給鄭秸后,鄭蕓一臉難受的拂袖而去。
等伺奉老太太喝了新熬的藥,鄭秸走到廊下,發(fā)現(xiàn)鄭芳竟然悠然的在中庭逗魚兒玩呢。鄭芳笑著說:“我一早就是想來看看,你是怎么伺奉好堂伯祖母的,好像也沒有什么奇異之處,也許就是你投了長輩的緣。我這就回去了,順便去安慰一下可憐的四姐姐。聽說昨晚上她屋子里的陳國白瓷枕不小心被摔碎了,真可惜啊!”說到這里,鄭芳連忙用手掩住嘴,但還是忍不住“咯咯咯”的笑出聲來。
鄭芳強(qiáng)裝著咳嗽幾聲,對鄭秸說:“我送你的百靈鳥你竟拿來到處掛,對我這堂姐姐非常不敬。罰你做些桃花酥給我吃,不能讓鄭萱那小丫頭吃獨食。要不然,我明天就來收鳥籠子!”
鄭秸看她裝的幸苦,就做出一幅認(rèn)錯認(rèn)罰的乖巧樣子,表示晚食前一定送桃花酥去,請鄭芳大大原諒她,鄭芳高高興興的離開了南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