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不然拿出了房間,卷宗若有遺失,誰也承擔(dān)不起?!卑Ⅲ辖舆^卷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那姑娘就在這里看吧。”崔錄事道,“我先去用午膳?!?p> 阿笙淡然地看著他往外走,果不其然,崔錄事還未走到門前,腳下就突然一軟,眼前陣陣發(fā)黑,“哐當(dāng)”一下倒在了地上。
青色裙裾出現(xiàn)在他身邊,一只纖細(xì)的手取下了他腰間的鑰匙串。
阿笙將門口的鑰匙拓在紙上,這才又慢悠悠地把鑰匙重新掛回崔錄事的腰上。算上瑤花手里的,她已經(jīng)拿到了兩把鑰匙,剩下的一把如無意外,應(yīng)該就在明青田身上。
藥效消失得很快,不到一盞茶時間,崔錄事就醒了過來,他雖然疑惑,但人年紀(jì)大了,又沒吃午飯,以為是自己身體的原因,倒是沒有起疑。
從大理寺出來,阿笙想了想,直往云來客棧而去。
后日就是裴府老夫人的壽宴,以裴家如今在雒京如日中天的地位,祝壽的人有如過江之鯽,她原打算借著送壽禮的名義進(jìn)入裴家,但非邀請函上的賓客難以真正進(jìn)入府中。她想了想,如果有另一條更方便的捷徑,何不一試?
等在云來客棧門口的人早已寥寥無幾,估計是穆先生油鹽不進(jìn),令各家失了耐心,轉(zhuǎn)而去尋其它更適合的壽禮了。
穆先生住在客棧頂樓的上房,剛上了三樓,便見一白衣小童面無表情地垂首站在門前。
眼角看到有人靠近,他心里浮現(xiàn)兩分不耐,面上卻滴水不露。
“先生正在休息,恕不見……”青衣姑娘已經(jīng)來到他面前,看到那張略顯蒼白卻不掩秀麗的面孔,他的聲音突然卡住。
阿笙微微點頭道:“既如此,那我就……”
“等等!”話還沒說完,琴童就朝她施了一禮,“阿笙姑娘請稍后,我去請示先生。”
一眨眼的功夫,琴童便從房中走出,推開了房門,“阿笙姑娘,先生有請?!?p> 琴童在阿笙入內(nèi)后,在她身后關(guān)上了門,穆先生的住處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就是一般客棧的模樣,唯一顯眼的,是房中長案上擺著的一張古琴——太韻。
“我早已料到你會來,所以提前交待了琴童。”
阿笙轉(zhuǎn)頭,輕袍緩帶的琴師從簾后走出,青衫如蓮,嘴角微微噙著一抹笑。
“穆先生似乎很愛青衣?”這個聞名天下的琴師,在她的印象里似乎沒有穿過青色以外的顏色。
“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我曾立志要超過琴師穆滄,所以著青以自勵。”穆先生看著阿笙些許意外的神情,目光帶笑,“怎么,沒想到理由竟然是這樣?”
“確實有些出乎意料?!卑Ⅲ铣读顺蹲旖牵聹嫔頌橐淮賻?,昔日曾是先皇文帝的座上賓,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那么阿笙呢?”平靜的眸光落到了青衣姑娘身上,他問,“阿笙又為什么喜歡青色?”
“我?”阿笙默然了一瞬,想到他那日的話,忽地緊盯了他的眼,緩緩道,“我的親人含冤而死,我曾立誓在他們的冤魂得到安寧前,永不著顏色鮮麗的衣裳?!?p> 穆先生沒有表現(xiàn)出意外之色,平靜的模樣反倒令阿笙心里一突,她心中暗暗揣測,難道,他知道?那日,他說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知道是誰,然而她不確定他究竟知道多少。
“如此?!蹦孪壬c點頭,道:“青色柔和,能起到安寧鎮(zhèn)靜的作用,青衣很適合你。”他似是沒有察覺她的試探。
阿笙心理思量著其它,兩人在房內(nèi)對坐,一時無語。過了片刻,阿笙提及了今天她來此的目的,“穆先生,今天我來……”
青衣琴師抬手,止住她將要說出口的話。
“我知道你的目的?!彼?。
阿笙的手輕輕握緊了衣袖,心中微微忐忑,對于請穆先生出席裴府老夫人壽宴一事,她其實并無把握。
“我只問你兩個問題?!彼裆?,“第一個,你與裴家有人情往來?”
阿笙否認(rèn),“沒有?!?p> “第二個,你與跟裴家相關(guān)的其他人有人情往來?”
阿笙仍舊否認(rèn),誠實道:“也沒有。”
“你不為裴家而請我,也不為他人的委托而請我,那就是說,你為自己而請我了?!蹦孪壬偨Y(jié),“原來你只是想得到一張去裴家的通行證?!?p> 他一語道出了她的目的,阿笙低著頭,正是該局促不安的時候,心底卻奇怪地并不擔(dān)憂。
怪哉,她竟然不擔(dān)心穆先生會出賣她?
從穆先生的臉上看不出什么,他神色不變,“你想從裴家身上得到什么?”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在穆先生的眼前,謊言似乎是透明的,與其用搪塞別人的話來搪塞他,倒不如坦言。
“上次在嬴王府,我答應(yīng)了你,下次要請你聽琴的,”他沒深究這個話題,反而起身走至琴案前,隨手撫弄了幾個調(diào),“那便開始吧。”
阿笙坐在原處,她發(fā)現(xiàn)自己是越來越猜不透面前的男子了,只見他修長好看的手指挑動了琴弦,泠然之聲隨即流瀉而出。
幽雅的客房琴聲淙淙,如流水擊石,如流云和風(fēng),隨手撥來,令人頓生妙思,意境隨聲遠(yuǎn)。阿笙覺得自己忽于蒼茫天地間,似處在高山之巔,又似處在靜海扁舟之上,所感所聞皆波瀾浩瀚。
當(dāng)琴曲最后一個尾音顫顫消失在空氣中,阿笙還未能回過神來,半晌她才怔忪道:“現(xiàn)在我終于相信他和你是朋友了?!?p> 這個“他”雖然未言明,但是二人都心知肚明。
“為何?”
“你們的曲風(fēng)在某種程度上很像,畫從樂出,就像是同一人的彈奏?!彼袊@道,“只是先生的領(lǐng)悟要更高?!?p> “這幾年我去過塞外,出過西陲,也下過南洋,我只是想把自己見過的、聽過的告訴大家罷了?!?p> “然也,不過正所謂陽春白雪,其曲彌高,其和彌寡?!卑Ⅲ闲α诵?,“有人與我說,先生雖是大雅之音,但聽在普通人耳里也并沒有什么不同?!?p> 穆先生莞爾,還沒來得及開口,阿笙就又道:“于琴師而言,這天下間最難得的,便是一位知音人,若有子期,伯牙又怎會絕弦?”
穆先生手支頤,似在沉思,“如此聽來……阿笙似乎知曉我的知音人?”
“裴老夫人酷愛琴之一道,也見識過不少名師,我相信她會是先生的知音人?!卑Ⅲ系脑捵屧掝}又回到了她今日的來意上。
房內(nèi)安靜了幾秒,穆先生看著青衣木簪的姑娘,忽地微微一嘆,“阿笙,我待你與旁人不同,你可知?”
阿笙的視線落在窗邊的盆栽上,“我自是知曉的,卻也惶恐。”
“你惶恐是因為你對我有猜疑?!蹦孪壬囊暰€也落在窗口那盆蘭花上,午間的陽光暖和地鋪落其上,“你想知道,我為什么待你不同,也想知道,我為什么會認(rèn)識你?!?p> 穆先生是如何通透的一個人,她若隱若現(xiàn)的戒備,他又怎會不清楚。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阿笙沉聲道,“加之我與先生素未謀面,先生卻能一語道出我的名字,這已經(jīng)足夠令人生疑?!?p> “的確,你會這么想是應(yīng)該的,是我沒有跟你解釋?!蹦孪壬鷵u頭無奈地笑了,“那是因為多年前我與故人的約定。”
“什么約定?”阿笙問道。
“你還記得那日我與你說的,故人立志培養(yǎng)弟子一事吧?彼時他雖決定棄琴從戎,但其心未息?!蹦孪壬┵┑纴?,“只是他言,弟子尚未成氣候,于是我們便以十年之期相約,正好他歸來,我們便在他的生辰宴上一見高低?!?p> 阿笙靜默,過了會兒又嘆然,“所以穆先生那日出現(xiàn)在府邸,是赴那十年之約了?”
“沒錯。”穆先生看著窗臺上生機(jī)勃勃的花葉,慢慢道,“縱使故人已逝,承諾過的還是不能失約?!彼D了頓,又道,“至于我是怎么認(rèn)出你的,很簡單,故人曾言弟子阿笙喜愛他院子里的那口井,那日我見你坐在井邊,神色思念,便猜測是你了?!?p> 阿笙一時無言,她沒想過竟會是這般緣由。
“只是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蹦孪壬^續(xù)道,這回帶了點微笑,“聽完你的琴,我就知曉了,也算是了了這十年之約了。”
“原來是這樣。”阿笙面有愧色,“倒是我多想了,誤會了先生?!彼睦飬s是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倒是你,我著實低估了你對我的防備,”穆先生語調(diào)一轉(zhuǎn),微微上揚(yáng),“我不過就是認(rèn)出了你,你就這么緊張,莫不是有什么秘密?”
阿笙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正想著要如何說,穆先生已經(jīng)道:“方才你說你著青衣的原因,不會是把我當(dāng)成了什么人吧?”
阿笙沒有直接回答,只道:“總之是我多心了,改天先生有什么地方需要我?guī)兔Φ模Ⅲ狭x不容辭?!?p> 穆先生則低低地笑了兩聲,沒有深究下去,道:“你現(xiàn)在倒還來請我?guī)兔δ??!?
夏忻然
夏忻然出場時間:我寫作的動力從來不是來自于讀者(首先我得有讀者。。好吧==),而是由于對書中人物、劇情深切的喜愛,從畫流年到長安,莫不如是,但還是希望有一天能脫離果奔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