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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淵大道

第二章 浮生如夢

天淵大道 普小通 4054 2018-03-27 00:44:45

  傍晚突然下起了小雨,方巖緊趕慢趕終于在宵禁前出了城,回到大雜院已是掌燈時分。窮人家晚上也沒什么事情做,這種涼颼颼的天氣里早就鉆了被窩,所以院子里很是安靜。

  白白在兵部附近溜達(dá)了一整天,連門都沒能進(jìn)去,方巖深深感到了錢的重要。要是能往看門小吏懷里塞點碎銀子,事情不就好辦多了?窮鬼方巖越想越怒,于是把懷里僅剩的幾個銅板全買了酒肉,徑直去拍劉五哥的房門。早晨地痞上門挑釁,整個雜院里沒一個人出頭,只有劉五抄扁擔(dān)沖出來,這個朋友值得交。

  拍了半天門屋里也沒動靜,略一尋思方巖就走往對面暗門子走去。劉五這廝整天瞅著那騷娘們咽唾沫,這時八成是在里面快活。此刻暗門子里也傳出半真半假的聲音,急于找人喝酒的方巖不管那么多,直接暴吼一聲“五哥”!

  只聽屋里叮當(dāng)哐啷一陣亂響,然后就沒動靜了。過了一陣?yán)锩鎮(zhèn)鱽聿拍悄飩兊暮奥?,“有銀子進(jìn)來耍老娘,沒銀子趕緊滾,在外頭窮吼什么吼!”

  劉五不再,否則早就應(yīng)聲了,方巖被這娘們兒搶白一通心情更差,卻無可奈何。這等腌臜娘們是打打不得,罵罵不過,怕是只有張有弛這種心黑手狠的家伙才能對付。

  “方大哥,劉五哥一直沒回屋?!痹诜坷锫耦^讀書的葉云帆拿了把傘出來了。

  “哦,回來了,你姐呢?”

  葉云帆并不回答,只是低頭不語。

  方巖突然想起葉念初通?;貋淼暮芡?,不由心頭一動,也就不再多問。

  “嘖嘖嘖,都是做婊子的,年輕漂亮就是比老娘們兒吃香。這不,還沒回來呢就有人惦記上了?!狈繓|斜倚在屋門口不陰不陽。這家伙尖嘴猴腮,身上沒有二兩肉,一幅猥瑣小人的樣子。

  這世上吃不到天鵝肉的癩蛤蟆有兩種心態(tài):一種是求之不得輾轉(zhuǎn)反側(cè),好在能發(fā)乎情止乎禮;另一種是知道天鵝絕不可能垂青自己,于是飽含惡意的辱罵污蔑,滿足自己陰暗的快感。前一陣叫愛慕,后一種叫猥瑣,房東就是不折不扣的猥瑣。

  “你休要信口雌黃,憑空污人清白。”葉云帆早過了變聲期,一著急聲音還是有些尖利。

  方巖也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房東。他可是戰(zhàn)場上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要震住房東這種小人不在話下。

  房東立刻回房關(guān)門,動作之麻利、反應(yīng)之敏捷足可媲美一流武學(xué)高手。今天早晨方巖暴打幾個地痞他看得清清楚楚,知道這年輕人不好惹。

  葉云帆手里攥著根短棍站在原地,氣得滿臉通紅,胸膛急劇起伏。

  方巖一把奪過短棍。搟面杖!雖說黑燈瞎火的,你個大小伙子不至于帶根搟面杖壯膽吧?

  葉云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方大哥,你不會看不起我們吧?”

  “你看不起你姐姐?”

  “她只比我大兩歲,卻忍辱負(fù)重把我養(yǎng)大、供我讀書,不但是姐姐,還是母親!”

  “那你看不起自己?”

  “不飛則已,一飛沖天!”葉云帆平靜的看著方巖,再沒有激動,只有與年齡不相稱的堅定。

  “原來如此,可別人當(dāng)面辱罵你姐姐,你該怎么辦?”方巖語氣平淡,一幅無所謂的樣子。

  葉云帆幾乎是沖過來搶回短棍,一腳踹開房門就沖了進(jìn)去。屋里立即傳來慌亂的叫喊聲,伴隨著桌椅倒塌、碗碟落地的聲音,然后是求饒、哀嚎……

  直到聲音漸漸若下去,只剩短棍敲擊肉體時沉悶的聲音。一下、兩下、三下……

  方巖施施然走進(jìn)門去,看著這個自幼謹(jǐn)言慎行的少年目露兇光、滿身是血。

  房東瘦小的身體在地上一動不動,滿地都是血。葉云帆呆呆的站在一旁,纖細(xì)的手指依然緊緊握著短棍,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他勉強(qiáng)一笑,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一口白牙,“痛快!”

  方巖也不做聲,只是看著他。

  少年慢慢平靜了下來,“院里很多人都看到我進(jìn)屋,事情是瞞不住了。方大哥你放心,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到了公堂之上我斷不會把你供出來。”

  “今天這一課給我記住了!”方巖突然上前一步,幾乎是低吼著對葉云帆道,“有顆殺人的心,萬事做得!”

  葉云帆也狠狠盯著方巖吼了回去,“老子雖然是讀書人,但不是孬種!”

  兩個人斗雞一樣對視著,咬牙切齒,突然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直笑道前仰后合上不來氣。末了方巖一腳踹在葉云帆屁股上,“瞅你嚇得那慫樣,不過是打暈過去了,人還沒死!”

  葉云帆立刻俯身探房東鼻息,果然有氣兒!也不等方巖教,在屋中水缸里舀了一瓢涼水就潑在房東臉上,房東果然一聲呻吟,睜開了眼睛。

  方巖頭也不回的朝門外走去,根本不去理會房東的傷勢。他一眼就看出來了,葉云帆根本就不會打人,別看弄得滿地是血,可都是皮外傷,最多躺上十天半月就能復(fù)原。一來教訓(xùn)了這個猥瑣的房東,二來激發(fā)了這少年的悍勇之氣,男人,該拼命的時候就得去拼命!

  “說罷,大晚上的拿根棍子去干嘛?”

  葉云帆緊跟身后,“去接我姐姐。今天早上那事怕是沒完,那些人還會在路上堵她?!?p>  “嗯,還不笨。走吧,領(lǐng)我去。”方巖今天晚上實在有些郁悶,非常需要活動一下筋骨。

  ……

  ……

  長安不缺風(fēng)月場,其中的聲色犬馬、驕奢淫逸也符合這天下第一城的地位。

  從西市再往西有處莊園,名喚“浮生軒”,浮生如夢,為歡幾何,說的就是此地。白日不見如何熱鬧,夜里卻常有馬車來往,是個長安只有公卿王侯才知道的所在。銷金窟永遠(yuǎn)不是名聲大了才好,而是越低調(diào)越神秘才吸引人,一擲千金買的豪客圖的絕不止是聲色犬馬,而是種凌駕凡夫俗子之上的優(yōu)越。

  浮生軒的菜普通、酒尚可,好的是清倌人,絕的是撫琴作歌。傳說有海商與鹽商在此夸豪斗富,擲萬兩白銀博紅顏一笑,卻被雙雙逐出門去。寒門才子病倒門前,卻得美人衣不解帶悉心照料,臨走還得贈千金。這種傳說從來當(dāng)不得真,卻永遠(yuǎn)為人津津樂道,“挾千金難為座上客,真名士才是入幕賓”浮生軒的名聲響遍長安,來此撫琴飲酒,詩歌唱答成了公卿世子最值得夸耀的事情。

  平日里幽靜的浮生軒今夜有幾分喧鬧。一行人大呼小叫著從正水榭轉(zhuǎn)入樓閣,又入了小院。幾個打雜的小廝偷眼望去,只見幾個面目陰沉的人當(dāng)先走來,步履沉穩(wěn),眼神銳利,一看就是高手。后面是一個穿綢衫的白面書生,不到三十歲,皮膚白皙,搶先幾步在屋前開門,肅手讓客。

  客人有兩個,不但戴了皮毛帽子,還穿了身皮袍子,一看就是突厥人。雖說今夜下著小雨,可畢竟是初夏時節(jié),這兩人也不怕捂出痱子來。

  當(dāng)前一人神情威猛舉止軒昂,看樣子似是頭領(lǐng),一路上那些亭臺水榭,雕梁畫棟他連看都不看,幾步跨進(jìn)廳堂,就在酒席中間大馬金刀的坐了,掃了眼桌上的酒菜,大叫道:“都是些好看不好吃的,切大塊的牛羊肉來!”一把抄起酒壺,咕咚咕咚猛灌幾口,噗的吐到了地上,“草原上的男人不喝糖水漿子,拿烈酒來!”

  他的官話略顯生硬,卻還流暢,看來是常和唐人打交道。他扭頭用漢語對那白面書生說:“你們唐人就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難怪要在渭水立盟?!闭f完這話,突厥人就扭頭與另一人互視大笑,旁若無人。

  突厥人說的正是唐人最大的恥辱,渭水之盟。武德九年,玄武門兵變后不久,頡利可汗率兵二十萬突襲長安,列陣于渭水北岸,李世民迫不得已在渭水便橋上簽了城下之盟,送出無數(shù)金銀牲口,突厥人才退兵。

  這件事是大唐最大的恥辱,這突厥人當(dāng)面嘲笑,真是囂張至極。突厥人叫做阿史那博古,是頡利可汗的三兒子,也是出使大唐的使者。另外一個則號稱草原最年輕的智者,忽左。他們此次來長安的目的就是試探虛實,看看大唐是不是打算要與突厥一戰(zhàn)。

  白面書生是鴻臚寺的行人(外交官),秦典。他原是寒門書生,考取進(jìn)士后入了鴻臚寺,苦熬數(shù)年卻始終得不到升遷。這次博古出使長安由他全程陪同,便看作了晉身之階,曲意逢迎,廢了不少心思才把這突厥特使弄進(jìn)浮生軒。想不到這突厥人似乎全然不知道浮生軒的名聲,舉止更是粗鄙不堪,自己這一番馬屁怕是拍到了馬腿上。

  那博古也不用筷子,伸手在盤子里抓了菜肴塞進(jìn)嘴里,一邊大嚼一邊說:“聽說喝花酒要有女人陪,你讓我走這么老遠(yuǎn),怎么連個女人都沒有?”

  “貴使有所不知,這里是全長安,不,是全大唐最有名的風(fēng)月場,聽這里的女子撫琴唱歌一次要一萬兩金子!”秦典畢竟是鴻臚寺搞外交的,見突厥人粗俗就立刻改換策略,不玩風(fēng)雅,就玩實際的!

  此時牛羊肉上了席,博古與忽左取出隨身小刀,一手持刀一手抓肉,吃了個不亦樂乎。

  一個滿頭珠翠的艷麗女子抱了個琵琶走來,盈盈一拜,便撥弦開聲唱了起來。吃肉喝酒的兩個突厥人絲毫不懂得欣賞,一邊發(fā)出響亮的咀嚼聲,一邊大聲用突厥語交談,說到高興處還哈哈大笑。

  那女子似乎有些膽怯,一首曲子被打斷了幾次才好不容易唱完,慌慌張張的起身告了個罪便走。

  忽左笑道,“秦大人,我雖在大漠,這浮生軒的名字倒也聽過,只是這歌姬卻是尋常貨色,莫非欺我突厥不知好壞嗎?”

  博古聞言拍案而起,揚(yáng)手杯中酒潑在秦典的臉上,然后指著秦典用突厥話破口大罵。

  “謝貴使賜酒?!蹦乔氐鋮s神色不變,用袖子擦干臉上酒水,邊笑邊道:此女子雖屬佳麗,怕是入不得博古特旗的大人尊目。這樣吧……”他拍手叫來一個侍者,只低聲囑咐了幾句,又道:“速去速回,就跟她說我的名字?!?p>  “讓貴使不快,實屬不該,來來來,下官先自罰三杯。”說罷站起身來,一手持壺一手持杯,自斟自飲接連干了三杯,這才笑道,“浮生軒倒是有個頭牌,等閑不出來招待客人,也就是貴使光臨才出來一次?!?p>  博古一時間沒聽明白頭牌的意思,愣道“頭牌?”

  “頭牌就是浮生軒最漂亮的姑娘,千兩黃金聽一曲說的就是她!”秦典邊賠笑邊點頭。

  “哦。這個姑娘叫什么名字?”

  “葉念初?!?p>  葉念初,博古反復(fù)念叨這個名字,終于坐了下來,一邊喝酒吃肉一邊不停往門外張望,似乎對這個什么頭牌很感興趣。

  轉(zhuǎn)眼間幾壺酒下肚,博古有了幾分酒意,始終不見什么葉念初現(xiàn)身,漸感不耐:“怎么還不來?”

  一旁忽左也嘿嘿笑道:“秦大人,你是看不起我們呀還是存心誆騙?我們跑這么老遠(yuǎn)就為了喝這幾口劣酒不成?”

  秦典急得一頭是汗,只得陪笑道:“我早就叫下人傳她去了,大人息怒,再等等,且再等等?!?p>  博古對秦典招了招手,示意秦典附耳過來,突然一巴掌就抽了過去,五條指痕立刻出現(xiàn)對方白皙的臉上,怒吼道:“你找死呢!”

  忽左也在一旁看著連連冷笑:“秦大人,回頭我可要和你們鴻臚寺卿唐大人說一下,你接待得好??!可真要給你升兩級官!”

  大唐官場的最多是玩陰的,哪里有這種一言不合大耳光子就抽的仁兄?那秦典平日能言善辯,此時卻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

  博古抓起酒壺,狠狠摔在地上,起身就走。

  秦典知道他一走,自己仕途就到此為止,十余年苦讀都白化為泡影,忙帶著哭腔道:“貴使息怒,念初馬上到,馬上到!”

  此時門外響起一聲輕嘆。

  一個女子柔聲道:“守約,不用求他了。念初到了?!边@個聲音淡淡的,卻極為悅耳,屋里頓時一靜。

  博古呆呆的望著屋門,嘴張的極大,一絲晶瑩的唾液不知不覺滴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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