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回春天。
落梅苑的梅少了許多，自打搬去煕云宮，顧韶瑗便再未回過落梅苑了。
她看了看手上有些打蔫的紅梅，隨手一丟，濺到雪上。
“你消息倒是快?！?p> 聽見身后傳來踏雪的窸窣聲響，顧韶瑗以為是赤錦，便也沒轉(zhuǎn)頭看看。
顧儒沐半夜聽影衛(wèi)來報，說太妃斃了，便想著獨(dú)身去冷宮一看，偶經(jīng)落梅苑看見園中亮了點(diǎn)燈火，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宮人闖去，進(jìn)來卻發(fā)現(xiàn)是顧韶瑗。
男人并未立刻開口，只是又走近了幾分。
寒風(fēng)裹挾著幾簇淡淡的龍涎香，顧韶瑗心里猛地一顫，卻仍強(qiáng)裝鎮(zhèn)定，施施然轉(zhuǎn)身行禮。
“兄長果然來了?！?p> 這副早有預(yù)料的樣子，顧儒沐有些摸不清，輕輕點(diǎn)頭：“聽說出了事，就來看看，不回宮嗎？”
顧韶瑗攏了攏披風(fēng)，呼出一口淡淡的霧氣，杏眼里一副純良模樣。
“不冷，只是想看看這梅花?！?p> 顧韶瑗狀似無意般避開顧儒沐伸來的手，卻忽然發(fā)覺不妥，隨即莞爾道：“皇兄怎么想著來這處了，安公公呢？”
安明德作為御前侍奉第一人，有些功夫在身上，顧儒沐走到哪兒去也喜歡帶著他，她曾經(jīng)還聽見小宮女嚼舌根說，但凡安明德是個俏娘子，這何應(yīng)蓮就算是宰相家的女兒怕也比不過他的榮寵。
四處打量了一下，安明德不在附近，顧韶瑗一顆心懸了起來，不過面上還裝著單純。
“一個內(nèi)務(wù)府總管總有些時候是忙的?！鳖櫲邈孱D了頓，沒有接著說下去。
“朕不知你在前涼經(jīng)受了什么，只是夏宮人多，為那幾個雜碎不值得?！?p> 回了煕云宮，婢女服侍著更衣時，顧韶瑗才驚覺背心已被冷汗浸透。
為何，方才在落梅苑她從皇兄身上察覺到了與赤錦相似的氣息？
先不說這個，顧儒沐恐怕發(fā)現(xiàn)了，先太妃暴斃是她從中作梗，他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她不是……
顧韶瑗不敢往下再想。
不過現(xiàn)下最重要的還是皇宮，既然她活著回來了，欠她的，害她的，該一并算算賬了。
赤錦在國師府猛地驚醒，抬眼看向皇宮方向，眸中閃爍著細(xì)碎的金光。
自從收回了重光秘藏，神力恢復(fù)到五成，她的精神力便將整座帝京包裹了起來，只要是她想，何人何時在何處做什么她都能知曉。
方才，皇宮里一瞬爆出了一團(tuán)污濁至極的陰氣，卻立馬消散去了。
“不過這事在皇宮也是正常?！?p> 赤錦輕笑自己多疑，但下一刻便披了衣服站在了冷宮。
顧儒沐看來已經(jīng)來過了，空氣中還留著淡淡的天子氣息，赤錦跨過底下凄慘的尸體，走到屋角，撿起一個沾了灰的紙人。
“你怎么回來了！你不是死了嗎！”太妃歇斯底里的喊著，眼瞳里映照著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
那女人伸了手，白骨上掛了幾塊泛著黑的腐肉，嘴里滲出幾聲尖利的笑。
“姐姐莫要害怕，往日里不是你和妹妹最要好了嗎？怎么？我變成了這副模樣，就不認(rèn)我這個妹妹了？”
那女鬼身形一閃，出現(xiàn)在太妃身后，臉貼著臉，老太妃能看見眼眶里半掛著的眼球。
她的手順著太妃肩頭往下摸去，停在手腕上。
“當(dāng)初妹妹就是在這里劃的那一道，可惜，那亂葬崗的野狗瘋了許多，一個個過來，妹妹的肉都被那些小畜生吃了?！?p> 女鬼幽幽的聲音傳過來，太妃臉上的神情慢慢變了。
“來陪我吧?！?p> 木窗棱碎了一地。
赤錦睜眼，回溯了方才的情境，指尖捏了簇火苗將太妃身上的標(biāo)記燒了個干凈。
出了冷宮經(jīng)過落梅苑，她偏頭看了眼宮墻里的紅梅半開不落，嗤笑一聲，轉(zhuǎn)身時，梅花已經(jīng)落了一地。
“啪！”
顧韶瑗跌坐在地上，垂頭看著眼前的繡鞋。
赤錦面無波瀾地看著這個自己帶出來的“好徒弟”，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赤錦真的生氣了。
“跟著本座學(xué)了幾個術(shù)法便敢去殺人了，膽子倒是不小?！?p> 說著，把那紙人摔在顧韶瑗的臉上。
“先不談本座教你紙人替身是為了什么，用咒印引怨竟也不知道將咒印和紙人銷毀，也就是少安才覺得你聰穎?！?p> “當(dāng)時……”
“閉嘴！”赤錦涼薄的眼光掃過顧韶瑗，少女打了一個寒顫，那仿佛被十八層深淵的惡鬼盯上的感覺叫她身后一寒。
“你是覺得，會些法術(shù)便在人間無敵了嗎？覺得普天之下無人察覺是你動的手腳？”
顧韶瑗不答。
赤錦輕笑一聲道：“還真是天真，這皇宮里臥虎藏龍，妖靈假扮常人混入的就不知凡幾。”
“還是眼界太低，以為殺個人便叫做惡?！?p> 赤錦矮下身子，隨手捏了個訣。
“本座賜你一月好夢，就當(dāng)是這次本座為你善后的酬勞?！?p> 再見顧韶瑗是在三月末，冰雪消融，宋家大少說此時天氣正好，便向京中各家遞了帖子，邀請各家小姐少爺來山中亭下游耍。
只是赤錦沒想到竟會給國師府遞帖子。
“大人，這宋家怎么突然向咱們示好？”
無衣往香爐里添了些香料，清苦的藥味叫她想打噴嚏。
也不知道主子一年年怎么聞慣這個的。
“居心叵測又如何，本座也無需懼他?！?p> 日子很快就到了。
地方定在仙靈山八仙臺，此處路險，一里路要拐八個彎。那路都是游俠前來留下的小徑，近些日子才叫宋丞找了匠人來修理的。
國師府的馬車停在山腳，赤錦披著蜀錦斗篷下來換了布攆。
在外人眼里，國師靳遲一向孱弱，前涼一戰(zhàn)也只是獻(xiàn)計并未出戰(zhàn)。
給腳夫遞了沉甸甸的賞錢，無衣扶著赤錦到了亭中。
“臣女拜見國師大人?！?p> “草民參見國師大人?！?p> 身嬌體貴的國師擺了擺手，看見自從她下轎后便開始各種謹(jǐn)慎的富家子女有點(diǎn)頭痛，只擺手：“不必多禮，本是出來玩耍，不必遵循那些規(guī)矩，今日你們說什么做什么本座只當(dāng)游戲。”
給那些公子小姐吃下了顆定心丸，赤錦耳邊這才清靜了些。
“小子宋冕見過國師大人?！?p> 赤錦覺得她這嘴怕是叫上面那些開過光，還真是半刻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