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下云江
煙霞門這一年多來忙的厲害。
落煙宗緊閉山門之后,落煙山上門派間的一些糾紛,都需要趙允來解決調(diào)停。最近,清潭門大弟子鴻翔被赤劍門弟子廖無幾偷襲重傷,清潭門不肯善罷甘休,掌門帶領(lǐng)一眾高手聚集赤劍門前。若非趙允及時趕到,兩大門派肯定是要廝殺一場了。
趙允軟硬兼施的廢了好多唇舌,總算是讓赤劍門賠償了清潭門一筆不菲的費(fèi)用,清潭門自問若是真打起來,也不會是赤劍門的對手,便也借著趙允的出面,順勢撤走。
趙允查看了鴻翔的傷勢,也是無奈。
經(jīng)脈俱損,就等于前途盡毀,因為這種傷勢,從來就沒有痊愈的先例。
在鴻翔期待的眼神下,趙允只能搖頭。
趙允知道,落煙山一帶,又少了一位青年才俊。
兩年多以前,好事者排下“落煙山十大新秀”的名目。自從絕跡之難后,十大新秀,已經(jīng)隕落了三人。一個是排名第六的陸媛鳳,在絕跡峰之巔,被其師尊永言真人重傷,至今仍在修養(yǎng)中。一個是排名第四的王新林,在天元秘境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還有一個就是排名第十的鴻翔,被排名第八的廖無幾重傷。
很多人認(rèn)為,陸媛鳳雖然排名第六,但絕對是這十人之中最有前途的一個。若是一切順利,要不了太久,就能登上第一。所以,在很多人看來,真正最出色的新秀,還是陸媛鳳。“第一新秀”,往往指的不是新秀榜第一,而是陸媛鳳。只是,很可惜,正如落煙宗劍場上刻下的探花郎的話:天道有跡,人道無常。沒有人會想到,曾經(jīng)強(qiáng)悍無比的落煙宗會在一夜之間衰敗下來,也沒有人會想到,被許多人寄予厚望的陸媛鳳,最終竟然是毀在了培養(yǎng)她的永言真人之手。
“天道有跡,人道無?!壁w允輕聲念著這句話,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確實是人道無常。
原本極有可能在今年突破金丹的師尊,意外的被人偷襲,雖然受傷不重,但卻耽誤了修行,想要在壽命終結(jié)的大限之前突破金丹,從而延壽五百,已經(jīng)不可能了。
從丹爐中取出一枚剛剛煉制而成的丹藥,檢查了一遍,確認(rèn)無誤,趙允吐出一口氣。
這是他之前為了讓清潭門和赤劍門止息干戈而答應(yīng)了清潭門掌門煉制的一枚小還丹?,F(xiàn)在,只需要把丹藥交給清潭門掌門,也就沒有什么事情了。
想起待自己恩重如山的師尊,眼看著沒有幾個月壽限了,趙允心里就堵得慌。最近落煙山各門派之間的雜事,趙允已經(jīng)懶得出面了,一切都交給了煙霞門的掌門師叔。在師尊剩下的幾個月里,趙允只想好好的陪陪他。
正要將丹藥交給弟子,自己好去養(yǎng)心堂陪陪師尊,趙允忽然聽得外面?zhèn)鱽砟_步聲。
“爹!”是趙顏。
“進(jìn)來?!?p> 趙顏匆匆的跑了進(jìn)來,沒說話之前,先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呼呼的喘了兩口氣,看她滿臉通紅的樣子,顯然是遇到了急事。
趙允擰起眉頭,問道,“何事驚慌?”
趙顏道,“女兒剛從石頭鎮(zhèn)上回來,發(fā)現(xiàn)陳記藥鋪出售了一枚生氣丹?!?p> “生氣丹?”
“可以補(bǔ)充生氣,延續(xù)生機(jī)。”
趙允怔了一下,訕訕笑道,“怎么可能。古往今來,從未聽聞除了提高修為之外的延續(xù)生機(jī)的辦法。你當(dāng)生氣是靈氣嗎?說補(bǔ)充就能補(bǔ)充的?”
趙顏苦笑道,“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不過,我親自看了,那生氣丹,好像真的可以補(bǔ)充生氣!如果女兒沒有看錯的話!至少能延續(xù)一年的生機(jī)!我本來想買下來送給師祖,可是被定山門的黃太岳搶了先買走了?!?p> 趙允終于收起了不屑的神情,對于陳掌柜,他還是很了解的。那家伙,絕對不會掛羊頭賣狗肉。他說是生氣丹,那必然不會有錯。趙允略一沉吟,凝眉問道,“誰煉制的生氣丹?”
趙顏道,“陳掌柜說,沒有經(jīng)過售丹者的同意,不好外傳。不過,很多人懷疑是爹爹煉制的,也有人說是凌絕上人煉制的?!?p> 趙允沉重的應(yīng)了一聲,遲疑片刻,道,“我去找你師公。”說罷,趙允匆匆離開丹房,徑直朝著養(yǎng)心堂奔去。
幽雅靜謐的養(yǎng)心堂,坐落在煙霞門最偏僻的角落里。養(yǎng)心堂外,栽滿了粗壯的竹子。風(fēng)一吹,嘩啦啦作響。
趙允在養(yǎng)心堂轉(zhuǎn)了一圈兒,竟然沒有找到師尊。正好遇到一名弟子,問了才知道,原來師尊出去游玩了。
趙允心頭大驚。
莫非師尊已經(jīng)心灰意冷,想要趁著剩下的幾個月,去云江轉(zhuǎn)轉(zhuǎn)?
趙允知道,師尊最喜歡的地方,就是云江的千花港了。臨死之際,肯定會去那里的。
……
生氣丹賣了一顆五品晶石,陸野原本想多少給陳掌柜一些傭金,不過,陳掌柜卻十分爽快的婉拒了。
“能有幸出售陸兄煉制的丹藥,陳某已經(jīng)十分開心了。萬不敢要什么傭金的?!标愓乒翊笮χ懸疤灼鹆私磺?,“說起來,當(dāng)初陸兄出售養(yǎng)脈丹,也是在我這里出售的,歲月如梭,沒想到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有兩年了?!?p> “是啊,時間過的真快?!?p> “哈哈哈。對了,在下聽元生說,陸兄奉了師命,打算在落煙山一帶建立山門了?”陳掌柜道,“何時動工,請招呼一聲,在下定然奉上儀金恭賀?!?p> “先謝過了,到時候,絕不敢忘了陳兄?!?p> “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陸兄一定開口,萬勿見外?!标愓乒竦溃拔遗c元生,相識數(shù)十年,又與陸兄一見如故……”擺了一下彼此的“情誼”,陳掌柜終于說到了正題,“說起來,建立山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大前門要在落煙山開枝散葉,想來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藥鋪的生意了吧?元生年紀(jì)大了,再不專心修行,怕是在大限之前,難以突破筑基啊?!?p> “那倒是?!标懸靶χ鴳?yīng)了一聲。
“呵呵呵……陸兄,你看啊,咱們也是老交情了,陳某的為人,陸兄是清楚的。嗯……將來若是你又煉制出了什么丹藥,可否交予陳某出售?你放心!一如此次,陳某絕不收取任何傭金!實不相瞞,若是能每隔一段時間就出售一些陸兄煉制的神奇丹藥,我陳記藥鋪,斷然不會沒有生意的。”
這話倒是實在話。能時不時的出售一些珍貴的丹藥的藥鋪,知名度一定會打出去,不可能會沒生意。陸野在這里寄售丹藥,能夠給陳記藥鋪帶來極大的好處。
陸野想了想,對陳掌柜的提議很有興趣。
可以出售丹藥,又不用花費(fèi)任何傭金,還能讓周元生和老爹省出時間來專心修行,這絕對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陸野沒有猶豫,直接抱拳拱手,“如此,先提前預(yù)祝我們合作愉快了。”
陳掌柜大喜,笑了一陣,才道,“對了,不跟陸兄見外,有件事,我就直說了?!?p> “陳兄請講?!?p> “咳……我都有些羞于啟齒?!标愓乒竦?,“還不就是金家的事情。金家家主才來找過我,說是愧對陸兄,備了一份厚禮,想要登門謝罪,卻又怕被陸兄趕出來。九華根的事情,他也已經(jīng)知道了,說是絕不敢要陸兄的晶石?!?p> “呵……”陸野輕聲笑了一下。
陸野不記恨金家,也不恨金少堂,只是,如此人性,實在不適合打交道。
“另外……金家家主說了,若是我能促成此事,他就把這陳記藥鋪還給我……”陳掌柜道,“金家家主的人性,確實不怎么樣。不過,少堂此人,還是不錯的。在陸兄昏迷的這一年多里,少堂幾乎每日都會去元生藥鋪,而且常常都會給予不少晶石,只是后來被他爹禁了足,出不來了?!?p> 陸野擰了一下眉頭,遲疑片刻,道,“這事兒,不忙吧。我最近有些事情,你也知道,元生的身體不太好,我要煉制一枚丹藥來救他的命,暫時沒空理會金家了。說起來,有一件事,還望陳兄幫個忙?!?p> “有什么事情,陸兄盡管開口?!?p> “我需要一株疾風(fēng)草,嗯,九華根還需要一些?!标懸暗?,“只是,現(xiàn)在我僅有這一枚五品晶石……”
陳掌柜看了一眼陸野遞過來的五品晶石,推了回去,道,“陸兄要九華根,是要繼續(xù)煉制生氣丹吧?九華根我這里有,晶石么,不急。至于疾風(fēng)草,此物價值最少也要一顆五品晶石。這種昂貴的藥材,我這里真的沒有。陸兄若是需要,怕是要跑一趟云江了?!?p> “云江?”
“對。云江四通八達(dá),交通便利,往來貿(mào)易十分興旺,云江的波瀾城,城內(nèi)盡是各種藥材鋪子,專做批發(fā)。各種高中低端的藥材,應(yīng)有盡有?!?p> “這樣啊,那看樣子是要跑一趟?!标懸坝X得,自己真應(yīng)該親自去一趟,多了解一下各種藥材,順便見識一下修真大城,還是極好的。
陳掌柜沒有接陸野遞來的晶石,反而又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了一枚四品晶石,遞給陸野,道,“窮家富路,陸兄且收下。另外,我這里還有十株九華根,陸兄也拿去。晶石么,等陸兄手頭寬裕了再給我。呵呵,陸兄莫要見怪,陳某雖然薄有資財,但價值一顆四品晶石的十株九華根,實在是……”
陸野十分意外,看看陳掌柜拿出來的東西,凝眉道,“陳兄厚意,在下心領(lǐng)。九華根,我收下了,他日富裕了,一定歸還。只是這顆四品晶石,萬不敢受?!?p> 陳掌柜卻堅持道,“陸兄見外了。雖然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四品晶石,也不算多,但確實是陳某一片心意。他日陸兄飛黃騰達(dá),莫要忘了在下就好?!?p> 有些投資,會改變一生。
自從將生氣丹賣了個好價錢之后,陳掌柜立刻就明悟了。
奇貨可居的典故,可是前人的經(jīng)驗!
陳掌柜覺得,陸野,就是一件“奇貨”。縱然不算什么奇貨,但能用晶石結(jié)交一下這個能煉制出養(yǎng)脈丹、聚靈丹、生氣丹之類奇異丹藥的煉丹高手,也是值得的!
“陸兄!莫要拒盛情與千里之外??!”
陸野沉吟了一會兒,接過了晶石和藥材,鄭重一禮,道,“陳兄盛情,陸某記下了?!?p> 與陳掌柜道了別,陸野回到元生藥鋪,對眾人道,“我要去一趟云江購買疾風(fēng)草。嗯……元生、小天跟我一起去。爹,你和鴻兄,就在店里守著吧。”說罷,看向周元生,問道,“波瀾城,你知道怎么走吧?”
周元生道,“出鎮(zhèn)往南,進(jìn)入新昌河,一路順流而下進(jìn)入云江,順利的話,十天左右即到,縱然遇到風(fēng)浪,也就是半月有余,即可抵達(dá)波瀾城。”
半個月?
陸野凝了一下眉頭,看了看周元生。周元生體內(nèi)的生氣已經(jīng)不多了,眼看著也就是能堅持二十多天左右?!皶r間很緊迫啊。不必等了,立刻出發(fā)。”
林再很高興,跟著陸野和周元生一起走出石頭鎮(zhèn),一邊走一邊一臉促狹的用手肘碰了陸野一下,“夫君,波瀾城旁邊,有個千花港,等解決了元生的問題,咱們?nèi)ツ抢锿嫱姘???p> “千花港?有什么好玩的?”
周元生笑道,“千花港,乃英雄冢?!?p> 陸野一怔,道,“不是說溫柔鄉(xiāng),乃英雄冢嗎?”
“那千花港,就是溫柔鄉(xiāng)?!敝茉Φ?,“百里水港,萬條花船。蒼涼絕色,盡在千花。世俗藝妓,尚能讓人流連忘返。千花港的女子,盡是修真者,技藝更是不同凡響。師尊年輕有為,又俊雅風(fēng)逸,倒是可以去玩玩?!?p> “呦呦?!绷衷訇庩柟謿獾恼f道,“老徒弟,你很了解嘛,是不是常去啊?”
周元生老臉一紅,道,“師娘說笑了,弟子只是聽聞過而已?!?p> “嘁,去就去了,有什么不敢承認(rèn)的。我說呢,藥鋪里生意應(yīng)該不會很差啊,怎么老是不賺錢呢!感情你每次去波瀾城進(jìn)貨,都把晶石撒在千花港了啊?!绷衷俅鬄椴粷M,看到已經(jīng)出了鎮(zhèn)子,旁邊沒有什么人,林再才咬牙切齒的低聲說道,“本尊最恨中飽私囊的家伙!以前在魔域的時候,我的弟子,若敢這么做,從來都是丟進(jìn)魔犬籠子里喂狗!”
周元生嚇了一跳,他倒不是怕林再的威脅,而是怕陸野誤會,趕緊道,“師尊!弟子絕對沒有……”
“好了好了?!标懸靶Φ?,“是不是覺得她很討厭?我也這么覺得。所以啊,徒弟,好好修真,將來修為高了,幫我殺了你師娘,也算你盡孝了。”
周元生一怔,聽到林再冷哼一聲,立時有些尷尬。這小兩口到底是怎么個狀態(tài)?師公以前跟自己“說”過,師娘林再是個危險人物??墒牵瑤熥鸷蛶熌?,雖然一個是修真者,一個是修魔者,可倆人平時看起來還是很恩愛的啊。看師尊的樣子,也不知道剛才的話是認(rèn)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林再憤怒的瞪了陸野一眼,又冷冷的看向周元生,道,“你師尊的話,聽到了吧?”
“呃……”
“師命不可違,懂不懂?”林再咬牙切齒的問道。
“這個……”周元生老臉通紅,支支吾吾了片刻,忽然道,“哎呀,差點(diǎn)兒忘了,也不知道渡口有沒有船只,我且先去看看?!闭f罷,一溜煙兒的跑了。原本走路都有些蹣跚不穩(wěn)的老家伙,這個時候反而跑得飛快,絲毫不見病態(tài)。
林再惡狠狠的瞪著周元生的背影,卻對陸野說道,“夫君,你真想殺了我???來來來。”林再頭也不回的歪了歪腦袋,指著自己的脖子,說道,“來來來,昨天剛洗的脖子,快動手吧。誰叫我真的喜歡你呢,就讓你體驗一下辣手摧花的感覺吧?!?p> 陸野啐了一口,道,“一點(diǎn)兒誠意都沒有,知道我現(xiàn)在需要你幫我救下元生,不會殺你的,就別裝樣子了?!?p> “嘁!”林再擺正了脖子,撇著嘴道,“修真者也盡是忘恩負(fù)義的東西,枉我對你那么好,可以說對你恩重如山!你卻巴不得我死。”提到死,林再心里忽然有些惆悵起來。昨天洗澡的時候,她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魔心。魔心萎靡的狀態(tài)愈發(fā)嚴(yán)重了,看樣子,絕對不可能自愈了。
必須盡快想辦法治愈!
“恩重如山?好吧,那你想要我怎么報答你呢?”陸野問。
“呃……”林再眼珠一轉(zhuǎn),道,“我洗澡的時候,給我按摩就行。這種報恩方法,不錯吧?”
“嘿,還有這種好事兒?”陸野道,“雖然你是男人變身的,不過好在還有一副漂亮的皮囊,我倒是不介意吃點(diǎn)兒豆腐。”
“那就這么說定了?!绷衷俚?。
“行啊。”陸野隨意的敷衍了一句,心里卻在琢磨著林再這小魔頭又要搞什么花樣?,F(xiàn)在先敷衍著,等真到了那個時候,再說吧。
前方,寬敞的新昌河面近在眼前。
渡口處,周元生站在一條客船上,正在沖著陸野和林再招手。
船不算大,看起來有些破破爛爛了,但倒還算堅實。船艙里已經(jīng)有了幾名乘客,相互間正在閑聊。
每人兩顆一品晶石的川資,價格還算合理。掌船的船家,是個凝脈修為的修真者。外表有著六十多歲模樣,跟周元生倒是相熟。聽周元生介紹了陸野,船家有些意外,驚喜道,“原來是陸前輩,失敬失敬?!?p> 陸野苦笑道,“哪里敢稱前輩啊,船家說笑了?!?p> “呵呵,老周能拜在前輩門下,真是走了狗屎運(yùn)了?!贝倚χ雌饋硭坪跤行┝w慕周元生。他和周元生一樣,都是十分辛苦的散修。能拜入宗門,絕對是一件極為幸運(yùn)的事情。
正說著,船艙里忽然傳來一個不滿的聲音,“我說,趕緊開船吧,別墨跡了,這都什么時候了。”
船家訕訕一笑,道,“好嘞,各位穩(wěn)著了,咱們起航了!”說罷,船家直接往船頭的船舵地方打出了一道靈訣,船身吱吱呀呀了一聲,竟是動了起來。
陸野沒興趣進(jìn)船艙里跟那群不認(rèn)識的修真者待在一起,便帶著周元生和林再來到船尾,一邊閑聊,一邊欣賞著沿岸風(fēng)景。
周元生的心情很好,指著一處處風(fēng)景,跟陸野和林再介紹著。眼看著船速越來越快,河面也越來越寬廣,周元生道,“快要進(jìn)入云江了,師尊,咱們進(jìn)船艙里吧,外面不安全?!?p> “哦?這河面有什么危險么?”陸野問道。
林再道,“有專吃修真者的胖頭魚?!?p> 周元生苦笑道,“師娘錯了,不是胖頭魚,那叫靈寶魚,一種對修真者的靈力極為感興趣的兇惡靈獸,專門襲擊有修真者乘坐的渡船。不過一般不要緊,我們乘坐的這艘船,是修真者打造的,算是一種法寶,只要不遇到品階太高的靈寶魚,就不要緊。”
陸野凝眉道,“就沒人捕殺這玩意兒?既然是野生靈獸,應(yīng)該會有很多人捕殺吧?”
林再啐道,“哪有那么容易殺,野生靈獸,一般都很兇悍,更何況是胖頭魚?!绷衷龠€是喜歡叫靈寶魚為“胖頭魚”。
周元生道,“師娘所言甚是。這種靈寶魚,極難捕殺,它的魚鱗,免疫靈訣攻擊,身法又極為靈活,劍芒也奈何不得。更何況,靈寶魚的名字雖然好聽,其實沒什么用。”
“狗屁!”一個聲音,忽然在船艙里傳出來。“無知小兒,懂個屁。那靈寶魚的魚鱗,可是極好的煉器材料?!甭犅曇?,和之前催促開船的家伙,是一個人。
周元生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雖然他不喜與人爭執(zhí),但被人罵到了頭上,還是忍不住冷冷的回道,“兄臺說笑了,免疫靈訣的魚鱗,如何能被煉化?不能被煉化,又怎么成了極好的煉器材料?”
“怎么煉化,我是不懂。不過,聽聞蒼中之地的煉器宗師谷華上人曾經(jīng)以靈寶魚的鱗片,煉制了一副護(hù)甲。”
蒼中之地,指的是云江以南的蒼涼域中部,而谷華上人,則是整個蒼涼域都極為有名的煉器宗師。
周元生張了張嘴,竟然一時無語。憋了好大一會兒,才悻悻然的說道,“又不是每個人都有谷華上人那般煉器水平。”
“旁人煉制不得,卻不能否認(rèn)靈寶魚鱗片是煉器材料的事實吧?”那人又道。
周元生苦笑了一聲,不再言語了。
他承認(rèn)那人說的沒錯,可當(dāng)眾被人罵了,周元生還是有些不大痛快。
“小子,怎么不說話了?”那人竟然追問了一句。
周元生看了看陸野,見陸野只是笑著沒有說話,只好回道,“閣下說的是極,我錯了。”
“嗯,知錯就改,善莫大焉?!闭f著,那人竟然從船艙里走了出來。
四十來歲模樣的一個中年人,手里還提著一個酒壇子,看到周元生,眉頭不禁一擰,“嘶……小子,你大限將至啊。”
雖然單看外表,此人比周元生年輕很多,但修真者是不能單以外表來界定年齡的。
周元生看不出來人的修為,便知此人修為比自己高,苦笑一聲,道,“是啊。”
來人訕訕一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態(tài)。修真者欲逆天改命,成了,皆大歡喜,敗了,那也不過是順天應(yīng)命而已。不必傷心,老夫請你喝酒?!闭f著,竟然將手里的酒壇子遞給周元生。
林再看了陸野一眼,陸野沒有作聲。他看得出來,面前此人,有著靈動后期的修為,只差一步,就能渡劫,從而達(dá)到金丹。只是,很可惜,他的生氣,也不多了。想來,大概是沒機(jī)會了。
那人硬是把酒壇子塞進(jìn)周元生手里,之后看向陸野,不由一愣。剛才陸野三人的對話,他聽得真切,三人的關(guān)系,自然明了。此時他才注意到,陸野這個師尊的修為,不過凝脈一層,而周元生這個弟子,反而有著凝脈二層的修為。
修真界中,弟子修為比師尊還高,倒也常見。故而這人只是有些意外,倒也沒有多問。站在船邊,這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道,“靈寶魚雖然兇悍,不過,并不常見,你們也不用太過擔(dān)心了。”
陸野卻是苦笑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在那十九年里看影視劇看的太多了,他總覺得,“最后一次”做什么事,往往必然會出事?!盎貋砗煤煤纫槐?,必然就回不來了。旅途中提到什么兇險狀況,那必然是會發(fā)生的……
遲疑了一下,陸野道,“前輩說的是。”
“老夫倒是許久沒有離開落煙山了,說起來,千花港的花魁,還是不是竹娘子了?”那人問道。
陸野自然不知,轉(zhuǎn)臉看向周元生。
周元生道,“竹娘子早在二十年前就歸隱了,現(xiàn)在的花魁,是惜玉公子?!?p> “惜玉——公子?”
“此女最愛女扮男裝,故而自號公子。據(jù)說,其穿起男裝,倒是別有一番韻味?!?p> “你見過?”
“那倒沒有。”周元生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人雖然說話的口氣很沖,但看起來似乎是個直爽性子,修為比自己高了很多,卻并沒有什么高手架子,倒是挺好。于是笑道,“聽聞只是跟惜玉公子小酌一杯,就要一顆四品晶石,共宿一榻,要一顆七品晶石。實在是太貴了,晚輩可無福消受?!闭f到這里,周元生忍不住笑道,“惜玉公子還有個雅號,叫七品香。說的是需要一顆七品晶石,才能一進(jìn)香閨。”
“嘿,七品香……有趣……有趣。不過,不知道有沒有竹娘子那般優(yōu)雅韻味。”
兩個將死之人這邊聊得愉快,陸野拉著林再遠(yuǎn)遠(yuǎn)的走開,繞到了船頭處。林再又看了看那人,張嘴想說什么,又意識到此人修為可能不低,怕他聽到,也就閉了嘴巴。
用手肘捅了陸野一下,林再促狹的說道,“夫君還記得沈天馳嗎?”
“呃。”
“不知道那惜玉公子裝扮起男裝來,有沒有沈天馳漂亮?!绷衷傩Φ馈?p> 陸野逗趣道,“再漂亮也比不了我們家小天啊?!?p> “是吧,哈哈哈。想當(dāng)年……算了,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痹掚m然這么說,林再還是忍不住想炫耀一番,隨即打出一道隔音禁制,才對陸野說道,“想當(dāng)年,本尊縱橫歡場,多少煙花女子寧愿倒貼晶石,都想跟本尊共宿一晚。最夸張的時候,一個月里都住在煙花之地,每天晚上換一個女子?!?p> “哦?你不是說你以前本就是個女子嗎?”
“啊……”林再“啊”了好大一會兒,才啐了一口,笑道,“是啊,以前我總是女扮男裝啊?!?p> “那些女子,就沒有……”
“哎!不要說這種齷齪的話題了?!绷衷俚溃拔覀冞€是商量一下怎么救那老徒弟吧。等咱們到了波瀾城,先去買了疾風(fēng)草,再找一處客棧住下,直接煉制了生氣丹,幫元生種下魔偶。”
對于林再為了轉(zhuǎn)移話題而說的廢話,陸野是沒什么興趣的,只是頗為好笑的看了看她,懶洋洋的說道,“知道啦?!闭f罷,看了一眼前方。
河面驟然變寬,船頭微微調(diào)轉(zhuǎn),劃入大江。
萬流歸江,奔騰入海。
寬廣的云江江面上,一艘艘客船,或遠(yuǎn)或近,東來西往。時不時的,還有河豚躍出水面,沖著船只歡快的鳴叫。
船家的心情似乎很好,忽然扯著嗓子吼了起來:
哎——
河對岸的姑娘呦——
哥哥劃船來到咯——
伸來你那軟乎乎的手——
接了哥哥回家嘍——
嘿——
火辣辣的姑娘呦——
哥哥修真歸來咯——
仙界那邊仙子好溫柔——
不及妹妹在心頭——
……
抑揚(yáng)頓挫的山野小調(diào),在寬廣的河面上隨風(fēng)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