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Peter口中,他是縱橫黑道的軍火大亨、毒梟,黑道上面的神,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中情局、國際刑警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危險分子。上流社會社交圈子里面,他是家世顯赫、受人尊重的紳士。一個樂善好施的慈善家,許多政界精英都以與之結(jié)交為榮。商場傳聞之中,他年紀輕輕接管家業(yè),卻又不靠祖產(chǎn)蔭庇,獨辟蹊徑獨自闖出一番天地。
名媛淑女眼睛里面,他是完美溫柔的情人,理想的丈夫。青年俊才心目中,他是杰出的榜樣,追逐仿效的目標。這一切都是旁人的觀點,真的見到又和想象之中的有些出入。確實英俊得讓人嫉妒,也確實年輕有為,是一個狠厲難對付的角色。但是為什么,王惠文感覺還有一絲異樣的東西,那就是脆弱。
王惠文看得真切,幾次董翰林望過來,又急急別開目光,眼角帶著微微的淡紅。董翰林的眼神,令王惠文莫名恐慌,這是從來沒有的感覺。即使在第一次殺人的時候,王惠文也可以坦然面對死者眼睛的絕望。然而,今天王惠文卻不敢多看董翰林一眼。直覺告訴王惠文,整個下午董翰林都在盯著她看。
而且總是在避免和自己的眼神直接觸碰,目光閃爍的背后有一種令人不安的潛流?,F(xiàn)在王惠文有些懷疑自己當(dāng)初的決定,本來以為會是一場獵殺,但是一旦走進森林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是獵物的感覺實在不怎么舒服。王惠文從來不畏懼死亡,但是不代表她愿意死得不明不白。遠處天際,深藍色的夜幕背后仿佛藏著一雙眼睛,滿含哀傷憂郁。
黑暗之中潛行的危機隨著那雙眼睛慢慢靠近,進而變成一張碩大的網(wǎng),密密實實向王惠文包過來。胸部逐漸堆積的煩躁,就像緩慢上涌的潮水。漫過胸口,竄入口鼻,帶來窒息的疼痛。猛然踩住剎車,巨大的慣性使王惠文整個人趴伏在方向盤上面,耳邊只有自己粗啞的喘息聲和重如擂鼓的心跳。
微涼的夜風(fēng)拂過裸露在外面的皮膚,王惠文的心境也跟著平靜下來。穩(wěn)定一下情緒,王惠文掏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是《CJG市論壇報》嗎?有一個可靠消息,知名律師TinaWang,將為日前涉嫌嫖娼、虐待雛妓等罪名的嘉盛集團法律顧問崔明哲先生作無罪辯護,保釋時間就在明天上午?!?p> 接下來,王惠文又給另外幾家報社透露相同的消息。想到明天早上的情形,王惠文的嘴唇微微上揚:“回去吧!明天會是非常精彩的一天?!蓖趸菸膶ψ约赫f完,就發(fā)動車子絕塵而去。與此同時,芝加哥最有名的夜店里面,同樣深夜無眠的董翰林看著一片燈紅酒綠獨自買醉。在黑暗之中看著別人縱酒狂歡,而一切與自己無關(guān)的寂寞,董翰林早已習(xí)慣。年輕強壯的身體卻承載蒼老近乎衰敗的心靈,最親近的人也沒有辦法捂熱董翰林的靈魂。
父母、兄弟還有金正中,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都只是董翰林生命之中的過客。只有水魅才可以可以救贖他,現(xiàn)在她真的來了。這家店的名字叫“Memory”,真的很有諷刺意義。曾經(jīng)在輪回之中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形同陌路。董翰林苦等二十幾年的重逢卻是這么無奈,王惠文全然不記得。放不下的只有自己一個人,還是前世的深情只是錯覺。
當(dāng)然還有第三種可能,也是董翰林最不愿意面對。王惠文被他傷到心灰意冷,不肯記著前世的恩怨糾葛。愧疚、不甘、恐懼種種念頭匯聚攀附成一條吐著猩紅信子的毒蛇,慢慢舔舐著董翰林的理智,一次又一次把他逼向瘋狂的境地。以前,每次想水魅的時候,董翰林就會用酒精來麻痹自己。今天不行,辛辣的液體帶來的是更加清晰的記憶。
水魅的笑容、眼淚,甚至是水魅的身體,每一個細節(jié)都像生根一般在腦子里面揮之不去。董翰林唯一能做的,就是仔仔細細回味他們之間所有的點點滴滴。每想一下,就有一把刀在董翰林心上深深劃一下,疼痛鮮明地烙印在神經(jīng)上面然而這種感覺好像上癮一般,欲罷不能。董翰林只能想水魅,狠狠地想,狠狠地疼,新的痛苦掩蓋舊的痛苦。
這個時候的董翰林,心已然是被人用最細的繡花針密密扎一遍。表面看完好無損,只消輕輕一碰便是血肉橫流,董翰林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么辦?第二天下午,董翰林才完全從半昏迷的狀態(tài)緩解過來,宿醉帶來的頭疼仍然不肯放過他,連著幾杯黑咖啡灌下去依舊沒有絲毫起色。正在無精打采的當(dāng)口,金正中急匆匆的從外面闖進來。
雖說是從小到大的好友,但是眼前金正中的毛躁,加之愈演愈烈的頭疼,還是讓董翰林生出略微的不滿:“進來的時候還是要敲敲門吧?”幾份報紙重重丟到面前,滿眼都是“嘉盛集團元老今日保釋,知名律師將做無罪辯護”、“嫖娼丑聞似有內(nèi)幕”等等諸如此類極富煽動性的標題。隨附的還有崔明哲的大幅照片,一旁還跟著一臉無可奈何的王惠文。
報紙上面爆炸性新聞的震撼力,終于成功壓制住頭疼。董翰林緩緩從床上面起身,點起一只雪茄,幽幽吐出規(guī)則的眼圈:“是誰把消息捅出去?”還是平常不溫不火的口氣,一副從容不迫的優(yōu)雅。但是金正中很清楚,董翰林是氣極。本來要把負面影響降到最低,但是眼下鋪排開這么大的陣仗,嘉盛集團在北美苦心經(jīng)營五年的聲譽真的岌岌可危。
“昨天我是一個人去見王惠文,周圍肯定沒有記者這一類的麻煩。你帶去的幾個人,我已經(jīng)查過,沒有問題?!痹捯怀隹冢擦趾徒鹫芯谷煌瑫r噤聲。只有三個人知道的事情,兩個人不會說,就只有王惠文自己說出去。律師事務(wù)所里面,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王惠文饒有興味的看著等在外面的兩個人。
這時候,她真的佩服Betty的本事,生生把兩個大人物擋在外面快一個小時。理由是沒有預(yù)約,而且王惠文在接一個重要電話。從始至終,董翰林都面無表情坐在那里,金正中開始有些不耐煩地踱來踱去,慢慢雙手插在口袋里面倚在墻邊看著天花板發(fā)呆??纯磿r間差不多,嘴角噙著一抹得意的笑容,王惠文按下手邊的對講機:“Betty,可以讓他們進來?!?p> 這次的動靜似乎是稍微大一些,嘉盛集團的兩位當(dāng)家人就這么面色陰沉的坐在對面,再多想想這二位素來在黑道上面的名聲、地位還有脾氣。如此算來,一條命賠進去恐怕還不夠用,笑容在不經(jīng)意間已然爬上嘴角。就是這么一個淺淺的梨渦,董翰林卻有靈魂出竅的錯覺,前世水魅想事情出神的時候都是這樣子。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王惠文連忙擴大笑容,進而轉(zhuǎn)化成公務(wù)話的社交禮儀。
“董先生、金先生,今天過來是不是關(guān)于崔律師的案子,還需要有交代的事情?”金正中瞥一眼董翰林的臉色,和剛才進門的時候沒有絲毫變化。仔細想想現(xiàn)在還沒有準確跡象表明,消息就是從王惠文這邊走漏。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總不好上來就興師問罪。表面上的客套總歸要講,金正中拿出早就最備好的剪報,崔明哲和王惠文的照片赫然在目。
“王小姐,不知道今天的報紙有沒有看到?”日思夜想的容顏近在咫尺,卻要苦苦壓抑擁王惠文入懷的沖動,這對董翰林而言不啻為一種酷刑。滿腦子想的只是盡早離開這里,金正中的拐彎抹角顯然令他很不滿意。手指重重的在報紙上敲幾下,盡量不去看王惠文雙滿含深意的眼睛,咄咄逼人的口氣掩蓋著幾分虛張聲勢。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事先我們商定的結(jié)果是庭外和解,盡量把影響控制到最小,現(xiàn)在怎么變成無罪辯護?”董翰林的直白令金正中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王惠文卻輕笑:“作為律師,替代理人爭取最大的權(quán)益,是我的義務(wù)。明明有機會無罪釋放,為什么要放棄?”董翰林反問:“眼下事情已經(jīng)鬧得這么大,無罪辯護還有可能嗎?”
輕描淡寫的句子,心里面卻明白會惹出怎么樣的波瀾:“媒體那邊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备糁k公桌,王惠文的身體略微向前靠,香水的味道不經(jīng)意間飄過去,這是董翰林完全陌生的感覺。前世水魅身上的體香讓人安寧,每晚相擁入眠,心境安然如同母親懷中的嬰孩。眼下的王惠文,笑容意味深長。眼神明顯有不屑和挑釁的痕跡,全身上下更是散發(fā)危險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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