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允爅瞧著楊不留拈著遞到自己眼前的油餅，欲言又止地咧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擺了擺手，示意她自己不太想吃。
楊不留眨了眨眼睛，沒勉強，“從一早吃了朝食到現(xiàn)在，馬上要到吃晚飯的時辰了，殿下不餓嗎？等會兒交了尸單才能回藥鋪，怎么也要將近一個時辰呢?！?p> 諸允爅歪頭，眼睜睜地看著楊不留抓著油餅咬了一口，一撇嘴一咬牙，忍不住提醒，“方才驗完尸，你洗手了沒有？”
楊不留叼著油餅頓了一瞬，然后神色自若地嚼了幾下咽進肚子里，不甚在意地舉著油爪子瞧了瞧，嘆了口氣。
“好像真的沒洗?！?p> “……”
“忘了?！?p> “……”
諸允爅拎著楊不留到街巷路旁的水井打水沖洗，搶下被她叼在嘴里的油餅扔到泔水桶，重新買了一份剛出鍋的燒餅遞了過去。
楊不留有點兒可惜，“那女尸又不是中毒死的……”
諸允爅抖開扇子，沒理她，走了幾步回身，見楊不留還背對著他蹲在原地，無奈便笑，踱到她身邊，揪著她寶貝箱子的背帶把人往府衙的方向拉過去。
甫走到府衙門口，諸允爅便聽見背后傳來一陣功底穩(wěn)健的腳步聲。微微向后瞥了一眼，只聽身后人高聲喊道：“肅王殿下！”
諸允爅和楊不留齊齊回頭，一眼望見了鄢將軍，而后定睛一瞧，方才認出鄢渡秋身旁裝扮清秀柔潤的女子。
楊不留隨手把木箱托付給了揪著箱帶的諸允爅，連跑帶顛兒的繞著董夜涼轉(zhuǎn)了一圈，末了挑眉一笑，肩膀輕輕撞了撞董夜涼，挽著她的手臂伏在耳畔低語。
“這衣裳可是鄢將軍送你的？這青天白日的……”
董夜涼嗔怪地點了點楊不留的鼻子，“你這腦袋瓜里都想什么呢呀？”
楊不留偷笑，“我可沒想什么，也不知是誰，成天惦記著把哪位將軍拆吃入腹……”
董夜涼噗嗤也樂，“我難道是千年老妖婆不成？”
楊不留佯裝驚詫，捂嘴笑道：“哪兒有這么漂亮的老妖婆～”
鄢渡秋大步走到諸允爅跟前，端正執(zhí)禮，想要替諸允爅抱著箱子，諸允爅卻躲了開去，見鄢渡秋震驚不解，便解釋了一句，“不留不大喜歡旁人碰她的箱子?！?p> 鄢渡秋糊里糊涂地點了點頭。
諸允爅望著這兩個難得嬌俏卻秀麗淺淡的女孩子，余光瞥著鄢渡秋，似乎這位將軍也被這兩個姑娘眉飛色舞的神情惹得唇角微微揚起。
諸允爅對著鄢渡秋使了個眼色。
“鄢大哥，你對人董姑娘干什么了？”
鄢渡秋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干什么了？”
諸允爅促狹一笑，“不留可跟我說董姑娘十分中意你……誒，我妹妹可還惦記著要嫁給你呢啊……”
鄢渡秋手足無措，趕忙擺了擺手，“殿下就別取鬧我了，公主金枝玉葉，我這粗人哪兒配得上？”
“開國將軍之子，怎么就配不上了？”諸允爅笑道，“三年之期一過，我妹妹保不齊就殺過來了，你可想好怎么應(yīng)付她吧。不留，走，送了尸單回藥鋪吃飯——！”
楊不留揮揮手，執(zhí)著董夜涼的手踱至二人跟前，不知方才幾瞬說了什么，此時竟生出些許憂慮的神情。
“殿下，夜涼姐有事要稟?！?p> 衙門捕快一見來者，當即大禮恭迎，引人入府，快步稟報知府大人。
溫如珂正琢磨著卷閣大火之后殘存的卷宗和地方志，聽得稟報之后起身出門恭候，待到肅王落座，得了授意，方才隨意坐下，細聽董夜涼今日所見異事。
楊不留凝眉沉默片刻，“寄北亭下的運河雖是活水，可河水很淺，如果溺水死亡，不墜重物，尸體很快就能浮上來，所以夜涼姐不必擔(dān)憂，那個假冒的尉遲副將八成是屏息從水下游走了?！?p> 溫如珂點頭認同，“為確保萬一，我還是派王茍帶人去搜查打撈一番，董姑娘不必掛心。況且當時有人證在場，定然能證明董姑娘之舉乃是被迫所致，并非主動傷人，本官會妥善處理。”
溫如珂抬眼瞧著諸允爅，問詢其是否還有什么需要補充說明之處，諸允爅便笑，“都說了此地你是父母官，廣寧府的案子你不必過問我的意見，我若是有其他疑議，自然會開口?！?p> 溫如珂這才揚聲向門外喊道：“王茍！”
“屬下在！”
“帶一隊人馬前去寄北亭下運河打撈是否有男子墜河的尸首，如有任何異常，立即回府稟報！”
“是！”
小王捕快應(yīng)聲退下，溫如珂這便轉(zhuǎn)頭到書案上取來紙墨筆硯，記錄撰寫關(guān)于傷人之事的證詞。
董夜涼此時不再驚魂不定，從容回憶當時的情景，末了簽字畫押，筆跡雋秀清麗。
溫如珂放下紙筆，“另外，董姑娘傷人的那支簪子可帶在身上？”
董夜涼答道，“自然，想來大人會留作證物，便特意包著手帕呢。”
溫如珂接過手帕，查看一二，又遞交給楊不留，確認上面沾染的的確是人的血跡。
溫如珂繃著臉，喘了口氣。
“董姑娘，未查明其事之前，還望萬事小心。”
留存董夜涼的簪子和供詞之后，溫如珂便將此立案，以便日后審理。
鄢渡秋執(zhí)禮拜別肅王，似乎有些郁郁之情哽在喉嚨，卻末了還是輕嘆了一聲，不再多言。
董夜涼站在他身后側(cè)，歪頭在這位將軍的側(cè)臉上審度打量，若有所思。
二人一句無話。
鄢渡秋將董夜涼送至涵翠樓，候在堂中打轉(zhuǎn)的白露和桃夭當即急切切地圍著她詢問是否有恙，為何換了衣裳，可曾傷了些許。
董夜涼笑著執(zhí)起這兩個姐妹的手，安撫無礙。被晾在一旁的鄢渡秋干巴巴地咳了一聲，尷尬的試圖插句話進去。
三位婀娜多姿的姑娘同時轉(zhuǎn)頭望著他，柔媚多情的眼神瞧得鄢渡秋不自覺的退后了一步。
白露掩唇輕笑，“好了好了，咱們還是別再逗鄢將軍的好，免得一會兒這小妮子要找我瞪眼睛?！?p> 白露眸光流轉(zhuǎn)，在董夜涼的額頭上敲了一記，抬手揪著好奇董夜涼衣服布料花紋的桃夭的衣領(lǐng)，“走啦走啦，帶你去廚房瞧瞧今兒晚上吃什么好吃的。”
鄢渡秋目送著兩位姑娘滿臉打趣的離開，松了口氣。董夜涼瞧見他一副緊張不已的神情便笑，“將軍怕她們兩個作甚么？”
鄢渡秋苦笑，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晃了晃腦袋，叮囑道：“今日發(fā)生之事不可小覷，晚上休息時務(wù)必關(guān)好門窗，我看還有幾位留在樓里的護院，讓他們多多留意……不然，董姑娘還是到我將軍府上暫住為好……”
董夜涼淡淡搖頭，“夫人喪期未過，留容我一個紅塵女子，將軍倒是心寬?！?p> 鄢渡秋斂眉，“可此事卻是因我而起?！?p> 董夜涼莞爾，“鐘情將軍之事確是因?qū)④姸?，可今日之事卻不是，將軍不必掛記。若是將軍覺得過意不去，倒不如陪我喝一杯……”
鄢渡秋呆愣，“喝酒??？”
董夜涼噗嗤一笑，“現(xiàn)如今涵翠樓招牌都拆了，喝酒便是喝酒，將軍放心，我不會趁人之危的?！?p> 街市上正是人聲熱鬧之時。
諸允爅隨著楊不留在街上走走停停，不甚明顯地將她護在身前，愉快地看向楊不留不時張望打量的表情。
楊不留停在一個瓜果攤子前，握著甜瓜不著痕跡地朝兩邊望了望——有一個佯裝買菜的男子當即收回視線，低頭掩住模樣，胡亂地翻找東西。
即便只是匆匆一瞥，楊不留也認出此人乃是鄢將軍手下的一位親兵——置備藥材時打過交道，雖只照了一面，可楊不留記得此人側(cè)臉上淺淺的疤痕。
楊不留抬手招來諸允爅，指尖搭著他的肩膀，悄悄在他耳邊輕聲。
“殿下，鄢將軍派了人?！?p> “我知道，從在義莊便跟著了，應(yīng)當是因著我不愿帶人隨行，派來暗中保護本王的。”
諸允爅微微側(cè)臉，看見楊不留呼扇著睫毛，眨了眨眼睛，忽而生出些許調(diào)皮搗蛋的興致，他也朝著親兵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見他慌張地將自己藏在貨攤之后，挑眉低聲：“準備好，我數(shù)一二三，往右邊巷子里跑?！?p> 楊不留不解地看他，“那兒是一堵墻，往里是住人的院子?！?p> 諸允爅神秘兮兮地一笑，接過楊不留的木箱背好，“那正好，帶你逗逗他們?！?p> 楊不留瞧著諸允爅一臉幼稚興奮的表情有點兒無奈，可卻也莫名的緊張起來。諸允爅湊得離她近了些，氣聲數(shù)了三個數(shù)，一把拉住楊不留的手腕，幾乎要把人騰空拎起來。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