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蕓?”
林蕓溪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了多久,終于聽清了耳邊的一句話,于是緩緩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大紅帷幔,和一張擔憂的臉。
“阿蕓你怎么了?又做噩夢了?”臉的主人湊的更近了。
“我沒事,快些睡吧。”林蕓溪又翻了個身,背對著那個人。
“真的沒事嗎?出了那么多的汗......”那人伸了手去摸林蕓溪光裸的額頭,果然,摸到了一片溺濕的水漬。
林蕓溪輕輕地把額頭上的那只手放下來,又翻了個身,窩到那人的懷里,額頭緊緊地抵著他的胸口,“我只是又夢到成親......那天了......”
那人被林蕓溪拉下的手靜靜地環(huán)著她的后背,輕輕地拍著:“沒事了,阿蕓,我在這兒,沒人能傷的了你?!?p> 林蕓溪也把手環(huán)到了那人的腰上,悶聲地應了一句“嗯”,然后又聽著船外不斷的海浪聲,沉沉睡去了。
錦瑟倚在欄桿上,看著一片蔚藍風平浪靜的海面發(fā)呆,不時有人從她身邊經(jīng)過,叫她一聲小姐,她模模糊糊地應幾聲,又把頭轉(zhuǎn)向海面。
剛走過錦瑟身邊的人小聲的嘀咕:“小姐這是怎么了?最近這幾天都魂不守舍的?”
另一個人小聲地把那個人拉到一邊:“你是新來的,不知道吧,這兩天快到原先老大和大嫂的忌日了,所以小姐這幾天精神都不太好?!?p> “原先的老大?”
“你這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就上了我們的船的?”
“我這不是才剛來了半月嘛?!?p> “你知道我們家小姐姓什么嗎?”
“姓何呀,那又怎么了?”
“還真是個木頭腦子,你還記得以前海上還有哪號人物,也是姓何的?”
“海上?姓何的......”那人原本臉上還帶這些摸不著頭腦的疑惑,但是在想到那個人的名字之后,又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驚呼出聲:“不是吧!小姐、小姐原來是......”
“終于知道了?我們小姐可是‘西海龍王’何尚青的女兒?!?p> “可是......我記得五年前的那場‘三王圍剿’,何家人不是都......都沒了嗎?”
“多虧了老大那個時候留下的那個中原少年,才把小姐救了下來......”
岑非剛掀開了船艙的簾子,就看到門口兩個人湊在那里竊竊私語,那兩人看到岑非出來了,趕忙噤了聲,各自干各自的活去了。
臨走還悄聲說了一句:“晚上我請你喝酒,你繼續(xù)講與我聽?!?p> 岑非只當他們又是在說些有的沒的八卦,越過他們就往錦瑟身邊走去。
“祭拜的東西鸞姨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就只差.....”岑非把手里原本掂著的石子狠狠地擲出去,在平靜的海面上打出幾個水花,最后靜靜地沉了下去。
“嗯,好?!卞\瑟的沉思被打斷,整個人也從欄桿上起了身,“你說人死了之后,到底還有沒有魂魄???”
岑非被錦瑟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有些發(fā)蒙,又聽著錦瑟開口:“不是說忌日的時候已死之人的魂魄就會從陰間回到陽間,回到家人身邊嗎?可這么多年了,這么多忌日過去了,我也沒有看到過我爹娘和思華哪怕顯靈過一次?!?p> “上次民船上那個道士不是說我殺孽太重,一般的生魂都近不了我的身嗎,我娘和崇鳴嬌嬌弱弱的就算了,我爹殺的人不比我少,怎么也不來見見我?!?p> 錦瑟自顧自地說著,對著岑非無所謂地笑著,可在岑非看來,這硬生生擠出來的笑,實在難看極了。
“大哥臨走前說過,只要海上這風不停,他和大嫂就會一直陪在你身邊?!贬蔷o了緊想要攬上錦瑟肩膀的手,最終還是放棄了。
“就會說些騙小孩的話,”錦瑟笑笑,只是這次的笑里不再是空空洞洞,多了些欣慰,“算了,老爹在世的時候總說生了我和我娘在一起的時間都少了,這次讓他們兩個好好過過二人世界,就當我以前欠他們的吧。可是崇鳴.......”
岑非還想說些什么呢,就被一聲叫喊打斷了。
“瑟瑟!阿非??!吃飯啦!”
“來啦!鸞姨!”錦瑟一邊應答著一邊拉著岑非往平日里用飯的船艙走去。
林鸞給錦瑟盛了滿滿的一碗飯,錦瑟看了之后都有些呆:“鸞姨,你不用給我這么多,我吃不下的?!?p> 林鸞又拿起飯勺拿著比錦瑟的碗大一號的碗給岑非盛了更大一勺:“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出去辦事。哎,你聽好,要是一有什么不對,馬上回來,知道沒有?”
林鸞盛完了飯又給錦瑟夾了滿滿一筷子的菜,“阿非你也多看著點瑟瑟,老胡你也去的吧,你也......”
“鸞姨,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了,你不用每次都這么叨叨。而且我上次不也沒出事?你說是吧,胡叔?”錦瑟也不看碗里快要堆起來的菜,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胡楊。
胡楊接收到了錦瑟的這個眼神,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沒想到此時的林鸞也瞪著他,這一瞪讓他一口飯哽在喉嚨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還是咳了好幾下,才謹慎地開口:“阿鸞你就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你不信我你也該信岑非的吧。當年可是他......”
“咳!”林鸞聽著這話又扯到那件事上去了,連忙想要把話題拉回來。
胡楊聽到自家娘子咳嗽了一聲,連忙住了嘴,再說下去今天晚上又不能回房睡了,于是清了清嗓子:“總之阿鸞你就好好地備著夜宵,等我們回來吃吧?!?p> “知道了,”林鸞應下,又開始給岑非夾菜,“阿非你也多吃點?!?p> 岑非在錦瑟幸災樂禍的笑容下默默地看著碗里的菜越堆越高,只能乖順地應著:“謝謝鸞姨?!?p> 等到吃完晚飯,天色已經(jīng)漸漸黑了,甲板上已經(jīng)站了百來號人,就等著錦瑟帶著他們出發(fā)。
“都來了吧?”錦瑟雙手抱胸站在這百來人面前,“這一次出去呢,也不一定能回得來,你們也知道的吧?”
“知道!”眼前這些人一同發(fā)出震天的聲音,讓錦瑟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突然就多了一點安心。
“事成之后每個人都會得到一大筆賞金——回不來的,也會另外給家人一筆安置費......我最后再說一句,現(xiàn)在退出,還來得及?!?p> “一切全憑小姐做主!”
“好,那就出發(fā)!”
錦瑟站在船頭,墨色的長發(fā)被吹拂起來,玄色的衣角也在海風中獵獵作響。
站在船艙門口的林鸞十指嵌入門框,看著甲板上意氣風發(fā)的錦瑟,突然就想到了那年的何尚青,這父女兩個意氣風發(fā)的樣子,真的是很像的。
“老大,這......這兩個女人怎么辦啊?”胡楊看著那艘民船上截下來的一批人,里面只有一個撐篙的老人,和兩個姑娘——其中一個穿著嫁衣,另一個雖然也是穿著大紅的衣服,看也知道,應該是個丫鬟。
“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們家小姐吧!”林鸞一手扶著倒在船艙里的林蕓溪,一手捂著林蕓溪胸口那支箭——箭頭深深地扎進林蕓溪胸口的肉里,殷紅的鮮血湍湍地流出來。
一旁的老伯已經(jīng)扔了手里的竹篙,一邊顫顫巍巍地開口:“鸞姑娘,這些人可是海盜,他們、他們怎么可能救人啊......”
何尚青聽了這個老頭的話可就不高興了:“老頭兒,你說什么呢?我是海盜怎么了?海盜就不能救人了?我今日偏偏就要救給你看看!”然后向前踏上幾步,從自家的小船踱到那艘小小的民船上,一把從林鸞的懷里搶過林蕓溪。
林蕓溪受了一箭之后就只覺得暈暈乎乎的,現(xiàn)下只覺得自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的抱著。
是誰呢,今天是大婚的日子,抱著我的該是夫君子陽......子陽.......可是.......韓子陽舉報了父親,所以她才落得家破人亡,和林鸞一起逃到了下南洋的船上,甚至連踏上這艘民船都那樣的不易——
在船上中了那一箭的回憶又隨著心口的疼痛回想了起來,是了,宋子陽就連她都不打算放過,就算她逃到了船上,就算她已經(jīng)拼了命的逃了,她還是躲不過韓子陽追著射來的那一支箭。
直到那一支破空而來的箭生生地插入自己的胸口,林蕓溪才真的認識到了原先父親說的那些“不要與子陽走的太近”、“韓子陽這人心思太多”.......韓子陽只是想要為了扳倒她家,才和她虛偽與蛇地演了那么久的戲。
“韓子陽,你真的是,好狠的心!”
何尚青剛把林蕓溪接到大船上,就聽到原本昏過去的嫁衣女子像是回光返照一樣清醒過來,染著丹蔻的長指甲狠狠破開他的皮膚,深深地扎進肉里,然后在他聽清剛剛那句話的時候,又失了所有力氣一樣昏過去。
“老大!沒事吧?!”身邊的船員們一臉擔心地看過來——原本何尚青干凈的白衣不僅染上了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的血,就連手臂上都被那個女人扎出了幾個滲出血跡的傷口。
“這女人,真是不識好歹!老大,把她扔下去吧!”
“扔下去喂鯊魚也好過放在船上浪費糧食?!?p> 這些話都被剛被胡楊帶上大船的林鸞聽在耳里,急在心里,一把撲上何尚青的靴子:“求求你了,你剛剛說要救我們家小姐的!若是你能救活我家小姐,我必定當牛做馬回報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何尚青狹長的眸子瞇成一條線,靜靜地盯著林鸞:“什么都可以?”
林鸞被這對狹長的眼睛一盯,瞬間就有莫名的寒意順著被汗浸透的后背密密麻麻地涌上來,但是她已經(jīng)管不了這么多了,只要能救小姐:“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