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儀征的死就像是一塊巨石,壓得很多人喘不過氣來,但奚言顯然并不在那很多人的范圍之內(nèi)。每天下朝后,他還是可以在海棠院中安閑地享受著四時之樂。
但司徒儀征被殺一案實在太過震撼,在皇家獵場殺人,不僅觸犯國法,更是觸怒天威。不僅皇帝下令內(nèi)衛(wèi)參與調(diào)查,連司徒賀也時時給刑部施壓??墒蔷退阈滩亢蛢?nèi)衛(wèi)聯(lián)手調(diào)查了半個多月,此案仍舊是毫無頭緒。
奚言雖在刑部任職,但司徒儀征被殺一案并不歸他管。身為奚家的嫡公子和本案的兇手,那些來自司徒賀和皇帝的壓力在他眼中更是輕若鴻毛。每天下朝他還是能悠哉悠哉地信步回府,就在他今日出刑部衙門時,奚言抬眼便看到了不遠處的溫列。
“溫大人,”奚言笑意晏晏,迎面便走了過去,“想不到在這里還能看到溫大人……當真是意外之喜?!?p> 溫列也看到了奚言,忙拱手為禮:“奚公子,怎會說是意外之喜呢?”他溫列雖是三品的京兆尹,但在崇都城中,三品的官員一抓就是一大把,即使他這個三品官在面對著這些官職稍低于他的氏族子弟時,溫列也不得不把身段放低。
“哦?”奚言似是有些意外,挑了挑眉道,“難道這些日子溫大人不忙著辦案么?還是說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
“辦案?什么案?”溫列此時確實有些糊涂,他此次來本就是將一些卷宗移交刑部,手上已經(jīng)沒有積壓的案子了。仔細思索后,他忽然想起一個多月前的那樁入室殺人搶劫案還沒有了結(jié)。但思及此處,他還是有些想不通,這樁案子根本沒什么要緊,奚言這樣身份的人按理說根本不會知道。
正當他冥思苦想之時,奚言就主動給他解了疑。
“就是一個多月前石鼓巷中的那樁案子,”奚言見他面露疑色,又問,“難道不是刑案?”
“這倒不是,石鼓巷確實出了件兇案,”溫列心中疑云大起,卻還是極有分寸地問道,“不過……公子身在內(nèi)城,卻是如何得知外城的事?。俊?p> 奚言釋然一笑,“說來倒也不是我親眼所見,是祁安告訴我的?!?p> “祁公子?”溫列聞言更是大驚,忙問,“他又是如何得知?”
“這我就不清楚了,”奚言一副清風(fēng)朗月的模樣,笑道,“不過他向來喜歡流連于十方大街,或許是在那聽到了什么消息也未可知啊。”
溫列仔細一想,發(fā)覺十方大街確實就在石鼓巷隔壁,而且祁安的風(fēng)流浪蕩也是人盡皆知的,心下也就沒有了疑慮,即使心里對祁安頗有微詞,也不敢宣之于口。
“不過祁安這個人倒是有趣,”奚言看溫列陷入思索,又說,“這件事按理說不該外傳,但也不知道他是發(fā)什么神經(jīng),那天宴飲時他酒后失言,一時就把這事給說出來了。莫說我,就連景元他們也是一臉震驚……”
“怎會如此?”溫列一時間如遭雷擊,景元如今可是一部尚書,既然宴飲上有他,自然也會有其他幾部的官員……且不說他面前的奚言就是僅次于刑部尚書的侍郎……
溫列一時目瞪口呆,半晌后才訥訥道,“此案雖影響不大,但此時仍屬于我京兆尹衙門內(nèi)的秘要,按規(guī)矩不該外傳。祁公子身份再如何高貴,卻也不該將此案宣之于口啊……”
溫列這話說得堂皇,但他心里煩的并不是這個,而是另一個原因。這件案子雖線索明確,但追查數(shù)日兇手都沒有露出行蹤,更沒有再次犯案。溫列本想任它變成無頭公案,最后不了了之。但眼下此案突然被這么多官員知曉,他就不得不在這件小案子上下大功夫了,否則年終吏部考核時把這件事翻了出來……他這個京兆尹恐怕就做到頭了。
想到這里,溫列的鼻尖已微微滲出冷汗……
奚言似是察覺到他的緊張,輕描淡寫道:“不過溫大人精于刑名,此案應(yīng)該不難辦。”
“不難,”溫列側(cè)過臉去,悄悄抬手拭去鼻尖汗珠,轉(zhuǎn)身拱手道,“不過此案未破之前仍是我京兆衙門之秘要,還請奚公子不要再外傳,也勞煩奚公子知會祁公子一聲,請他也不要再外傳。”
“放心,”奚言很是隨和地擺了擺手,“此事再傳也傳不到哪去了。許尚書都已經(jīng)知曉此事,您又何必那么守那些陳規(guī)呢?”
“許尚書?”溫列幾乎是失聲而呼,一時間如臨大敵,“他又是如何知曉的?”許賓身為刑部尚書,若是他也知道了此事……溫列這時只覺得頭大如斗。
奚言“哦”了一聲,道:“這內(nèi)城本就不大,各部衙門相隔也不遠,雖不至于一傳十十傳百,但眼下也總該有十多個人知曉了……”
十幾個人看似不多,但溫列深深明白這些人背后所蘊含著的能量。雖說他們不至于將目光都落在這樁案子上,但要是其中哪個人在以后突然想到此案,再隨口問一句……
“不過您也不必擔心,”奚言很察言觀色地適時“勸慰”了一句,“都城中出了兇案,那也應(yīng)該是禁衛(wèi)軍金吾衛(wèi)維護都城治安不力的原因,再如何也怪不到你頭上不是?”
奚言這么一說,溫列又想起一件事,出了兇案雖是金吾衛(wèi)當職不力的緣故。但兇案既然移交京兆尹府查辦,那就不關(guān)金吾衛(wèi)的事了……他本還想著能推卸責任,但此時被奚言一點,他發(fā)現(xiàn)這也是行不通的。
思慮至此,溫列額頭上更是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匆忙就拱手告辭了。
看溫列幾乎是一路小跑而去,奚言再也繃不住臉,轉(zhuǎn)身就露出了一抹頗為自得的微笑。
他本不想來,但溫列查案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要是再不給他施加些壓力……恐怕自己的計劃就要跟不上了。
而剛剛告訴溫列的那些話……大多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之事。之所以敢這樣堂而皇之地告訴他,是因為奚言早已篤定,溫列不會也不敢去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