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隨著陳老爺子的背影，直到出了灶房屋，小溪呆愣了半晌，才收回視線，疑惑地看向陳婆婆，“婆，我們屋頭有模子？”
陳婆婆也很是不相信，兩手一攤，“我不曉得，家里從來沒用過。”
“我爺爺說有，那肯定是有了，他從來不說假話?！币慌缘年愑癖驀?yán)肅地說道。他雖然很是懼怕陳老爺子的威嚴(yán)，但他是知道他是一個誠信的人，要是有人說他的不好的話，他也會幫著反駁。
“等爺爺回來不就曉得了嘛?！薄?p> “給……”
看著案板上的一個木家伙，這……家里真的有模子呀，他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吶。三個人，驚奇地拿起案板上的模子，傳遞著，撫摸、打量。
“爺，這個模子是好久（什么時候）的了？咋個我一直都沒看見過你用呢？”小溪回過神來，不解地問道。
這個模子一看就沒怎么用過的，雖然被保護(hù)的很好，但看著是有些年生了。而且做工有些粗糙，不過表面很光滑，看著也不像是打過蠟。
年生就是年頭的意思。
陳老爺子從小溪手里接過模子，愛憐地?fù)崦抗馑剖亲窇?，像是陷進(jìn)回憶里了。
看著陳老爺子這熟練的動作，小溪明白了，原來這模子光滑的表層是被人給把玩出來的呀。這一看就是多年的成果。
“這模子你應(yīng)該曉得的?！标惱蠣斪訉﹃惼牌艤厝岬卣f道，語氣也有些惆悵。
??？陳婆婆不相信地睜大眼睛，疑惑地看向他，“你的東西，我咋個曉得?！?p> 陳老爺子嘆了口氣，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頓了頓，這才悠悠開口，“這個模子，還是我們倆相親的時候，我給你的……”
“啊？這……都多少年了，我……哪兒還記得到嘛?！闭f起年輕時候的事兒，陳婆婆老臉一紅，說話都打結(jié)。
陳老爺子這才拿著模子，給兩個孫兒“講古”。
“這個模子，還是我從XJ帶回來的……”從XJ帶回來的，那就有些年生了。
“當(dāng)時，從家里寄來的信里，說是給我說了個媳婦兒……”說到這，陳老爺子用眼角斜瞥了陳婆婆一眼，那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的喜悅，連小溪都能感受到。
被陳老爺子這么一瞥，而且兩個孫兒還在跟前，雖說這都幾十年了，不過陳婆婆還是感到不好意思。斜了陳老爺子一眼，賭氣從他手上奪過模子，心不在焉地把玩著。
“爺爺，你快講啊，然后吶？”陳玉彬看陳老爺子不說了，直盯著陳婆婆看，不由有些著急了，便大聲說到。
小溪無奈扶額，唉～這么好的氣氛，這個……該怎么形容吶，氣氛殺手，氣氛終結(jié)者好了。
陳老爺子回過神來，板著臉瞪了氣氛終結(jié)者一眼，這才不爽地開口繼續(xù)“講古”。
氣氛終結(jié)者，一臉懵逼地摸摸腦袋，他怎么了，沒招惹爺爺呀，怎么又不高興了，還瞪他。
“那個時候相媳婦兒哪兒有現(xiàn)在這么麻煩喲，速度快，要是看上眼了，直接就定親結(jié)婚了。只不過這也是要有個過程的，中間大家都相互接觸，了解彼此……”
“不過，我又不一樣了。那個時候，我還在部隊上，哪兒有那么多時間讓兩個人接觸嘛。而且每年的假期都是固定的，所以說是回去相親，其實就是奔著結(jié)婚回家的……”
“我跟上面請好了假，就想著，我第一次見你們婆婆，我應(yīng)該給她送個見面禮。可送什么好呢？我又沒什么錢……”
“我們一個宿舍的戰(zhàn)友，有一個是來自江蘇的，他們那兒善做糕點(diǎn)。有一次我們在宿舍閑聊，他說他想家里的味道了，我們便讓他講講他家里的味道……”
“他說想他（媽媽）做的點(diǎn)心了，哎呀，我忘了是怎么形容的了，反正是咋個咋個好吃，咋個咋個香的，惹得我們一屋子人，大半夜的躲在被窩里流口水，哈哈……”
聞言，想著那畫面，幾人哄堂大笑。
“我到現(xiàn)在都還清楚地記到那響亮的咽口水子的聲音，哈哈……”
惹得屋里的小聲又上翻了幾個分貝。
口水子就是口水的意思。
“哈哈……爺爺，那是有多好吃呀？”還咽口水子。陳玉彬很是好奇地問。
“其實，我也不知道有多好吃，因為我也沒吃過。只不過，當(dāng)時是大半夜了，不知是餓了還是聽那戰(zhàn)友說的，反正聽著聽著就覺得很好吃，就不由自主地咽口水子咯……”陳老爺子現(xiàn)在想來，都還是覺得那糕點(diǎn)應(yīng)該是很好吃的，不然戰(zhàn)友怎么那么惦記。
其實，那個時候大多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去當(dāng)兵。就像是陳老爺子，那是因為家里從小就窮，過不下去了，才去當(dāng)?shù)谋?p> 所以，小溪估摸著那個戰(zhàn)友家里也差不多情況，之所以說的那些糕點(diǎn)地上無天上有的，大概是家里吃的次數(shù)也不多，在心里留下了念想，所以就美化了。
就像小溪一樣，前世小時候，一年也就吃那么一兩回炸酥肉果果，就覺得那太好吃了，可現(xiàn)在，她覺得肉太肥了，果果太干了就一坨面疙瘩，她就覺得沒有記憶中的好吃了。
“所以，我就想著，我一定要吃看看他口中所說的那些糕點(diǎn)。而且，我覺得很好吃，所以……我想讓你們婆婆也嘗一嘗。我找了我那個戰(zhàn)友，問他怎么做的，他半天了也說不清楚，不過他記得要用模子……”
“然后我就找了當(dāng)?shù)氐睦相l(xiāng)換了塊木料，讓我那戰(zhàn)友教我怎么做，我就做了個這個……”陳老爺子指了指陳婆婆手里的模子。
“爺爺，那你用啥子換的呢？”小溪比較好奇這個。
“哎呀，說起這個……”陳老爺子一拍巴掌，半是懊惱半是激動（不知道還夾不夾雜其他情緒）地說：“就這么一小塊兒木頭，花了我好幾個月的工資，說是啥子好木頭，我也沒看出個啥子名堂來。不過當(dāng)時刻模子的時候確實是花費(fèi)了些功夫，還有一點(diǎn)就是，放了這么多年，一點(diǎn)兒都沒壞，而且越放越光亮，感覺好像是不錯，嘿嘿……”
小溪從陳婆婆手里拿過模子，翻來倒去地看了數(shù)遍，她……也沒看出是什么料子的（請原諒她的見識不夠），不過還是能感覺到是好料子。
這個模子暗暗地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澤，細(xì)細(xì)的紋路，有些壓手。
這些事兒陳老爺子從來都沒給她講過，她也是第一次聽。當(dāng)時好像是有給過她一個東西，不過……
“爺爺，那接著呢？”陳玉彬拉扯著陳老爺子的袖子，很是期待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兒。
“等我著急忙慌地把這個模子刻完，也快到快回家的日子了，就沒找人打蠟，主要是當(dāng)時沒什么錢了，回來跟人家長見面，我總要買點(diǎn)東西吧，不好意思空著手……”
“就自己找了塊兒砂紙，沒事兒就拿出來磨兩下，直到上火車的時候還在磨。火車上的那幾天，除了吃飯、上廁所，我的手都沒離開過那模子一下，直到回了家，這個模子才大致磨好了……”
“到了相親那天……其實我們都是住一堆兒的，都認(rèn)識，只不過你婆婆他們都小，所以也不咋的熟識，我直到回去了，才曉得說的是她。后頭說完事了，他們讓我跟你婆婆去外頭轉(zhuǎn)會兒……”
“就你爸媽們住的那個老房子就是你們祖祖的。當(dāng)時談完事，我跟你們婆婆就出來了，我就在這個后門子上，從袖子面掏出模子給她，說是送給她的見面禮……”
祖祖就是爺爺奶奶的父母。
“結(jié)果……”陳老爺子一挑眉，眼睛斜著陳婆婆，用食指點(diǎn)了一下，“你們的婆婆啊，不領(lǐng)人情，‘啪’的一下，把我手里的東西打掉，轉(zhuǎn)身就跑回屋頭了，留我一個人傻站在那兒，不曉得咋個惹著她了。”還“哼”了一聲，看著陳婆婆，像是要她給個答案。
陳婆婆也很是迷惑呀，這都多少年了，要不是今天陳老爺子提起，她都不知道還有這回事兒。也只好像陳老爺子搖搖頭，她實在是想不起來。
當(dāng)時相親的時候是冬天了，陳老爺子把模子放在袖子里，多少都帶了些他的體溫。而且冬天，要是不烤火，不干活，手放在外面，溫度都有些低。
其實當(dāng)時陳婆婆羞紅著臉，因為低垂著頭，而且陳老爺子的注意力都在即將送出去的模子上，所以也沒注意到。
第一次收到陌生男子（其實也不是陌生，雖認(rèn)識，但也差不多）送的東西，陳婆婆很是羞怯、慌亂。
不過想著即將是未來的另一邊，便強(qiáng)自按壓下內(nèi)心的惶恐，俏生生地伸出纖細(xì)白嫩的右手去，準(zhǔn)備接過模子。
誰知，剛一摸上，手指就被異樣的溫度給“灼傷”了，無意識地一揮手（在陳老爺子看來，是故意拍的），便害羞地跑回屋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害羞，所以手勁有些大了，還是陳老爺子沒拿穩(wěn)，這個被精心制作、打磨過的模子，就華麗麗地掉在了地上。
陳婆婆也沒回頭看看，只顧著慌亂地往回跑，所以她自己都沒注意，那模子被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