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槍短炮全部都被帶進這個文具小店,里面滿滿當當?shù)財D著人,卻在門口處留出了一個空,似乎是要給那個從車上下來的人一個位置,好讓他可以通行。
但在此刻,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從車上下來的那個人,或是等待著其他同行的提問。其中一個手持話筒的女記者則是有些耐不住了,于是在所有人都還等著那個契機的時候,趁機把話筒向前一遞,送到了一個少年的嘴前。
“請問你是如何制服詐騙團伙的?”
這一下的舉動竟然引發(fā)了山洪暴發(fā)現(xiàn)象一般的提問,在一個瞬間呢你都不約而同地將手里的話筒朝前遞進,硬生生地戳到了那個一開始被提問的少年面前??諝庠谶@個時候變得混亂不堪,唯有扛著攝像機的幾個人一聲不吭,盡力在人潮之中穩(wěn)住身形,并把這個畫面控制在自己的鏡頭之中。
只見畫面里的少年從一開始的震驚,到了后面的越發(fā)震驚,嘴巴微微張開,眼神迷茫地看向那個一開始提問的記者,然后掃視一下周圍那些幾乎要戳到他的鼻尖的漆黑話筒,開口問道:“你說……什么?”
這時候空氣里漸漸安靜下來,竟然有了一絲停滯。
畫面里的少年青澀,茫然,身旁有一男一女站著,也都張開嘴巴震驚地看向那些提問的記者,還有閃著紅點的攝像機。很顯然,他們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這樣的場面也是記者始料不及的,那個最開始提問的女記者本來的想法是先發(fā)制人,拿到第一個問題的提問權(quán),便能夠搶先于自己的同行,只是卻沒想到,這個少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呆頭鵝。
然而沈未站在旁邊覺得有些好笑……他們居然一開始就弄錯了主角。
正在被提問的不是沈未,而是趙無眠。
趙無眠此刻的心情無疑是不可思議且充滿疑問的。他還沒有說出一些話用來證明自己比沈未優(yōu)越,就聽到了身后傳來的剎車聲,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輛只有在電視里才看到過的那種警車,上面閃著紅色藍色的光芒,卻沒有開啟警笛,所以很冷肅,很沉重地停在了小店門口。
緊接而至的便是一群人沖進這個小小的文具店,把里面的空間全部占滿,目光從四面八方把自己圍起來。似乎自己好像在這一刻犯了什么事一樣,恐懼不安突然就占據(jù)了他的心臟,狠狠抓住。
然而還沒等他癱軟下來的時候,就聽到了他們將話筒遞過來的時候提出的問題。
請問你是如何制服詐騙團伙的?
什么詐騙團伙……什么制服……這都是什么?
聽到他們的提問的趙無眠無疑大腦是空白的。這種感覺就好像你在吃著隨處可見的那種沙縣小吃里的面條的時候,突然從外面進來一群黑衣人,拔出槍頂著你的腦袋,問你:“密碼是什么?”這時候你的感覺就會是震驚且極富疑問——什么密碼?你問我干嘛?
于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趙無眠只好露出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表情,頭都僵硬地無法轉(zhuǎn)動,以至于看不到沈未那微微勾起的嘴角。
在沈未看來也是一副極具喜感的畫面。
他是從警車急剎車,周圍的記者涌進來的時候開始,就全程圍觀到現(xiàn)在的。從一開始,他就拉著魏梓稍稍往后退了兩步,只剩下趙無眠在那里依舊被兩個人拱衛(wèi)在中間,卻沒有想到趙無眠居然被當做是自己。
沈未看了一眼對準趙無眠的攝像機,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自己也應(yīng)該是在畫框里的,因此他又往后退了兩步,完全離開了鏡頭,只剩下趙無眠和記者們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在這個時候,那輛警車的門終于打了開來,從后門快速下來了幾個穿著警服的人,在車門旁站定,眼神都沒有斜視一下。
于是大家不約而同地看著打開的車門,上面還有一個人沒有下來,氣氛微凝。
過了幾秒鐘,才從上面下來一個微胖的高大身影,面相并不帥氣,卻很威嚴,一絲不茍地捧著一面錦旗從車上下來,然后站定了身子,微微皺起眉頭,看向小店里的被拱衛(wèi)著的趙無眠。
又過了幾秒,他才微微笑了起來,抬步向趙無眠走去。
這短短的幾秒——加起來也不過十秒鐘,卻營造出了莊重的感覺。即便他的嘴角微笑著,即便走路的時候也沒有一本正經(jīng),這樣輕松的感覺卻完全被他手上的錦旗破壞掉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到了他的手上,那面錦旗上,攝像機也跟著搖,畫面緩緩拉到錦旗,上面的幾個大字便牢牢占據(jù)了畫面:少年無畏。
“真是英雄出少年,我在這里僅代表航舟市的同志們對你做出感謝!”還沒站定,那人口里就說出了這樣的話。然而聽到這樣的話,無所適從的趙無眠,臉色便更加僵住了,剛想開口,卻又被另外一個聲音打斷。
“頭兒,不是他……你認錯了……”這樣小聲的聲音響起,斷斷續(xù)續(xù)模糊不清,卻足以打破此刻安靜的畫面,在這個小小的文具店里散開,“他不是沈未。”
那人轉(zhuǎn)頭,便看到了自己的下屬黃遠在身后微微尷尬地提醒,說著,還把眼神瞟到了趙無眠的身上,忖到這個學生真的看不懂現(xiàn)在的局面嗎?所有人都認錯了,他自己卻還在這里裝大尾巴狼。
趙無眠在這個時候終于有了一些其他的反應(yīng),因為他聽到了那個名字:“沈……沈未?”
黃遠在這個時候便皺了皺眉,走上前,撥開擋在他面前的那些記者,將道路打開一條,直直地通向了窩在角落的那個少年,只見他淡淡笑著,沒什么驚訝的表情,只是很安靜,很沉然。黃遠輕輕舒了一口氣,說道:“沈未小同志,我們又見面了?!?p> 沈未看著他,輕聲說道:“是啊。”
上一次和這個警官見面還是在醫(yī)院,他們來錄口供的時候,自己將所有的事情始末都告訴了這個警官——當然,對某些事情還是有保留的。這就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如今再見面,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
于是在這個時候,場面便又再次嘩然了起來,腳步聲急促地在這個小小的文具店里響起,從趙無眠的身邊離開,轉(zhuǎn)到了沈未的周圍。在這其間,不知道是誰咕噥了一句:“不是他怎么不早說?!币粫r間,趙無眠竟然感覺到了一瞬間的不適應(yīng),面色由蒼白變得有些漲紅。
那個看起來就很有威嚴的男人卻不甚在意,也不尷尬,而是豪邁地笑道:“沈未小同志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剛才鬧出了一個小烏龍,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僅代表全航舟市的公安局,對你緝拿詐騙團伙,表示感謝!”說著就將腳步邁向了沈未的方向,經(jīng)過趙無眠的時候,卻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沈未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錦旗,笑道:“應(yīng)該的,為人民服務(wù)?!边@一刻咔嚓咔嚓聲便響了起來,一些端著照相機的就將沈未的笑臉大大地印在了畫面上。
男人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拍了拍沈未的肩膀,說道:“沒想到年紀輕輕,還能有這樣的覺悟!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沈未知道,這可能都是他裝出來給這些記者看的,但是他卻沒有戳破,而是配合著他的演出,抬起眸子,里面干凈澄澈:“再危險,也不如你們警察叔叔。”
這一句話出來,全場嘩然一片——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是油滑世故還是真的這么想已經(jīng)不重要,但這一句話,一定會被印在航舟市的明日頭條上。只見男人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沈未,便又笑道:“我們航舟市出了你這么一個少年英雄,可喜可賀!不知道你可不可以講一下關(guān)于這件事呢?”說著便將身子微微側(cè)向了攝像機,卻依舊保持著看向沈未的姿勢。
沈未對著攝像機,露出潔白的牙齒燦爛而靦腆地笑了起來,將手上的錦旗捧起,看也沒有看一眼站在另外一個方向的趙無眠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