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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亂之此恨何時已

正文 第一章 悲莫悲兮生別離

江山亂之此恨何時已 飄燈獨歸 3054 2017-11-11 22:31:39

  女人一身紫色宮裝,衣服頭發(fā)都打理得整整齊齊,不知是旁邊藍光照射的緣故,還是別的原因,她蒼白的面容有些略微發(fā)青。

  “支呀”一聲,大殿的們被撞開,刺眼的白光猝不及防擠滿整個的大殿。戴著金色面具的男子自白光中奔來,紫色衣袍墜地,冷然高貴。

  盡管戴著面具,依舊難掩那人身上的慌張,他看見床上的女子仿佛看到了救贖一般,飛奔過去。

  手撫上女人的臉頰,他喘著氣,聲音里卻浸滿暖意:“還好你還在,總覺得你又要不見了……”。

  女子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動作,甚至連呼吸都沒有,僵硬而且冰冷。

  原來,這是一個死人。

  男人緊握住女子的手,冰冷的觸感讓他的語氣透露出不滿,:“怎么還是這么冷?”

  想了想,他又道:“沒關系,我給你捂捂?!闭Z氣虔誠天真,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他緊緊裹住那雙冰冷的手,面具遮掩下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因為逐漸放松而徹底倚靠在床邊的身體卻流露出他此刻心中的甜蜜和幸福,只是如此越發(fā)的顯得悲戚。

  時光到了這里仿佛停止了流轉(zhuǎn),他靜靜地看著女子,眼中是化不開的深情。

  隱約之間,仿佛又回到從前,想起她曾經(jīng)那樣天真,明明緊張害怕卻還要強裝霸道地對他說:“我,我可是你的妻子!”

  他那時候以為,只要等一切結(jié)束了,他就可以跟她解釋清楚,他們便可以雙宿雙飛。

  可他算好了一切卻沒有算準她的心,他以為她不過恨恨他也就罷了,等到一切了斷,他可以再告訴她真相。誰知,她沒有給他機會,所有的真相未及出口,盡數(shù)淹沒在血泊里。

  耳邊,似乎又響起她絕望的嘲諷:“我到底還是,愛錯了人!”

  他驟然睜開雙眼,全身竟然已經(jīng)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那句話仿如一個詛咒,浸透他的生命,盤踞在他的靈魂,讓他備受煎熬。

  她說,她終究還是愛錯了人。

  懷中的雙手依舊冰涼,連帶著他自己的手也變得冰涼,他的眼底染上一層血紅。

  謝寧一,我從來都捂不熱你的手,一如你這顆堅硬的心。

  他松開她的手,卻又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抱住,他以為她是可以聽到的,所以他在她耳邊低聲道:“謝寧一,如果,如果我答應放你走……讓你和他在一起,你會不會醒過來?”

  他說這話時,聲音是顫抖的,心是刺痛的。這么久了,他做了那么多的讓步,她依舊沒有醒過來。

  今天這句話已經(jīng)突破了他的極限。

  可是依舊沒有人回應他,他能聽到的只有自己顫抖的呼吸聲。

  突然,濃濃的血腥味兒蠻橫的涌入空氣。

  他悚然一驚,一把推開懷中的謝寧一,果不其然,謝寧一的鼻孔、眼睛、耳朵、嘴巴開始不停地有血溢出來。

  不一會兒,血流縱橫,布滿了她的臉。

  謝北舜徹底慌了,他全然不顧血液的腥臭,妄圖用手擦干凈??蔁o論他再如何努力,血總是擦不干凈,仿佛是一種刻意的對抗,他越是擦,她的血流得越是停不下。

  他終是無法抑制心頭的恐懼,朝著門外大喊:“越清影!越清影!”

  話音才落,一抹黑影飛奔而入落于床前。女子一身黑衣,柳葉眉、丹鳳眼,細長的眼角后面是一顆黑色淚痣,無比妖冶。

  看到床上一攤發(fā)黑的血跡,她原本白皙的面色近乎一張白紙,她迅速走到床前,手下一點,一根銀針沒入紫衣女子眉心。

  顧不上黑色血液的腥臭味,她俯身趴在紫衣女子耳邊,冷聲道:“謝寧一!你為什么要這樣對他?別告訴我你恨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分明是過不了你自己這一關吧?”

  最后,她一字一句低聲道:“你,分明,喜,歡,他!”

  話音剛落,紫衣女子臉上的鮮血停止流動。

  男子一把抱住滿臉污血的紫衣女子,聲音顫抖:“阿寧,求你,活下來!只要你活下來,你要如何都可以,你要和他在一起,……要我放你走……表示要我死,也可以……只要你能睜開眼睛,求求你,阿寧……別這樣……”

  越清影怔怔地看著再次神志不清的男人無奈,苦笑。

  謝北舜,北越國新任君主,他曾經(jīng)是丞相鐘離彧之子,京城第一才子,駙馬爺鐘離慕。

  北越原本的君主姓謝,叫謝疆宇。

  一年前,老皇帝謝疆宇臨終一道圣旨把皇位傳給了鐘離慕。鐘離慕登基后更名為謝北舜。

  一時間,北越國上下一片嘩然,先皇子嗣單薄,除卻宣寧長公主和靜安二公主之外,唯一的小太子也在去歲冬季被野獸奪了性命,無端早夭。

  縱然如此,按照常規(guī),大可從皇室的旁支親王中選出一個繼承王位,何以直接越過他們而把皇位傳與外姓駙馬爺?那些皇親貴族竟無一人站出來表示反對。

  更令人覺得奇怪的是,自從登基以來,謝北舜便一直以面具示人,因此久而久之,世人皆知北越國有一位“金面王君”。

  床上早已經(jīng)死去的紫衣女子,正是前朝長公主宣寧,閨名謝寧一。

  世人皆知,宣寧長公主在新皇即位當日便因病而亡,至于何病,眾說紛紜,一直沒有定論,這事也因此成為北越不可觸及的皇家秘辛。

  時隔三月,新皇仍舊不愿承認長公主的死,甚至不允許任何人提一個“死”字。并且倒行逆施,強行讓淑妃越清影利用家傳巫術保住長公主肉身,企圖復活她。

  至于越清影淑妃身份的由來眾所周知,這是一份交易。

  新皇登基那日,越清影于大殿之上與謝北舜達成協(xié)議:“我可以救謝寧一,但是我要你娶我,封我為妃!”

  大殿眾臣嘩然,謝北舜卻二話不說,當即冊封越清影為北越皇淑妃。

  同日,大殿之上,八皇叔世子謝懷宣當眾將玉笏摔斷,登基大典尚未結(jié)束,他便拂袖而去。

  新皇對此卻不置一詞。

  當然,這一切不過是世人眼中的故事,關于謝北舜和謝寧一之間的恩恩怨怨,還得從五年前,公主駙馬成親開始說起。

  北越國元和十六年春,皇帝謝疆宇老來得子,又逢自己的大女兒宣寧長公主大婚,一時間雙喜臨門,天下大赦,賦稅減免。

  如此一來,北越國上下都開始對即將成親的公主駙馬贊不絕口。

  世人皆道宣寧長公主謝寧一美貌端莊,知書達理,丞相鐘離域家的長公子鐘離慕才華蓋世,玉樹臨風。如今這二人結(jié)為夫妻,實乃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

  端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身為當事人的謝寧一心下卻頗為凄然。

  說起她的駙馬鐘離慕不知道是京城多少女兒家的夢里人,她是公主才讓她占了先機。

  回想起來,她與鐘離慕自小相識,雖然礙于宮規(guī)禮教的束縛二人每年不過見到一兩面,但這并不影響他二人的心意相通。

  父皇也早已看出端倪,索性在她及笄之年便頒下圣旨為二人賜婚。又因父皇舍不得便在宮中多留了兩年,到如今謝寧一已經(jīng)十六歲才得與鐘離慕修成正果。

  卻不知是人心易變還是她從來都未曾真正認識過鐘離慕。

  每每想起成親那日,謝寧一都覺得心里很是煩悶。

  謝寧一記得,那晚燈影交錯,一室?guī)ぼ浖t香,相較之下,鐘離慕的臉清冷無比。

  麒麟金紋繞紅靴,來人停下腳步在她面前站定,她放在腿上的雙手忍不住擰緊。一天的疲憊也早已被她拋諸腦后。

  蓋頭被挑開,謝寧一羞澀地低下頭,等著鐘離慕先開口跟她說話,嘴角卻早已經(jīng)忍不住偷偷翹起。

  紅燭的芯在幽靜的空氣中燒得“噼啪”作響,過了好半晌,鐘離慕竟然只是道了句:“公主累了一天,歇下吧?!?p>  謝寧一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鐘離慕就徑自走到對面的軟塌上,雙眼一閉便睡了。

  謝寧一愕然,這樣便結(jié)束了?

  “鐘,鐘離慕……”謝寧一起身跟過去,局促不安地立在他跟前。

  鐘離慕睜開雙眼,漂亮的桃花眼全然沒有以前的脈脈含情,反而有一股鷹隼般的犀利,肅殺!這樣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瞳孔,迸射出一種咄咄逼人的力量。

  謝寧一下意識往后趔趄了半步。

  鐘離慕照舊聲音平淡,仿佛是深潭中的水,沒有任何波瀾起伏:“公主何事?”

  “沒什么……你,你歇著吧?!敝x寧一勉強扯出一抹微笑,退回到床邊。

  她偷眼打量著對面的鐘離慕,明明在心中盤旋了那么多年的人,此刻竟然如此陌生。這般的陌生幾乎教她驚覺,是否她嫁錯了人?是否是父皇弄錯了?

  可是那張臉,分明是他啊。修長卻不過于濃黑的眉毛,總是蕩漾著無邊情致惹人著迷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下方,是那張一笑便足以攬盡文人風騷的薄唇。

  除卻如今已不再含情的桃花眼以及在嘴角流散的笑意,那張臉一點沒變。

  此刻的鐘離慕太過疏離,也太冰冷,甚至隱隱透出一股兇狠。

  謝寧一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自己倒在床上,衣服也沒脫便胡亂睡下了。

  謝寧一做了很多夢,亂七八糟,夢里似乎有人在呼喊:“寧兒!寧兒!”

  這是鐘離慕的聲音!怎么會呢,鐘離慕不是剛剛和她成親?為何要這樣呼喚她?

  這聲音凄厲得讓她覺得心驚肉跳,夢好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謝寧一覺得自己被鋪天蓋地的慌亂掩埋,好像要沉沉墜入漩渦。

  “寧兒!寧兒……”凄厲的聲音依然在耳邊纏繞不散,謝寧一的胸口仿佛被大石壓住了一般,透不過氣來。

  幾經(jīng)掙扎,謝寧一終于“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睜開雙眼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亮了。她低低喘息了一陣,胸口的心臟還在撲撲跳著,原來是夢魘了。

  而床對面,鐘離慕早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

  謝寧一慢慢地看著眼前開得嬌嫩的迎春花,心思悠遠。

  從成親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半個月了,她很少看到鐘離慕的身影,他不是在外面就是待在書房里,即使晚上回房睡覺也只是躺在對面的軟塌上,并不理會他,似乎她之于他全然一件擺設。

  新婚之后的困惑一直在她胸口盤踞,如同一塊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寧兒?”溫潤和藹的聲音喚回了謝寧一的神思,她連忙回應道:“是,姨母怎么了?”

  丞相夫人連蕓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意味深長:“不過陪我這一會兒便想他了?”

  謝寧一面頰登時染上一抹紅暈,頗為尷尬無奈地道了聲:“姨母!”

  連蕓越發(fā)笑得開心:“好了好了,傻孩子,總是改不過來,還叫我姨母呢?”

  謝寧一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偏又不依不饒地抱住連蕓連聲叫道:“姨母、姨母、姨母……”。

  連蕓終是拜下陣來,故作嗔怒道:“回頭叫我兒子收拾你!”

  此言一出,身后的丫鬟們也悄悄笑出了聲,謝寧一又羞又惱,卻也無可奈何。

  謝寧一和鐘離慕成親后皇上便專門在離皇宮不遠處的城東面辟了一塊地方作為駙馬府,如此一來,鐘離慕和謝寧一便要搬出丞相府。

  所幸丞相府并不遠,也在城東,謝寧一經(jīng)常會抽出時間特地去丞相府那邊走走,陪著丞相夫人澆花下棋。

  她從小便聽母后說丞相夫人連蕓的事。丞相夫人曾經(jīng)是一位醫(yī)女,母后未曾進宮時與她是很要好的姐妹。

  丞相夫人與丞相鐘離彧的相遇其實也很令人啼笑皆非。年輕時的丞相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那時候鐘離公子一出門滿街的少女都要追著他跑。

  有一次鐘離彧就坐在馬車上招搖過市,那些少女們一見美男來了都忙不跌地往鐘離彧馬車里扔信物示愛。

  起初扔的都是手帕、簪花、香囊什么的,結(jié)果扔著扔著就成了瓜果蔬菜,這時候年少的連蕓買菜經(jīng)過,只當是大家在砸壞人,就跟以往游街示眾那樣,連蕓一時興起便也跟著扔了一個。

  只是別人扔的不是好吃的就是好看的,偏她不明就里扔了一個雞蛋,好巧不巧就扔到鐘離彧的腦門上。這個雞蛋一扔出去,當時整條街都安靜了。

  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的緣分也就從那時候開始了。

  謝寧一又提起小時候聽母后講的那段故事,丞相夫人聽完咯咯笑了起來:“其實我生來身體底子薄,扔東西從來就沒有扔出兩米遠,誰知那天不僅扔遠了,還扔得那般準,想來老爺是注定要受我這一著了?!?p>  謝寧一很是笑道:“那是娘和爹冥冥之間的緣分,可真教人羨慕。”

  丞相大人寵愛夫人是朝野皆知的事,從丞相夫人淡雅的微笑中也可以看出夫人該是何等幸福。

  “緣分終究還要靠人心來維持啊,你和慕兒也一樣,以后的路還很長。”

  想到鐘離慕謝寧一終究是眉頭緊縮,沉思片刻她還是開口道:“娘……”。

  連蕓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微微一笑,拉起謝寧一的手道:“可是有什么疑問?只管說與娘來聽聽?!?p>  謝寧一猶疑道:“寧兒嫁過來以后,覺得駙馬似乎與從前不同了些?!?p>  謝寧一不敢說太多,畢竟未嫁之時她與鐘離慕相處并不多,也無法斷定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人畢竟是有很多面的。

  正在沉思間,連蕓已經(jīng)拉著謝寧一坐下,面色凝重了一些:“其實,慕兒與你成婚前一個月,曾外出游玩出了意外,當時天冷結(jié)冰,路滑難行,馬車不小心跌落懸崖,他也險些喪命。大病痊愈后便改了性子,我與老爺也為此擔憂了很久,卻沒有解決辦法?!?p>  謝寧一不由心下一驚,竟然還有這等事!父皇母后竟然也沒有告訴自己。

  她連忙問道:“那,他現(xiàn)在怎樣了?我竟從沒得到任何消息!”

  連蕓淡然一笑:“已經(jīng)痊愈了,再好生調(diào)養(yǎng)便是?!?p>  其實連蕓一聽謝寧一的疑問便知道,鐘離慕定然是冷落了她,但是謝寧一是她看著長大的,且那溫潤的性子也很合她的脾性。

  想到這些,丞相夫人索性給他們制造一點相處機會,便拉著謝寧一去藥圃摘了一些草藥,用這些草藥做了許多點心讓謝寧一帶回去給鐘離慕。

  謝寧一想到自己同鐘離慕尷尬的境地,覺得這正好是一個契機。心中的疑惑已經(jīng)解開,她就更加覺得,自己應當做一個好妻子,好好照顧他。

  日暮時分,謝寧一剛剛踏出丞相府大門卻看到那個她半個月未見的身影。

  那人背對著她覆手立于檐下,一襲黑色錦衣,如墨的長發(fā)絲緞般披散腦后,窄腰上玉帶緊束,越發(fā)顯得身材頎長挺拔。

  她不由心頭一動,竟看呆了去。

  似乎是覺察到身后有人,鐘離慕回頭,看到是謝寧一,依舊神情不變,只開口道了句:“走吧。”

  說著,便跨步行至馬前,跨上馬背,揚鞭欲行。

  謝寧一見狀茫茫上前拉住他的馬韁,面色緋紅,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有事來找父親,父親說你也在府中,讓我回去時帶上你?!彼曇羝降?,面色卻頗有些不耐煩。

  “這樣啊……”謝寧一眼角忍不住溢出笑意:“那你是在特意等我的了?”

  “嗯。”鐘離慕惜字如金地答道,目光卻頗具意味地盯著她拽住馬韁的手,謝寧一這才識趣兒松開。

  他把馬韁一抖,馬兒便倏然飛奔離開。

  “喂……”謝寧一看著他很快消失的背影,不由嘀咕:“這,這就是他說的帶我一起走?”

  回到駙馬府清心院,謝寧一打定主意,要跟丞相夫人學一學基本醫(yī)理和廚藝,她很想有一天自己也會親手做這些東西給他吃。

  只是,后來的某一天,當謝寧一得知真相以后,回想起自己現(xiàn)在的天真不由得苦笑,原來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錯了。

  此乃后話,暫且不提。

  

飄燈獨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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