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轉(zhuǎn),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深夜,迷蒙間,洛依塵只覺得似有無數(shù)白茫茫的身影在眼前晃動,略略定一定心神,又覺得頭痛欲裂,渾身上下皆是百種的不適。
等到稍稍適應(yīng)了這樣的感覺,洛依塵緩緩睜開雙眼,卻見玉艾正趴在床邊昏昏欲睡,瞧見自己醒來,無比欣悅:“小姐總算醒了!”
皇帝正半臥在外面的貴妃長榻上歇息,聞言連忙進來內(nèi)殿。見洛依塵虛弱地倚靠在粟玉軟墊上,雖然氣色仍算不得太好,但到底有了些氣力,臉色稍稍緩和,便在床邊坐下。
洛依塵見他雙眼下方皆是一片鴉青之色,料想他也是一直都沒有好睡。玉艾給洛依塵披上一件石青刻絲灰鼠披風(fēng),又塞過一個扣著重緯花緞的湯婆子好讓洛依塵暖手。
洛依塵就著文佳奉上的一盞白茶啜飲一口,方溫言對皇帝道:“皇上怎么如此疲憊?倒是臣妾的不是,讓皇上擔心了?!?p> 恰好元琹端了一碗濃濃的藥進來,聞言便道:“娘娘昏過去一天一夜,皇上也是陪了一天一夜?!?p> 玉艾結(jié)果藥,給她喂了一口進去,便被洛依塵吐出來了,直嚷嚷道:“不吃,苦死了。都好了,不用吃了?!?p> 皇帝忙取過床頭的一碟金絲蜜棗遞了過去,方嘆氣道:“此事慎行司已經(jīng)查明,玫瑰露中系被皇后下了鶴頂紅,意欲謀害你,幸好你只吃了一小口,中毒不深,否則,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p> 洛依塵大驚失色,緊緊抓住錦被,似是難以置信:“皇后竟然下毒?怎么會,皇后雖然恨臣妾,但真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嗎?”
皇帝難掩眉間的厭棄之色,連著龍袍上的龍騰翔云的圖案皆染上了幾重怒氣:“在她宮里也搜出鶴頂紅了,她自是無可辯駁?!?p> 微微沉默片刻,洛依塵一臉委屈的道:“想必皇后也是一時糊涂,還請皇上不要給她太多的罪責(zé)。畢竟,太后還在?!?p> 皇帝幽幽嘆氣道:“朕知道,顧忌著太后的意思,朕也不能立刻就廢了她。而且,太后如今硬說自己病了,數(shù)次召了朕前去慈寧宮,勸說朕不能廢后,朕也不能做的太過。如今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先將她禁足再作打算。但也總不能立刻放了出來,如若她再對你動那些腌臜的心思,朕親手殺了她?!?p> 洛依塵默然片刻,曉得只要太后還在一天,便一定是廢不了皇后,按下心頭的膩煩與暗恨,柔聲關(guān)懷道:“皇上守了一天一夜,也是累壞了,還是早些回宮歇息吧?!?p> 皇帝應(yīng)了一聲,臉上的疲態(tài)又加重幾分,又握著洛依塵的手好言安慰幾句,囑咐了玉艾與文佳好生服侍著,方才離去。玉艾見二人離去暗暗松了口氣,擯退了眾人,只把文佳留下,道:“小姐,此招實在太過危險,若是多服下了一點點鶴頂紅,后果都是不堪設(shè)想??!”
文佳也是萬分的焦急,不由道:“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主子這是瘋了嗎?什么法子沒有???大不了我半夜去宰了她,何苦如此?”
洛依塵微微閉目,那時的情景似乎又浮現(xiàn)在眼前,電光火石之間,自己的手指迅速地從碗沿劃過,手指上,是預(yù)先用風(fēng)干的極薄的糯米皮包裹住的一點鶴頂紅粉末,因為捧著玫瑰露久了,糯米皮微微化開少許,手指輕輕一劃,便將鶴頂紅留在了沿上,這樣的法子已經(jīng)溫習(xí)了許多遍,直到動作迅疾,連自己都快察覺不到。
片刻,洛依塵才輕輕道:“唯有我吐血倒下,皇上才會害怕。這樣的情形,單單靠描述是沒有用的,必須要讓他親眼看到?!?p> 玉艾嘆了口氣,道:“幸而徐太醫(yī)是咱們的人,手中又預(yù)先備了兩枚銀針,一枚完好無損,另外一枚則事先已經(jīng)浸泡了鶴頂紅,就是為了防止娘娘手指上的鶴頂紅粉末盡數(shù)被娘娘飲入,而沒有落入碗中,如果銀針沒有變黑,也能拿出另一枚充數(shù)?!?p> 見洛依塵輕輕頷首,玉艾悠悠道:“十八爺果然是思慮周全,第一枚銀針確實沒有變黑,幸虧是預(yù)先準備了兩枚,否則當真是難有說辭?!?p> 洛依塵臻首思索片刻,沒再提陳子離的事兒,只是問道:“那碟玫瑰露可是處理得當了?”
玉艾應(yīng)了一聲道:“已經(jīng)處理好了,沒有人注意到。撇去閔凡英不說,此番能如此順利,也虧得玉汐了?!?p> 洛依塵望一眼梨花圓桌上的一枝河陽花燭,淡淡的光暈似螢火閃爍,仿佛在燭火中看到了那一日陳子離的眼神:“這一次下的賭注,我真怕自己會輸,幸好,我命大?!蓖俑F錦的帳子靜靜出神,又接著道:“事已至此,卻只做了一半不到,千萬是急不得,你們且謹記吧?!?p> 玉艾抿嘴一笑,道:“為了徹底斷去皇后的后路,也為了不讓皇后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眼下便也只能如此。奴婢叫人傳了小姐和李貴妃如今母子得寵的情景去非賢妃,想必賢妃此刻心如刀絞,每一分鐘都是煎熬呢。畢竟,為著她,二皇子的前程也算是毀了?!?p> 主仆三人再沒說什么,天色也漸漸晚了,玉艾給洛依塵熱好飯,便帶著文佳出去守夜了。只留洛依塵一人在內(nèi)室,不知想著什么。
半個月前,南苑
“你真是瘋了,為了一個上官家,值得嗎?你若是死了,就算用整個上官家陪葬,你不覺得虧嗎?”陳子離將茶杯狠狠的放在石桌上,沉著臉問她。
洛依塵仿佛看到了當年從她房中搜出的那個巫蠱布娃娃,咬牙切齒的道:“她們當年,就是用這么拙劣的手段,借巫蠱之名要除去我。我不過是一報還一報,搭進去什么,都不重要?!?p> “你這般做,對我是有益無害的。搬倒上官家,雖說不是一朝一夕,但這次也可以徹底讓皇上恨透他們。只是,徐徐圖之便可,何須冒險?”陳子離淡淡的說著,他的情緒素來斂的快,剛剛的情緒,許就是那一句話的功夫。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徐徐圖之,我沒這個耐心,也沒這個手段。這一次,我希望,你能幫我?!甭逡缐m抬眼看他,這張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陳子離看了她半響,終于還是笑道:“不幫你,難不成看著你把自己搭進去?我去哪兒再找這么一個又蠢又壞的寵妃?”他頓了頓,斂了笑意,又道:“徐太醫(yī)是我的人,殷正是皇上的人,有他們二人在,好生謀劃,不會出事?!?p> 月光照著洛依塵垂眸帶笑的臉,竟是出奇的好看。陳子離瞧著她,便是如此的垂眸淺笑,如此情境,怎么能不出手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