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jié)這日早朝,皇帝下了一道在眾人意料之中的旨意,但這日子挑的,也在眾人意料之外。
皇后上官氏,懷執(zhí)怨懟,數(shù)違教令,不能撫循它子,訓(xùn)長異室。宮闈之內(nèi),若見鷹鹯。既無關(guān)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fēng),豈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而今聽信佞言,忠奸不辯,有失婦德,難立中宮。黜其皇后封號,貶為常在,謫居無梁殿。
文興郡公上官云翰,玩忽職守、泄露機密。結(jié)黨營私,擾亂朝堂??婆e舞弊,倒賣試題。身為外戚,不思進取,串聯(lián)后宮,內(nèi)外勾結(jié)。廢其爵位,秋后問斬。
上官氏一族,凡男子滿十六,發(fā)配為奴,終身不可脫籍。凡女子滿十二歲,沒入教坊為奴,不贖身,不脫籍。
圣旨來的時候,皇帝已經(jīng)命陳子離帶兵為了崇國公府。眾人都料到了今日,自從三日前科舉舞弊之事被捅出來,就沒人再把上官家的人當活人看了。
御史聞風(fēng)奏事,上奏文興郡公家奴倒賣科舉試題一事?;实燮鹣炔⒉恍?,但是命刑部徹查之后,即便中庸躲事如孫尚書,都拿出了滿滿的證據(jù)。
不是說文興郡公做的多么大膽,而是陳子離手里有太多的證據(jù)。他自己不出手,只要讓旁人發(fā)現(xiàn)這些,上官家便再無辯駁的余地了。
圣旨傳到后宮的時候,眾人正在皇后宮中請安。不過短短三日,皇帝看得又嚴實,尚無人能與后宮傳遞消息。此事皇后不知,眾人不知,就連洛依塵,都只知道這圣旨在不遠處等著,卻不知就是今日。
洛依塵少有的來坤寧宮請安,加上她,今兒來的人算是難得齊全?;屎笞谏鲜祝旅媸抢钍吓c洛依塵,再往后是德妃,榮妃,定妃,還有剩下的一眾妃嬪。
王逸卓來傳旨的時候,眾人還坐在那里其樂融融的喝茶。見王逸卓進來,眾人皆看向他,只見他手里捧著圣旨,也沒有對人行禮。
見到圣旨,眾人也不敢耽擱,齊齊的行禮。
“上官氏接旨!皇后上官氏,懷執(zhí)怨懟,數(shù)違教令,不能撫循它子,訓(xùn)長異室。宮闈之內(nèi),若見鷹鹯。既無關(guān)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fēng),豈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而今聽信佞言,忠奸不辯,有失婦德,難立中宮。黜其皇后封號,貶為常在,謫居無梁殿?!蓖跻葑康闹家饽畹煤芎唵?,皇后聽罷,哀嚎一聲,便暈在了地上。
洛依塵看了王逸卓一眼,回身對木槿道:“去拿水,潑醒她,要暈也先接了圣旨再暈!”她此話一出,眾人皆回首看向皇后。
木槿去的快,一盆冷水倏而便潑了皇后一身?;屎笥朴妻D(zhuǎn)醒,大吼道:“本宮如何有失婦德,還請皇上明示!”
王逸卓仿佛早就知她有此一問,便道:“皇上說了,上官氏與兄長內(nèi)外勾結(jié),泄露春闈試題,此乃誅族之罪,能留您一命,已然是顧念多年夫妻情分了。娘娘,快領(lǐng)旨謝恩吧!”
皇后聽得試題二字,瞬間像是抽了魂魄一般,跌坐在地上,嘴里艱難的吐出幾個字:“臣妾,領(lǐng)旨,謝恩?!?p> 眾人見皇后接了圣旨,也便站了起來,王逸卓走到洛依塵跟前,道:“皇上說了,皇貴妃日前收了上官家不少委屈,今日上官氏已然被廢,娘娘若是心里不痛快,打也好,罵也好,都由得娘娘,只別鬧到朝堂上便好。”
這話眾人聽了,都知道說的是之前洛依塵咆哮朝堂的事情,但見王逸卓不像玩笑話,故而也不敢嘲笑什么。
洛依塵聽了王逸卓這話,反而笑道:“此刻怎么也鬧不到朝堂上了,皇上這,算是為了之前搜宮的事情服軟了嗎?”她這最后一句話,只說給王逸卓一人聽,旁人皆只聽到她那句怎么也鬧不到朝堂上,心里恨著皇后的人,也起了收拾她的心思。
王逸卓呵呵一笑,道:“搜宮之事,皇上知道娘娘心里委屈,這不,上官氏的一切用度,都是娘娘定,是死是活,也是看娘娘的意思?!彼麤]說皇上是不是服軟,也沒說搜宮之事皇帝到底知不知情,但這話洛依塵聽著,也沒法兒再糾纏了。
在王大總管走后,上官氏仍舊頹然的坐在那里,有平素與她素無恩怨的,便各自帶著婢女走了。溫輕紅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又對洛依塵笑了笑,也帶著人走了。
李氏看了看不肯走的,無非是一個洛依塵一個耿瑤。但耿瑤到底是個柔弱女子,指著皇后的鼻子罵了句報應(yīng),便甩著袖子走了。
“姐姐留下,不怕皇上覺得你小心眼?”
“你怕嗎?”
“我連他親娘死的時候都在外頭殺人,陰德不積,如今怕什么呢?”
“是啊,你都不怕,我跟她上官家十幾年的恩怨,此刻又怎會怕呢?”
李氏話音才剛落下,洛依塵已然反手一巴掌打在了皇后臉上。她看著皇后的臉,冷笑著道:“你們當年打我的時候,可想到了有今日?我要你上官家滿門覆滅,我要你親眼看著自己的哥哥死無全尸。怎么樣,是不是很害怕,很傷心?”
皇后狠狠地盯著洛依塵,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李氏已然抬起手又扇了一巴掌在她臉色,也道:“當年你的姑母命人斷了前線糧草,險些困死我爹,如今你們有此報應(yīng),也怨不得旁人!”
李氏手重,一巴掌下去,皇后嘴角便流下血來。洛依塵見了血,笑的更是好看,道:“我不是好人,你上官家也不是,咱們?nèi)缃駸o非是成王敗寇罷了。”她拔下簪子,狠狠地戳進皇后的指甲里。
簪子本就不同與針,戳進指甲,還不等皇后暈過去,已然是手指都裂了,血濺了出來,染紅了皇后的裙子。木槿又是一桶水潑下來,李氏看了洛依塵一眼,示意她不要鬧得太過。
“我今日便告訴你,我就是與人私通,我就是藏了男人在承乾宮。不止如此,我串聯(lián)朝臣,上本參奏你的兄長,你們上官家有今日,我功不可沒!”洛依塵趴在皇后耳邊,說的咬牙切齒,卻又仿佛松了一口氣一般。
“洛依塵!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我要見皇上!你私通!你串聯(lián)朝臣!該被廢的是你!是你!你個賤人!”皇后罵罵咧咧的,仿佛已經(jīng)忘了疼。
李氏攔住洛依塵刺向皇后的簪子,搖了搖頭,洛依塵白了皇后一眼,又道:“我是賤人,我是魔鬼,可這個魔鬼是誰逼出來的?我本來就不是人,可我本來也沒想害你們?nèi)逍悦∥抑幌肽闼?,想那上官老婦死!是你們自己愚蠢,愚不可及!”
李氏看著洛依塵瘋狂的樣子,猙獰的表情,忍不住道:“我知道你恨她,我也恨,上官家的人,一個都不該活。但是皇上還沒下旨賜死,若就這么打死她,皇上沒法對天下人交代?!?p> 洛依塵坐在地上,對李氏道:“我不會讓她死的這么痛快,她該死,上官家的人都該死。我今兒打她,不過是還了當年她打我的那些板子。今兒我打不死她,來日她也別想好過?!?p> 李氏嘆了口氣,道:“后宮都是你的了,何時處置她,也都是你的事情了?!崩钍险f罷,彈了彈袖子上的灰,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雖說不知道李家同上官家有怎樣的恩怨,但是洛依塵知道,如今上官家倒了,落井下石的人,也不缺李家一個。李氏今兒不過是為了出口氣,但大抵還是顧忌皇帝的面子和看法,不會做的太過。
眼見著李氏走了,皇后也知道洛依塵下手是個沒數(shù)的,從地上爬起來便開始亂叫,引得外頭的宮人都沖進來。
洛依塵冷笑了一聲,指著皇后對眾人道:“你們常在瘋了,坤寧宮是皇后居所,將她帶去無梁殿,別打了這坤寧宮的物件兒?!?p> 上官云鶯哪里肯,她一入宮便住進了坤寧宮,至今也有十年了。這坤寧宮再冷,也是她尊嚴的象征。
“若是她今兒去不了無梁殿,你們都別想活命!這是皇上的旨意,抗旨不尊,她的腦袋能保住,你們的呢?”洛依塵呵斥著坤寧宮的奴才,她在坤寧宮撒潑也不是頭一回了,眾人也知道她的脾氣,只能生拉硬拽的帶走了上官氏。
回到承乾宮之后,文佳一臉出了氣的表情,她今兒就差再拿著掃帚去打人了。見了木槿,文佳便像說書一般,將廢后的情景描繪的栩栩如生。
文佳話才說完,洛依塵便對著門外呵斥道:“何人偷聽?”她雖說廢了武功,但習(xí)武之人的敏銳,到底還是有的。木槿此刻也反應(yīng)過了,才兒聽得太過入神,竟沒發(fā)覺門外站了人偷聽。
文佳沖出去,將一個小宮女拽進來,道:“為何在此偷聽?”洛依塵也看著那宮女,原是阮歡的妻妹,姜麗華,如今似乎是改了名,叫臘梅的那個。
“姜麗華,你當這是哪里?昭毅將軍府嗎?本宮可沒有你姐姐那般好脾氣,木槿帶她下去,掌嘴,掌到有記性為止?!甭逡缐m說到這里,忽然又想到什么一般,對剛剛也在聽文佳說書的綠竹道:“你親自去請昭毅將軍夫人來一趟,本宮許久不見她,想同她說說話?!?p> 綠竹聽了話便去了,誰想才兒一出承乾宮便遇見阮歡,聽聞是請自己的夫人入宮,阮歡瞧著綠竹出宮不便,便打發(fā)手下的人去請了。阮歡的府邸離宮禁并不多遠,他手底下的侍衛(wèi)一來一回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
“妾身給皇貴妃請安了,皇貴妃金安?!苯魅A來了承乾宮,綠竹親自在宮門口迎候,一路走來二人也說了一路。
“快坐,聽聞夫人懷了兩個月的身孕?真是好福氣了?!甭逡缐m頓了頓,又道:“茶便不給你上了,略用些牛乳,若是喝不慣,叫綠竹去給你換別的?!?p> “娘娘恩典,哪有什么喝不慣的。原是想著前幾日來給娘娘請安,只是因著宮里端午節(jié)慶,重重規(guī)矩,不好入宮,倒是勞煩娘娘來請了?!苯魅A笑著說,她知道洛依塵對她沒有惡意,也知道阮歡能有今日少不得是托了這皇貴妃的福,故而感激也好,投緣也罷,二人說起話來雖說客套,但也并不生分。
洛依塵瞧著姜明華身上淡藍色的衫子,道:“本宮之前也喜歡穿湖藍色的,如今升了位分,不好再穿這么淺淡的顏色,庫里還有好些料子,走的時候讓綠竹給你帶著,算是給你的禮了?!彼D了頓,道:“今兒請了你來,是為了姜麗華的事情,你這個庶妹不是什么安分的,若是等到了年歲放出宮去,你也難做?!?p> 姜明華一聽,便知道是姜麗華惹出了禍事,也不求情,只是道:“妾身將她送入宮便是因著宮里規(guī)矩大,想讓她改改以往在家里的脾氣。既然入了宮,自然要照著宮里的規(guī)矩來,娘娘萬勿因著妾身的緣故縱了她,到時候壞了規(guī)矩,妾身便萬死莫贖了。”
“這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她是她,姜家的女兒罷了,同昭毅將軍府并無牽扯。本宮也是怕到時候處置了她你多心,既然是想改改在家里的毛病,那本宮便讓她去別的宮伺候,好好立立規(guī)矩?!甭逡缐m說罷,便不再提姜麗華的事兒了,姜明華的態(tài)度擺在這里,阮歡那邊也不必在意了。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姜明華便回府了。綠竹早已將庫房的料子備好,也不是什么金貴的東西,昭毅將軍府也不缺這些,但人家有喜,總要表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