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早朝,眾臣早已打好了算盤,要請皇帝封后。這件事段凌肅和陳子離也都是知道的,至于他們打什么主意,陳子離也清楚的很,宮中有資歷又得寵的,無非就是洛依塵和李昱欣兩人,如今這些大臣見世文封了太子,一定會要求皇帝封洛依塵為后。
果不其然,朝中大臣議完正經(jīng)事,就開始向一些沒用的事情上動心思了。只聽禮部尚書開口道:“皇上,后宮不可一日無主,如今皇后之位空缺已久,還請皇上早日立后,以安后宮之心?!?p> 洛依塵這會兒正站在皇帝旁邊,聽到這話便有些愣,這話私下里給皇帝提就是了,再不濟就上折子,何必非要拿出來說?這不是讓她難堪嗎?
對于洛依塵來說,如果大臣們的意思是要立李氏,那她站在這里就是實打?qū)嵉拇蚰樍?。一個日日陪同皇帝上朝的皇貴妃,居然比不過久居后宮的貴妃。她到時候還要跪下歌頌李氏,這就不只是打臉了,根本就是扒光了衣服抽鞭子??!
但若是這些人希望皇帝立她為后,洛依塵更是想都不敢想該怎么做。推辭,那就太虛偽了,哪怕她是真的不想當這個皇后,但別人不信??!不推辭,那就是不要臉唄!人家說你好,你就舔著臉說自己不只是這一點好,還有很多值得表彰的地方,除了不要臉,洛依塵想不出其他的詞來描繪自己。
“既如此,朕也深感立后乃是必要之事。不知諸位臣工以為,該立誰為后呢?”皇帝忽然覺得這些大臣很是上道,懂得看眼色,他早就想立后了,但一直沒把這話說開,就是想等著他的大臣們來一出這樣的戲碼,也可以顯得新皇后是眾望所歸。
右相才正信此刻也站出來,看向皇帝,朗聲言道:“此乃皇上家事,當由皇上親自決斷,臣等不敢妄議?!?p> 皇帝一聽,也明白他們是欲蓋彌彰,但又怕說出口的不是皇帝心里想的,便指望先弄到一個免罪金牌,于是便聽皇帝說道:“皇帝無家事,眾臣盡管議一議,到底朕該立誰為后?!?p> 此話說罷,眾臣心中也有了譜,于是才正信便把早已準備好的聯(lián)名折子拿了出來。又看了宗人令一眼,宗人令此時剛往外邁了一步,人已經(jīng)站出來了。
不想還沒等宗人令開口,站在皇帝身邊兒的洛依塵就跪下了,掃了臺階下的眾臣一眼,道:“臣妾請皇上盡早立后,以安眾臣之心?!?p> 宗人令一聽,心想這皇貴妃也太敢說了,毛遂自薦也要講究個策略吧!就這么說出來,也不怕閃了腰。也幸而他們的聯(lián)名折子寫的是皇貴妃,否則照這個樣子還不知要怎么收場。
禮部左侍郎此刻也有些愣,皇貴妃怎么一點兒都不委婉呢?語言的藝術(shù)此刻不用更待何時?于是便道:“臣附議,皇后之位空缺已久,內(nèi)宮之事卻井井有條,可見協(xié)理六宮之人頗有母儀天下之姿?!?p> 陳子離此刻站在最前面,也不知道是哪個人這么會說話。這不是明擺著要立王大總管為皇后嗎?宮里的事情雖說明面兒上是洛依塵在主管,李氏協(xié)助,但洛依塵整日里待在養(yǎng)心殿,恨不得把養(yǎng)心殿當寢宮了,哪還有時間過問后宮之事?
但若是如此說,這些大臣請立李氏為后倒是合情合理,但李氏哪像是個管事的料子,大事兒不出錯,小事兒想不到。故而如今這后宮之事,大半都是王大總管親自過問,而后問李氏,若是李氏不好拿主意,洛依塵才會知道。
陳子離心里很是不屑的想著,若是問洛依塵她宮里統(tǒng)共有幾個太監(jiān)她倒是知道,但要是讓她叫出名字來還把名字和臉對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就這樣還母儀天下,自己屋子有幾個花瓶都不知道,還指望她知道什么?
當然,除了陳子離,沒人這么想。而眾人聽了禮部侍郎的話,頓時文思如泉涌,看著就是一副上趕著夸贊皇帝知人善用的表情。
洛依塵此刻剛站起來沒多久,見眾人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只能又看向陳子離,指望他能開口把李氏賣了。至少,要讓人知道,后宮還有一個貴妃有望成為皇后,千萬別把人得罪死了,好歹李老將軍還站在他們旁邊呢!
只可惜,陳子離并不打算開口。至于洛依塵寄予厚望的李老將軍,此刻也是低頭不語,如今李家已經(jīng)夠扎眼的了,用不著再出一個皇后錦上添花,過猶不及的道理李振國比誰都清楚。既然自己不想錦上添花了,那還不如給洛知府雪中送炭。
“后宮這幾年開支的確少了許多,朕心甚慰。眾臣所請甚是合理,故而,朕打算...”皇帝話說道一半兒,打算頓一頓再揭曉這個大事,當然,也希望能有人在這個時候把話挑明了,看才正信的樣子,似乎是早有準備,到時候聯(lián)名折子一上,還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兒。
當然,也不排除皇帝看不慣這群朝臣兩邊兒不得罪,畢竟李家勢大,這些人不敢得罪也是有的。但怎么也要有兩個膽子大的,總不能到時候高呼一句吾皇萬歲就把擁立之功攬下,那也太便宜他們了。
“臣\臣妾請皇上立...”洛依塵同宗人令同時開口,二人皆是一怔,而一眾大臣此刻也愣住了,皇貴妃難道是覺得剛剛還不夠直白,真要把毛遂自薦重現(xiàn)一遍?
內(nèi)務(wù)府總管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是不是皇貴妃覺得他們說話太過委婉,以為他們是顧忌著她在場,想要擁戴李氏,又怕得罪她才會如此說話。越想越覺得自己有道理的柳承文頓時出列,想要清楚明白的表明立場。
洛依塵見柳承文這個內(nèi)務(wù)府總管也出列了,便顧不得這許多,也不管會不會又同人異口同聲,趕忙就道:“臣妾請皇上立貴妃李氏為后,貴妃秀毓名門,曾與潛邸侍奉于上,誕育皇嗣,協(xié)理六宮,又曾隨駕出征立下汗馬功勞,實乃皇后上佳之選?!?p> 這次倒是沒人再跟洛依塵搶話說了,誰也沒想到洛依塵把李氏夸得這么厲害。就算要推辭,也沒有如此推辭的。每一條李氏的優(yōu)點,還都是她自己沒有的,這不是明擺著把好端端的皇后之位拱手讓人了嗎?
當然,此刻的大臣們都覺得洛依塵是高興的反應(yīng)不過來,才會如此說。但段凌肅此刻卻是明白了,剛剛他也是沒想好說辭,這會兒有洛依塵打頭,便也道:“臣附議,貴妃李氏乃將門之后,又曾隨軍出征,立有大功,當立為后?!?p> 此時最尷尬的莫過于剛剛出了列卻沒來得及說話的內(nèi)務(wù)府總管柳承文,以及被洛依塵搶了話頭的宗人令。
這都是什么事兒???所有人心里都在想這么一句話,之前他們也知會過段凌肅,這位宋丞相可是什么都沒說,這會兒又臨陣倒戈,真是小人嘴臉。
當然,李振國也是難得沒了主意,原本若是眾臣請立洛氏為后,那尷尬的就是站在那邊兒的洛依塵,但如今是李氏,尷尬的可不就是他了?一個兩個還都拿出身說事兒,這不是明擺著提醒皇帝,李家恩寵太過,若是立了旁人,怕是后宮不安。
李振國不知是得罪了何方神圣,今日這些人明擺著是要他李家好看??!沒準兒就是皇帝自己搞出來的,借著立后的事情,打壓李家。一想到這里,李振國趕忙就跪下了。
就連陳子離都沒想到李老將軍會跪下,此刻更是不知道他要說什么,便是皇帝都愣在了那里,難不成李振國要保舉李氏為后?
“臣年事已高,不宜領(lǐng)兵,望皇上收回兵權(quán),容臣返鄉(xiāng)祭祖?!崩钫駠故强吹瞄_,他又不打算造反,手里的兵權(quán)越多,家里的日子越不安生,還不如順著皇帝的意思,把兵權(quán)交出來,大家都安心。
然而,皇帝今日沒這個意思,所有人都不明白李振國為什么會突然說這句話。難不成,李家要用兵權(quán)換后位?所有人想到的都是這一點,就連皇帝都覺得李家這么做有點兒威脅的味道。
這下眾人都不知該說什么了,誰知道皇帝會不會為了收回兵權(quán)立李氏為后?如果真是這樣,他們再上趕著去說皇貴妃的好話,那不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嗎?
“此事容后再議,今日說著立后之事,眾臣工不要想左了。朕瞧著,除了皇貴妃和宋丞相,都成了啞巴了?”皇帝不知道李振國這是玩兒的那一招,也不敢立時收回兵權(quán),他畢竟還是信任李振國的,沒必要這么著急。
眾人還是不說話,但皇帝早已看到了才正信手里的折子,他們想藏也藏不住了。便聽皇帝又開口道:“既然才丞相寫了折子,便呈上來吧!”
這話一出,眾人手心都冒了冷汗,折子上寫的可是請立皇貴妃為后,這不是,不是打臉嗎?誰知道李振國今兒玩這一招?還真是疼女兒疼的前無古人了。
才正信也躊躇著,能不能找個理由把這折子收回來,大家都當沒看見行不行?王逸卓或許是難得的明白人,大臣們今日真的是想皇上所想了,只可惜被皇貴妃和李老將軍給攪和了。只要把折子呈上去,一切都好說。
世宇這會兒才是最尷尬的,一個是生母,一個是養(yǎng)母,無論哪一個他都不好表態(tài)。但如今是兩個人都有機會,或者說,不是生母為后,就是養(yǎng)母上位,他怎么選都沒好名聲。但世宇還是盡可能的保持著低頭不語的沉穩(wěn)樣,雖說他現(xiàn)在比誰都尷尬。
見王逸卓要走下去接才正信手里的折子,洛依塵一眼就瞪了過去,王大總管見狀,也很是為難。幸而洛依塵自己走了下去,接過了才正信手中的折子。
雖說洛依塵也不知道自己接這么一手能做什么,但總覺得折子在自己手里好過在別人手里。她接過折子,退后兩步就要轉(zhuǎn)身,不想忽然被陳子離拉住袖子。
此刻陳子離背對著朝臣,洛依塵背對著皇帝,二人的小動作除了站在側(cè)后方的王大總管,誰也沒發(fā)現(xiàn),只是一個愣神的功夫,洛依塵便腳步沉穩(wěn)的又走回了皇帝身邊兒,把折子遞了上去。
此刻所有人的心情都是翻覆的,他們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要是皇帝把折子念出來,那他們就得罪了洛依塵,要是他們折子都上了還不表態(tài),那就是兩邊兒都得罪。
皇帝翻開折子看了看,卻很是愣了一會兒但卻在看完的時候笑著遞給洛依塵,卻問靖親王道:“王叔以為,百官所請,可有道理?”
靖親王也在折子上簽了名,此刻知道了洛依塵的意思,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含糊道:“臣附議?!标愖与x冷哼了一聲,真是老狐貍。附議,誰知道是附議誰?附議百官立洛依塵?還是附議洛依塵立李氏?還不是你說附議誰就是誰。
皇帝雖說覺得這話別扭,但并沒有想明白靖親王的意思,轉(zhuǎn)而又問旁的官員。然而,聽了靖親王的回答,皇帝這會兒得到的答案,竟出人意料的統(tǒng)一:臣,附,議。
洛依塵看了陳子離一眼,她在看到折子的時候就明白了,這份折子是陳子離偽造的,上面寫的就是李氏的名字。
但除了他們,其余站在這里的眾人都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這叫什么事兒???白給的好處推出去那是你的事兒,但讓這么多人站在這里被皇帝怒目而視,就有些過分了。
但就算他們心里把洛依塵罵的狗血淋頭,卻仍舊很是忐忑不安?;实勰弥钦圩有Φ牡故遣幌褡骷?,但皇貴妃看到折子之后也沒有半分難為情,這讓所有人都很是不安。見眾人都沒有再開口,洛依塵又把折子放回了皇帝的手邊兒上?;实塾帜闷鹫圩涌戳丝?,問陳子離道:“瑞親王以為,該立誰為后?”
這次皇帝也學(xué)聰明了,但陳子離卻是不慌不忙,朗聲道:“臣弟以為,皇貴妃及眾臣所請,甚為合理。請皇上,盡早立貴妃李氏為后。”
此話一出,大臣們心中便又多了一個被罵的狗血淋頭的人,他們說的和洛依塵說的是一個人嗎?要真是一個人,他們至于如此忐忑嗎?瑞親王是不是腦子又壞了?還是根本沒好全?
他們雖然知道自己沒有直接表明立場,但折子上可是白紙黑字的不容作假。陳子離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還是根本就不知道,所有人都拿不準。
正當眾人急的滿頭大汗,不知是該請罪還是繼續(xù)這么僵持著。直到皇帝實在笑不出來,把折子往下一扔,怒氣沖沖的道:“立后之事容后再議,你們好好看看,這折子里詞造句用的都是什么詞句?一個個的妄稱大儒!”皇帝說罷,手中的折子已經(jīng)扔到了段凌肅腳邊兒,但此刻卻無人敢撿。只能等皇帝拂袖而去,王逸卓宣布退朝,段凌肅才敢把折子撿起來。
至于眾臣,原本想要過去圍觀一下,但陳子離忽然湊過去,把折子拿到手中,仔細看了一遍,才又交給才正信,道:“才丞相,趕緊把折子燒了吧,皇上許是不想立皇貴妃為后,故而連入檔都不入了。這往后,丞相大人還是謹慎些好?!?p> 陳子離說完就走了,只留下傻了眼的眾人,還有一臉莫名其妙的段凌肅。而皇帝下朝后直接回了養(yǎng)心殿,洛依塵沒舔著臉跟去,這會兒還在皇帝面前晃悠,除非她是瘋了。今日的事情算是實打?qū)嵉乃炝怂囊?,皇帝若是細想,未免不起疑心,自然是躲得越遠越好。
回到承乾宮,洛依塵才坐下,世宇便趕著來請安了。在喝了兩杯茶卻仍舊沒聽到洛依塵解釋之后,世宇只好開口道:“母妃當時倒是氣定神閑,怎的也不提前告訴兒子一聲,若是眾臣的聯(lián)名折上寫的是母妃,而當時母妃又已經(jīng)請立貴妃為后,豈不是難堪?!?p> “若我說,那折子上寫的就是我的名字,而我,事先并不知道有這個折子,你會不會覺得不可思議?”洛依塵說完,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世宇。
“但那折子明明就是貴妃的名字,總不能是臨時改的吧?”世宇說到這里,忽然看到洛依塵臉色浮現(xiàn)出一種莫名的笑意,忽然反應(yīng)過來,道:“難不成,母妃是說......這未免太大膽了!”
見世宇明白過來,洛依塵忽然覺得這人聰明了也不好,都沒辦法賣關(guān)子了,只能道:“在你十八叔拉住我的袖子時,我就知道,今日之事只能是容后再議?!?p> 世宇聽了,忽然笑道:“只怕事到如今,那些大臣仍舊不知道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定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揣摩上意?!?p> “當時你父皇把折子扔下去,只怕所有人都嚇到了。還找了個遣詞造句這樣甚是膚淺的理由,我和你十八叔險些笑出來?!甭犃寺逡缐m這話,世宇撇了撇嘴,那個時候還差點兒笑出來,也虧得是這兩個人膽子大。
“那母妃到底是如何想的?”世宇定了定神,終于問出了這個讓他大惑不解的問題?;屎笾粩[在眼前,還硬是要推出去的人,他是頭一回見。
洛依塵愣了一下,笑道:“我從未想過要當皇后,那坤寧宮我住不慣。況且,如今你養(yǎng)在我的名下,我若是當了皇后你便是嫡長子,嫡長子不是太子,你的面子往哪里放?”她頓了頓,又道:“其實我就是不想當你父皇的妻子罷了,死后合葬皇陵,我怕是要給他把地宮掀了。這是貴妃娘娘求了半輩子的,就算她如今死了心,到底還是在乎嫡庶的。我這些年算是對不起她,能把皇后之位送到她手里,也算是換了她個人情?!?p> 世宇看著她,輕聲道:“母妃不在乎嫡庶,兒臣也不在乎。既然母妃不想同父皇合葬皇陵,那這后位,還是貴妃娘娘來坐最妥當?!彼鋈幌氲胶芏嗄昵?,笑道:“貴妃娘娘當真是盼了很多年,記得當年兒臣還很小的時候,她便同父皇說過,想要生同衾死同穴?!?p> 二人想著李氏,便再沒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