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泰山老丈人
他沒想到?jīng)]有油葷的日子自己的食量會大成這樣,在后世,一頓飯也就四五兩米飯,小菜兩三樣。到了明朝之后,因?yàn)榍耙欢螘r間走了很長的路,身體被鍛煉得非常健壯。見天飯菜里沒有油星,飯量很快從半斤米飯升到一斤。一日三餐,加上云娘,兩斤大米也只能勉強(qiáng)吃個半飽。
周楠大概計(jì)算了一下,他和云娘一人一天一斤米,最多只能補(bǔ)充兩千大卡的熱量,對現(xiàn)代人來說,這么點(diǎn)兒熱量只是僅僅剛夠維持生命。”
日子一天天過去,田中的秧苗長到兩尺高。眼見著家中的黃谷就要告罄,距離夏收還偶很長一段時間,家中就快要斷糧了。不但周楠,就連周楊家也是如此,就在昨天周楊兩口子還為吃飯的時候打了一架,嚇得小蘭和小豆不住地哭。人家的家務(wù)事周楠也管不著,他也不想去勸,兄弟二人自分家之后已經(jīng)徹底翻臉,一直不說話。
周楠就建議云娘將手頭的存下銀子拿出來先頂一陣子再說,結(jié)果,遭到了云娘的堅(jiān)決反對。理由很簡單,看氣候今天莊稼的收成不是太好。到夏天收的時候,朝廷的賦稅就要下來了。周楠雖然將土地包給周楊,不用擔(dān)心賦稅,可是別忘記了,明朝的各項(xiàng)稅種中還除了田畝還有丁口。所謂丁口,可是按照人頭交納的,周楠可躲不過去。只能花錢去買糧,今年如果歉收,說不好米價(jià)就會漲上幾分。
而且,還有徭役,就是自備口糧無償為國家修建政府工程。若你不想去,也可以出錢抵役。
樁樁件件都需要花錢,大概計(jì)算了一下,這一兩多銀子用在未來自己即將面臨的賦稅上就得花出去一半。以往的周秀才是有功名在身,可以免除徭役,每年還能減免二石,現(xiàn)在的他可沒有這種優(yōu)惠。
想到這里,周楠心中就窩火:明國萬歲,明國萬稅,如此沉重的負(fù)擔(dān)搞得勞資都想當(dāng)李自成了。
“相公勿要憂慮,要不……妾身去娘家走一趟,看能不能借些,等到夏收叔叔給了那三百斤黃谷的田租再還?”
古人重男輕女,更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說,向娘家伸手那可是大忌,尤其是云娘家還有兄弟。說不好糧沒有借到,反鬧得沒臉,周楠如何不明白這其中的人情世故,正要出言反對。突然,院子外面有人喊:“二娘,二姑老爺在家嗎,我是泉水村小椅子,六爺爺剛殺了一口豬,叫二娘和二姑老爺過去提些肉回來?!?p> 接著是一個虎頭虎腦的小腦袋探出來。
“啊,是爹讓你過來叫我們的?小椅子,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我給你果子吃。”
原來,來的正是云娘娘家的一個小孩兒。
云娘娘家姓楊,閨名有云。她家距離周家莊大約二十來里地,叫泉水村。
云娘的母親去世得早,家中只一個老父,還有一個哥哥,有三十來畝坡地,日子還算小康。不然,當(dāng)初云娘出嫁的時候也不可能賠上十畝水田的嫁妝。
小椅子則是泉水村一個叔伯家的孫兒。
聽到說叫過去割肉,已經(jīng)許久沒有見過油水的周楠眼睛都綠了,忙道:“云娘,快去收拾一下,咱們?nèi)ピ勒杉掖蜓兰?。?p> 云娘正在做飯,笑道:“相公這陣子也讒肉得緊了。”說著就找了周楠上次從縣城里買的糖果遞了幾顆給小椅子。
小椅子吃著糖果,心中歡喜:“謝謝二娘,謝謝二姑父?!?p> 云娘心中疑惑:“這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殺什么豬?再說,我這飯不也做好了?!?p> 周楠迫不及待:“別做了,直接去岳父家吃好了?!?p> 云娘一臉的猶豫:“可是……”
“別可是了,有酒有肉,如何去不得?”周楠高興地說:“再者,我這次從遼東回來,按照禮數(shù),也該去拜見自家泰山。你啊你啊,別的婦人一說起回娘家,不知道歡喜成什么模樣,你卻像上刑場一般,直是古怪,難不成有事?”
“沒事的?!痹颇镆膊缓迷俜磳?,幽幽一嘆:“好吧……”
二十里地不到一個時辰就到,小椅子又是個喜歡說話的,一路倒不寂寞。這里的風(fēng)景和周家莊又有不同,滿目都是光禿禿的黃土山,山上也看不到樹木,只用石塊圍成一片片梯田。田中也不是水稻,只種滿了小麥和豆子。
正是小麥生長季節(jié),一根根綠色的穗子沉甸甸低垂,顯得郁郁蔥蔥。不過,天氣好象有些旱災(zāi),麥葉都蔫巴巴地蒙著塵土,至于山間用來引水的小水渠都干得裂出一指寬的縫隙。
這里是安東縣的丘陵地帶,周楠以前也沒見過這樣的景色,不覺看得興味昂然。
在丘陵之間的路上拐了幾道彎,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那頭山彎處有六七間瓦房在修竹農(nóng)田中錯落有致。
云娘突然停下腳步,面帶猶豫,好象不愿意回娘家的樣子。
周楠心中奇怪:“云娘,都到地頭了,你怎么不走了?”
小椅子突然道:“我知道,我知道,二娘是怕挨大伯的打?!?p> 他口中的大伯就是云娘的大哥,叫楊有田。
“什么,云娘,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周楠抽了一口冷氣,忙問。
云娘面帶悲戚:“相公,你別問了好不好?”
小椅子又插嘴:“我知道,我知道。去年二娘回娘家來,大伯家的媳婦,就是大嬸嬸見二娘身上的衣裳太破,就偷偷將自己的裙衣給了她幾件。結(jié)果被大伯知道了,就罵二娘是小偷,只知道從娘家偷東西貼補(bǔ)夫家,按著二娘就好一頓打,就連大嬸嬸也吃了幾記耳光。六爺爺就在旁邊看著,還說打得好。”
聽到他這段話,周楠抽了一口冷氣,繼而惡向膽邊生,喝了一聲:“云娘,可有此事?”
現(xiàn)代人或許不明白幾件衣裳在古代究竟意味著什么,在商品經(jīng)濟(jì)極其不發(fā)達(dá),生產(chǎn)力極其落后的古代。一件棉麻所制的衣服價(jià)格不菲,就周楠所知道,現(xiàn)在市面上上好的棉布袍子得一兩銀子,相當(dāng)于普通百姓全家老小兩個月的口糧。
很多人過年過節(jié)才扯了布縫上一件,破了爛了,補(bǔ)上一塊補(bǔ)丁繼續(xù)穿。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bǔ)補(bǔ)又三年。補(bǔ)丁重補(bǔ)丁,都打成箭靶子了。不像后世,別說衣服褲子有破洞,一旦款式過時了,就直接扔垃圾堆里。
在明朝,布料是可以做為硬通貨使用的。
云娘的大嫂見不得小姑子日子過得苦,偷偷給了她幾件裙衣,相當(dāng)于直接給錢,自然犯了她哥哥的忌,以至飽以老拳。
云娘聽到丈夫問,眼圈一紅:“相公,別……別問了……”
周楠?dú)鈶嵉卣f:“云娘,你的性子就是太柔了,難怪受人欺負(fù)?!?p> “不不不,相公,來都來了,若是不去,爹爹和兄長曉得了,以后還怎么見面?”
周楠冷笑:“為了區(qū)區(qū)幾件舊衣裳,連父女、兄妹親情都不要了,這種親戚咱們不認(rèn)也罷。云娘,走,咱們回家去?!?p> 云娘一把拉住周楠,也不敢說話,只不住搖頭。
一陣木鐸聲傳來,卻見山彎處,有一駕牛車拖著柴草回來。車上坐著一個穿著黑布襖子的老者,看到三人,就喊道:“可是賢婿到了,云娘,都到家門口了,怎么還停了下來?”
云娘“啊”一聲:“爹爹。”又扯了扯周楠的衣角,示意他上前見禮。
如果沒有猜錯,這人大概就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楊六爺了,周楠定睛看去,也就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村老頭,滿面都是皺紋。不過,倒是長得方面大耳,頗有氣派。
他微微一拱手:“見過泰山老大人。”
楊六爺矯健地從牛車上跳下來,一把抓住周楠的手,哈哈笑道:“賢婿,上個月我聽人你說遼東回來,本要叫你兄長過去見你,順便看看家中還短少些什么。這不是春耕農(nóng)忙嗎,也不得閑,一耽擱就耽擱到現(xiàn)在。十年不見了,你也高了,壯實(shí)了,不錯,不錯。雖說沒有功名在身,不過,這日子不也一樣過下去。走走走,家去,今日老夫殺了一口豬,算是為自家姑爺接風(fēng)洗塵。今天晚上就在家里歇一夜,我已經(jīng)叫人在熏臘肉,明日帶上幾十斤回去?!?p> 他看了云娘一眼,面上盡是慈祥:“你這閨女,最近瘦了好多,臉也白得糝人,身子可好些了,可得保養(yǎng)好身子??!”
見父親對自己如此關(guān)切,云娘心中溫暖,忙道:“多謝父親掛念,女兒身子好著呢!臉白,那是因?yàn)樽罱鼪]有下地曬太陽。相公體恤女兒,不肯讓我在地里勞作?!?p> 楊六爺老懷大暢,哈哈笑著:“不愧是我的賢婿,知道疼人。乖女,當(dāng)初為父給你選的這個夫婿不錯吧?”
“爹爹!”云娘大窘,俏臉微紅。
說話間,三人就到了云娘的娘家,楊六爺將周楠迎進(jìn)堂屋中,又給他夫妻二人倒了熱茶,擺了茶食,坐在一起說說笑笑,一家人倒相處融洽。
楊家都是清一色的瓦房,屋中的陳設(shè)倒是不錯,收拾得也干凈。堂屋的桌上還放在兩口花瓶,插了花。地面都鋪著磚,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城中的房屋,由此可見楊家的經(jīng)濟(jì)條件不錯,在本地也算是小康中上人家。
院子里滿是血,有幾個村民正在給一口剛殺的豬褪毛起邊口,妯娌大嫂們則在一邊說說笑笑。
看到云娘歡喜的樣子,周楠心中奇怪??唇裉炖险扇藢ψ约汉驮颇锏膽B(tài)度簡直就是父慈女孝,不像先前小椅子所說那么惡劣,難道那小屁孩說的是假話?
說了一半天話,楊六爺突然問:“賢婿,你們周家莊有多少青壯后生?要能沖能打,要敢于流血的那種?!?p> 敢于流血犧牲?
周楠:“泰山老大人這是何意?”
楊六爺:“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周楠:“剛過農(nóng)忙,倒是沒事,雖說不多,三五十個青壯還是有的?!?p> “三五十人,太好了,太好了。”楊六爺搓著手興奮地說:“明天你回去把他們都帶過來,就說我殺了一口豬,要請大伙兒吃酒?!?p> 周楠:“泰山,小女婿更不明白了,平白地請這么多人做甚?”
“干仗!”楊六爺眼睛里爆出兩點(diǎn)精光:“展家村的人實(shí)在可惱,有你手頭那三五十人在手,看老子不把他們屎都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