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肖纓一路往西廂而去，正待召喚歸鶴、子哀、穎全，途經(jīng)一片小林，青竹油然，白云似帆。
風(fēng)聲竹聲不止，她身后又多了鐵鏈之聲，肖纓猜到是張?zhí)ぃ_步放緩，只是始終不曾回頭。
他倆雖是一衣帶水的北祁死士，有些瓜葛，但各為其主，立場不同！肖纓難免猜忌，縱然嬌主與張?zhí)な旖j(luò)，但肖纓明白，主與仆，仆與仆，是不同的！
她曲南殿死士，又豈敢和青鸞宮宮守相提并論！
張?zhí)ば惺?，從未涉及過肖纓，他與鳳衣一直都是私下單獨(dú)談話，便如昨夜，肖纓一直覺得，張?zhí)と舨皇前炎约寒?dāng)成外人，又怎會如此？
就連明源小姐手下的康、黎兩位先生，也不會如此對她不敬，卻不知張?zhí)そ袢仗氐厍皝?，究竟為了何事?p> 歸鶴此時恰迎上肖纓，她聽得林中藏了人，因她不認(rèn)得張?zhí)さ牟叫g(shù)聲音，以為是殺手之爭，屠命來的，瞬時騰身而起，欲與張?zhí)ざ吩谥駧p……
肖纓并未喚她住手，也想見見張?zhí)さ谋臼?，歸鶴只見一個黑影一躲，在無人煙……竹巔青翠，天邊白云壓下，一片清明景色。
待歸鶴翻身下來，望一眼肖纓，二人踟躕一陣，鐵鏈聲又起，卻是在極遠(yuǎn)處。
張?zhí)み@回悠悠步行而來，大搖大擺，一派游園的興致。
張?zhí)ち隙诵だt方才不敢回頭，此遭是想和她談?wù)劷藴珥n氏，鳳衣一直沒有明示，縱然肖纓心里也這么想，但卻不敢提，此刻巴不得張?zhí)碚宜?p> 張?zhí)げ幌胧Я撕湍溃瑏碚倚だt，是希望她能從旁幫襯，張?zhí)な谴蚨讼葦睾笞嗟闹饕狻?p> 歸鶴眼見這人，已大搖大擺走到面前，肖纓不動，鶴兒一時也未敢出手。
肖纓：‘踏雪尋梅，不進(jìn)則退，是張先生?！?p> 歸鶴性子急，并不知道什么張先生，氣不過他方才的戲耍，此刻別過臉去，不肯正面看他。
張?zhí)ひ慌杉w绔，揚(yáng)聲道：‘看來得罪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往南百步有一處玉寬亭，姑娘們可否賞光一聚？’
肖纓沒料到，以頑劣著稱的張?zhí)?，會單刀直入，想來自身對他來說也是毫無價值，沒有攀交的必要吧，啟齒間…歸鶴卻不愿。
歸鶴憤然道：‘誰要去，你又是誰，即進(jìn)的來，卻未必出的去……’
正待長劍出鞘，只聽肖纓在她耳后小聲喝道：‘胡鬧?！?p> 歸鶴不得已罷手，無奈撒嬌叫了一聲姐姐，她似是不依，卻也不同于允湘的小孩子脾氣，心中懷疑起眼前這人的身份。
張?zhí)た粗可σ?，單臂擎出來，道了一聲請?p> 二女隨在其后，往南百步，還真有個玉寬亭，棕木簡約，匹配了‘息事寧人’的匾額，不乏是個清幽之地。
肖纓沒料到，張?zhí)Υ颂幍牡匦稳绱耸煜?，此地是北祁在蘇塘的暗莊范圍以內(nèi)，猶如皇室游行的行宮，棄用多年，并不見得人人都熟悉。
玉寬亭石階以外仍是竹林，此亭算是竹林深處，正方便講話，只是此刻，亭下還有一人。
這人面鏡無暇，少年模樣又呆板些，相貌并不張揚(yáng)，使人過目便易忘，就憑這點(diǎn)，便可成為一個極稱職的殺手，只因相貌張揚(yáng)美麗的殺手，都太容易被殺。
他同張?zhí)ご┮粯拥暮诰I錦袍，張?zhí)疽宦暋瓢住?，肖纓便猜出他是晏云白，子信公子手下最年少的心腹，姑且算個半大孩子，殺戮中磨練，卻也算長成了。
四人坐定，張?zhí)ぞ吹溃骸芈勄系钭掳搜嗍禽o，另有三位姑娘才是心腹之重，今日得見肖姑娘，真是幸事。’
晏云白：‘原來姑娘就是五主座下第一人，失敬…失敬…?！?p> 肖纓一言未發(fā)，只看看晏云白的談吐，這孩子怕是叫張?zhí)ひ皇纸坛鰜淼模钟X得這孩子太早世故了……
正待肖纓啟齒，鶴兒耐不住了，聽得晏云白稱鳳衣為五主，知是北祁中人，顏色稍緩，道：‘你是誰？究竟何事？’
歸鶴好不禮貌，張?zhí)ひ粫r訝然，他在外是人中翹楚，何時受過這般‘禮遇’，一時間倒覺得有趣。
肖纓無奈，正色道：‘鶴兒無禮，這是子信公子天健都座下張先生，休得無禮?！?p> 歸鶴一時恍惚，張?zhí)ぴ谒朗恐刑^聞名，她心下怎能不亂，張?zhí)ひ娝莻€冒失無心的丫頭，并不計較，給晏云白一個眼色……
晏云白當(dāng)即又躬身作揖，道：‘今日煩請張大哥請肖姑娘來，實是晏云白有事請教?！?p> 肖纓：‘哦？肖纓一屆女流，身居內(nèi)廷，云白公子，當(dāng)年力破九位死士上位前四，得子信公子收用，肖纓與鶴兒早就佩服不已?！?p> 張?zhí)?fù)開口道：‘若非當(dāng)年二爺有意留住他，這廝怕也未必?！?p> 張?zhí)ご騻€哈哈，晏云白自然頷首，面帶謙色應(yīng)了一聲‘是’，這二人倒是舒爽得狼狽為奸，自得其樂一般。
肖：‘二爺可是有何吩咐？……肖纓愿做使臣。’
張?zhí)ぃ骸且?，非也，今日前來是望與肖姑娘共謀大事?！?p> 歸鶴不敢在開口，本以為對張?zhí)ぶ恍枰粋€敬字即可，然而聽得這話，大有離經(jīng)叛道之嫌，又怕是來害她倆的，宗族之中黨派之爭，這樣互除稟異之事，并不少見，何況來的是張?zhí)ぁ?p> 這樣的聞名人物，少不了的手段吧！
歸鶴一時心中慌彌，直待肖纓的意思。
肖纓與張?zhí)に哪肯鄬Γ瑥執(zhí)ぁ仓\大事’一說，是故意說的模棱兩可，為的便是探探肖纓的底氣，這可直接關(guān)系到，這個女人能不能合作，能怎樣合作。
何況鳳衣手下第一人，未必膽色過人。
總得試試這個女子，若探得肖纓的虛實，由表及里，由此及彼，便不難揣測祁琳的意圖，這是張?zhí)に莆盏钠鯔C(jī)，也便是為了這個契機(jī)，多年來拜謁祁琳，都不曾經(jīng)過肖纓的門楣。
張?zhí)こ３Ｓ羞@樣，反復(fù)玩味的心機(jī)。
若非如此，也不會和鳳衣攀上交情。祁琳雖然視他如友，有些時候還是要忌憚他的，心術(shù)而已，張?zhí)び谧有?、鳳衣之處見得慣了，如今眼下一個肖纓一個歸鶴，自然在他股掌之中，很是自信。
肖纓許久未語，后接道：‘昨夜即已秉過嬌主，今日肖纓哪里有這個權(quán)柄，肖纓只為北祁效犬馬之勞，可惜我這妹妹笨拙毛躁，甚是不可靠，就不留她在此礙了大事了吧?！?p> 說罷讓歸鶴退下，張?zhí)ぷ璧溃骸瓢资且日埥绦す媚?，還是先送送鶴兒姑娘？’
未待晏云白開口，肖纓見脫身不得，復(fù)開口道：‘云白公子還是先說說今日所托吧。’
晏云白目一轉(zhuǎn)，見張?zhí)c(diǎn)頭，始才開口：‘想必肖姑娘知二爺有相助之意，若不然，我與張大哥也不會在此?！?p> 肖纓：‘不知二位要如何相助，肖纓尚未接到嬌主命令。’
晏云白：‘五主不便開口，何況這也是你我暗中畫眉之事，肖姑娘要多體會才是?！?p> 肖纓：‘那要小肖如何效力？’
張?zhí)ぃ骸?，不瞞肖姑娘，五小姐其實已經(jīng)允了，至于下頭人如何做，只待肖姑娘點(diǎn)頭，就讓云白去安排。’
張?zhí)び袔追謧悟_的意思，說起話來也是堂而皇之……
肖纓：‘抬舉了，那便是沒有我等的相干了？’
云白：‘豈敢，云白只是效勞罷了，生怕無禮莽撞，傷了五小姐和二爺?shù)暮蜌狻！?p> 肖纓忽然明白了，以張?zhí)ぢ劽丫玫淖黠L(fēng)，如今脫不開一個‘屠’字，祁琳既然允了，肖纓無可厚非，平靜下來道：‘具細(xì)要我如何？’
張?zhí)ぃ骸粊恚瑢τ谖逯?，肖姑娘要多勸慰，小姐仁慈下不得手，肖姑娘是知道的?！?p> 肖纓聽來，雖是廢話，也不禁頷首。
張?zhí)ぃ骸?，倒是次要的，若肖姑娘肯出面調(diào)動?xùn)|江八百死士，自然最好，如有難處，也便罷了，只是……?！?p> 肖纓：‘小肖明白，日前對江東死士，欲抬出師尊羅氏的令，今次張先生代表二爺，更不方便再出手，也免得辱了二爺?shù)拿?，張先生知道二爺根基穩(wěn)固，縱然傳了令，日后也沒人敢擠兌二爺，您這才說誰出面是次要的，小肖這里先謝過張先生好意了?！?p> 張?zhí)ぃ骸睦镌?，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二爺?zhí)意幫襯著五小姐，張?zhí)み@里舍身舍命也是應(yīng)該的?！?p> 小肖：‘…不瞞張先生，上次并未用那江東死士，另有人幫襯?！?p> 張?zhí)ぃ骸?？從未聽提起，是誰？’
張?zhí)ひ巡碌狡盍詹乇?，只是不好開口戳破。
肖纓笑似非笑，道：‘張先生是消息太過靈通，聽了太多，才不知從哪里誤聽了來，不過張先生是自己人，這過錯也不怕您聽去?！?p> 張?zhí)ぃ骸畯執(zhí)つ睦锸悄莵y嚼舌的人，姑娘放心?！?p> 張?zhí)げ[著眼睛，哄肖纓放心……
肖纓眉色淺彎，笑道：‘倒是說句不該說的……’
張?zhí)ぃ骸裁丛挘俊?p> 肖纓：‘嬌主說，最信得過張先生，也最信不過張先生……嬌主曾對我說，如果張先生在嬌主此次出道之際，或不饒人，或出力多了，就告訴您一件事，您自然聽話了?！?p> 肖纓這是要反將一軍的意思，聽得張?zhí)ひ惑@！
張?zhí)ぃ骸裁丛?？?p> 肖纓：‘這話就是，在張先生不聽話的時候，嬌主讓我告訴你，黎先生代表明源小姐來過了，叫張先生斟酌?！?p> 肖纓有些笑意，張?zhí)s有些嗔怪，當(dāng)著晏云白的面，說的這是哪里話……
宴云白往日里，見著的張?zhí)?，便都是風(fēng)花雪月里的，又有幾人知道，張?zhí)ふ嫘溺娗橛陂L小姐，這話分明是祁琳教肖纓去治他的。
晏云白心中是知道一些的，他視張?zhí)と绺感?，只是從未敢?xì)問。
肖纓言歸正傳，道：‘這遭大事，難道只是要我放手，勸慰小姐？成與不成…又將…？’
張?zhí)ぃ骸f是不錯，張某也并非宣賓奪主，肖姑娘見諒是一說，高抬貴手又是一說?！?p> 肖纓無奈：‘即是二爺要助我家小姐，與張先生又何來的難為一說，自然都是為了我家鳳衣小姐，只是張先生何來必勝的把握？何況憑肖纓，也是調(diào)不出江東死士的?！?p> 張?zhí)ば南耄皇橇_氏師尊領(lǐng)的是主公的令，不會聽他唆使，不知羅氏會管到什么地步，今日也不會來找她這個女流之輩探虛實！
晏云白：‘知會肖姑娘一聲，也算致禮，完事了別叫五主傷心那些人命，但求肖姑娘應(yīng)允明白就好，至于把握，張大哥自然是有的，肖姑娘換來想想，張大哥若沒這般果效，又有何顏面去見二爺呢?！?p> 肖纓：‘是這個道理?！?p> 張?zhí)ぃ骸氡匦す媚镆彩且獜哪琼n氏長兄韓千杭入手?！?p> 肖纓:‘不錯，只是還尚未查明?！?p> 張?zhí)ぃ骸n氏與北祁在京城之搏，不敢說，韓氏下頭的人，也就韓千杭算個廣交博識的，不過通些商匪，半腳踏在江湖里，論起來，能幫襯他，又屬得上的，也就是湖廣新親王府，到頭來也未必保的了他?！?p> 肖纓：‘不需肖纓細(xì)說，張先生也是明白的，不該與皇親王庭牽連的?！?p> 張?zhí)ぃ骸匀?，北祁勢大，不留神便是禍，不可多招人眼，肖姑娘放心，待事成叫宴云白向肖姑娘?xì)稟?！?p> 肖纓想著天健都的實力，宴云白又是宴氏，動起手來，自然方便……便沒有再細(xì)問。
張?zhí)o意再細(xì)說，肖纓也不便再問，與歸鶴草草退下了，肖纓想著，若非張?zhí)び幸庀嘟?，斷不會說這許多，也不會當(dāng)面指示晏云白日后回稟，肖纓心下一松，好在今日之事辦的還算妥帖。只是不知嬌主心中有幾分意思。
次日鄒寧送黎先生往東而去，蕭紅庭、徐簡玫、尹慶友、錢子哀、允湘往太湖向北，留歸鶴、宋穎全在江浙輔助張?zhí)?，而祁琳攜肖纓往湖北靈水而去。
鄒寧與黎先生談的確實投機(jī)，臨別黎鳧送他一句，意在莫要辜負(fù)了上主栽培之意，鄒寧并不明白其中大意，便也只是恭順迎著。
不出祁琳所料，黎鳧看好了鄒寧，就憑鄒寧一身的粗布麻衣，便不同于內(nèi)宗虛彌的習(xí)氣，鄒寧與明阛正是相對的兩種人，一個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一個是田園隱士，舒暢自然。
回說鳳衣解散八燕，黎鳧心中是有譜的，鳳衣開了口，那就必然會做，也必然是她想這樣做。
區(qū)區(qū)一個明阛，沒有這么大的因果，何況黎鳧心知肚明，就算用八燕換取了明阛的性命，鳳衣小姐也會驅(qū)逐他，到頭來鳳衣是兩手空空，得不償失。
然而這之中還有另一個必然，那便是鳳衣還有不舍，祁琳將鄒寧送到黎鳧面前，便如那日將允湘送到黎鳧面前，禮尚往來，是要他多栽培鄒寧。
允湘不過是學(xué)學(xué)黎鳧處事的技藝，而鄒寧要的是，黎鳧以資深老輩，日后向主公推薦鄒寧的一紙信函。
但凡是黎先生要做的，長小姐明源便會力保，祁琳真正要的，是將鄒寧送到主公身邊。
對黎鳧來說，不如讓自己的人上位，但明源小姐風(fēng)鹿臺，暫時沒有可取代鄒寧的人，只要黎鳧幫了這個忙，也算對鄒寧是提攜之恩，也算利人利己，何樂而不為呢！
何況鳳衣要做的事，真論起來，又何須通過黎鳧，黎鳧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若肯開口，便是她一句話，明源小姐便會力挺，只是礙于顏面，死士的事，尊主去開口，豈不掃了顏面。
不出半月，鳳衣與肖纓剛進(jìn)湖北境界，便已然聽到了風(fēng)聲，江湖傳言多是說那倚仗京畿的韓氏破滅，這且不足為奇，張?zhí)な侄蜗騺砝鞯?，然而祁琳沒料到的是，他張?zhí)さ讱膺@般足，毫不忌憚人言可畏，也不忌憚叫人發(fā)現(xiàn)了子信公子在插手，竟在北祁內(nèi)宗之中，大肆為鳳衣宣揚(yáng)，宣揚(yáng)什么出道立威、大功將返。
一旦被人知道了是天健都插手，那便是陷鳳衣于不義?。?p> 肖纓心中憂心難泯，一路憂心忡忡的樣子，直道：‘這可如何是好？嬌主確實勝了，但這箭在弦上，是發(fā)與不發(fā)，由不得咱們，真叫人懸心?！?p> 祁琳信得過張?zhí)ぃD了足，決了心，且容張?zhí)み@玩世不恭的性子，好歹如今，也是逢在喜事頭上。
祁琳：‘小肖不必責(zé)備他，就憑二哥的脾氣作風(fēng)，饒不了他，張?zhí)せ厝ヒ彩敲獠涣税ひ活D的。’
他二人走在官道上，遙見那靈水縣城門已不遠(yuǎn)，肖纓頭腦里想到城中庶士，便仿佛看見了正在大肆慶賀的江東死士！
她心中亂如草繩，絞在一起，似是放不下祁琳這份拖了兩年，得來不易的殊榮……
聽見祁琳嗔諷張?zhí)ず[，卻有幾分調(diào)侃口氣，心想嬌主自有分寸，這才平緩幾分。
肖纓：‘嬌主自然拿的準(zhǔn)子信公子，倒叫小肖白白提心吊膽?！?p> 祁琳一笑，收韁勒馬，遙望著靈水地勢，肖纓不再說閑話，道：‘此城不大，城北郊有些零散人手，田園為生，北祁未建行館，我們投棧便是?！?p> 祁琳：‘此遭是私行，不必驚動了。’
肖纓：‘此遭……究竟為何？
祁琳并不知要如何作答，亦不知今日涉山涉水的前來，究竟是在擔(dān)心什么，只覺得該來，恰在這立功之時，仿佛冥冥引路一般。
祁琳道：‘此地也算江左重鎮(zhèn)，連接大明南北道，近年北祁用之不爽，我想來此地看看，用以溝通南北死士。’
肖纓自然不懂這些，只能逢迎著……鳳衣只是自嘲，從不為這些奔波，到如今卻要為自己找個緣由了。
祁琳帶上斗笠，略略喬裝，肖纓不需多變，只要收起她那柄紋龍畫蟠的寶劍便可，隨即入城投棧。
她二人只要了一間上房，祁琳住不慣市井，在窗下坐了許久不曾動彈。
肖纓知她在等天色入夜，怕擾了嬌主清凈，也久未敢動。
暮入昏黃，肖纓起身為她斟些茶水。
祁琳心知她的忐忑，寬慰幾句道：‘江東自有張?zhí)ず退畏f全料理，鶴兒辦起事來，不留后患也是利索的，恰我的性子，穎全是最明白的，該做的不該做的，張?zhí)の幢剞值倪^他，小肖的擔(dān)憂，倒是大可不必的?！?p> 肖纓卻也不是為此，聽得嬌主來勸，口中一嘆，疏出一口長氣……
祁琳有意逗她：‘莫非另有事端？近日你都在我身邊，若說有其他，張?zhí)ふ疫^你吧？’
肖纓：‘，瞞不過嬌主，如今事已了結(jié)，小肖心中并無多牽掛?！?p> 祁琳：‘你授意于他，張?zhí)?，則我勝；張?zhí)?，則小肖抵罪，小肖怕的，不是為我解困，怕的是張?zhí)ひ愕拿??！?p> 肖纓：‘原來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嬌主既然說出來了，倒是有些怕了?！?p> 祁琳：‘小肖不必害怕，他不敢?！?p> 肖纓：‘奈何不敢？’
祁琳：‘他若找了你的麻煩，我與二哥豈不是要翻臉?！?p> 肖纓：‘我怎值得嬌主如此?！?p> 祁琳：‘我對二哥不同于對四姐，說句大不敬的話，姐姐若與二哥有爭，那我是守望和睦的。
肖纓：‘然后呢？’
祁琳：‘姐姐若與二哥爭得緊了，那我忠的，是姐姐。張?zhí)ば闹忻靼祝胰较髁四囊环降谋郯?，即是開戰(zhàn)的烽火。而現(xiàn)在他不敢動，是因時候尚早，那一刻，少說也還要十年?！?p> 肖纓：‘小肖知錯，這些話，嬌主只當(dāng)沒說過，小肖也沒聽過?！?p> 祁琳：‘我這病，尚不知有沒有十年的命！’
肖纓：‘難道明源小姐與二爺之間，一定會有那一搏？’
祁琳：‘不見得，張?zhí)劢憬闳绱酥?，你說張?zhí)投?，還是會幫姐姐？’
肖纓：‘張?zhí)づc二爺情似親兄弟，偏又愛上長小姐，小肖不知。’
祁琳：‘我怕的不是他會幫了誰，叛了誰，我怕的是，他如我一般，也沒這個命！’
肖纓：‘二爺？’
祁琳：‘我不知道二哥會不會殺他，我只知道他的情愫會害了他。’
肖纓：‘小肖知錯，不該問……我不再見他，再見怕露了嬌主的心思?！?p> 祁琳：‘哈哈，小肖啊小肖，以上所言，是嚇你的?！?p> 肖纓：‘嬌主也有妄言不成？’
祁琳：‘你隨我六年了，張?zhí)たv然自幼生長在北祁，放浪形骸，名聲不好，便叫你如此不安嗎？’
肖纓：‘肖纓自小便知嬌主無意爭權(quán)，所以嬌主說長小姐與二爺有爭，小肖自然就信了。’
祁琳：‘可見你心中有多迷糊，即知我只為北祁，二哥又于我有恩，我又豈會縱著這樣的事！張?zhí)げ桓掖疗七@層窗戶紙的，他求和還來不急，除了必要的東西，又豈會巧取豪奪？’
肖纓：‘小肖人微言輕，不是他必要的東西?！?p> 祁琳：‘換言之，這也是嚇你?！?p> 肖纓：‘又是嚇我？’
祁琳：‘二哥對姐姐，親的一言難盡，就像我對姐姐一般，姐姐若要我的權(quán)，我便拱手送上，就像遣散八燕一般，我相信二哥亦會如此。你我假設(shè)的那些殺戮，也就隨著你我嬉笑煙消云散。若張?zhí)て哿四?，第一個不饒他的，是他的二爺，以上這些捏造故事，小肖聽著可有趣？’
肖纓：‘嬌主拿我取笑，取笑得一而再，再而三?！?p> 祁琳：‘只嚇了你兩次，你說說哪里還有三？’
肖纓：‘罷了，嬌主說這些，就不怕隔墻有耳？’
祁琳：‘竊聽無處不在，就看這耳朵聽了….該不該活?！?p> 肖纓恍然明白，原來嬌主早就發(fā)現(xiàn)隔墻有耳，奔出查看卻黑影也未見，徒勞聽見逃脫的風(fēng)聲！
肖纓：‘嬌主既然知曉，為何不早抓了他，小肖武功不濟(jì)…’
祁琳：‘讓他逃吧，你說一而再，再而三，他不就是三…’
肖纓：‘嬌主是在給他講故事？’
祁琳笑而不答，換言道了一些其他。
肖纓一時云山霧繞，不明白嬌主無爭之人，為何要在他人心中留下個誅戮的影子。
祁琳：‘你我湖廣一行，一是我想來，二是為姐姐?！?p> 肖纓：‘這與明源小姐何干？’
祁琳：‘姐姐不易，出道兩載，并無機(jī)會。當(dāng)年縱是天驕風(fēng)采，如今也難服眾，是主父太過愛戴，總不希望姐姐填血，如今好不容易要來個機(jī)會，卻趕上姐姐私事未了。之前姐姐走的太過倉促，早在我江南一行之前，姐姐已露疲色，我想晚些歸宗，想必我歸宗之后，主父就會急召姐姐?！?p> 肖纓：‘北祁向來嚴(yán)謹(jǐn)，張?zhí)ひ讶环懦隹陲L(fēng)，功成將返，嬌主時限即到，再不回去復(fù)命，豈不是自辱了門楣。就算為了長小姐，也不能以時換時啊！’
祁琳：‘我還能叛了不成？紀(jì)律縱然嚴(yán)明，開闔總還是有的?！?p> 祁琳心中事由不便再往下說，肖纓聽出她轉(zhuǎn)了話鋒，不便再駁。
肖纓：‘早些回去總是好的，您的病早就不該再托了，想想這一遭，該帶上羅先生的?！?p> 祁琳：‘小肖又說玩笑話了，羅先生身份何其特殊，將即師尊之位，怎可輕易遠(yuǎn)行，主父私下派他隨我來江浙，已是莫大的殊榮，即已事成，怎有不早早請歸的道理，夜長夢多只會害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