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強過跟著我這個廢人
秦陌醒來的時候,這一年就要過完了。
她聽到“噼里啪啦”的爆竹聲從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聲將她從遙遠(yuǎn)的夢境中拉了回來。
她驀然睜開眼睛,入目是一片縱橫交錯的白。
她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頂帷帳很久,這才想起這是在炎京秦府自己那個小小的院子。
“小姐你醒了?”
一個灰色的身影猛地?fù)溥^來。秦陌抬眼看去,只見曲水兩個眼睛哭得宛若核桃一般。
“我怎么回到這里來了?”
秦陌啞著嗓子問道。
曲水一邊拭淚一邊抽泣道:“是將軍聽說大夫人將您趕到莊子上,特意派人去將您接回來的。我聽廚房的翠紅說,將軍還寫信回來訓(xùn)斥了大夫人,小姐,咱們可是出了一口氣了。”
秦陌心底冷笑。
自己被趕去松安已有三四年,她不相信這三四年間秦煜對秦府的事情一無所知,或者根本從來就沒在意過自己,所以這三四年來才不聞不問。
秦陌轉(zhuǎn)了個身,面朝里重新閉上了眼睛。
曲水倒來一杯熱茶,扶著秦陌坐起。
“小姐,你剛醒,喝點熱水潤潤嗓子!我聽到您嗓子都啞了,一定是病了這許多天的緣故?!?p> 秦陌剛想去接曲水手里的茶杯,這才覺得不對勁。她的雙手軟軟的竟然一點力氣都沒有。
曲水的眼淚又出來了。
“小姐,大夫說您的手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恐怕還要有些日子才能好全?!?p> 秦陌眉頭緊鎖,根本不停曲水的解釋,固執(zhí)地想要去接那杯茶。茶杯一入手,甚至還沒端穩(wěn)就跌落在了冷硬的棉被上。
洗得發(fā)白的褐色床單被茶水浸濕,頓時氤氳開來,變成了更加難堪的深褐色。
秦陌呆愣愣地看著床上的那灘水漬。
曲水手忙腳亂地收拾。
她將那床潮濕的被子抱走,又從衣柜里拿出來一床明顯更為單薄的被子小心地蓋在秦陌身上。
“小姐,你先將就點,等過兩天我就去東市給您買床暖和點的被褥?!?p> 曲水替秦陌掖了掖被子,將一個尚有點余溫的手爐塞進(jìn)了被子里。
她做完這些跑去門口左右張望了一番,將門窗小心地掩好,這才從一個不起眼的包裹中掏出了一個木頭匣子。
“走得時候,我將這些年您積攢的銀錢全都帶過來了。您放心,沒有被人看到。有了這些銀子,我們一定可以找最好的大夫替您把手治好的?!?p> 看著曲水期望的目光,秦陌這才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這個小傻子,她不知道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已經(jīng)將大半的本事都教給了她。
窗戶上糊著劣質(zhì)的窗戶紙,從中透過幾絲昏暗的光來,秦陌靜靜地看了半晌,垂下視線對著還在啜泣的曲水道。
“我這手怕是好不了了。我聽說你在老家還有個哥哥,這匣子里的錢你拿一半走,回鄉(xiāng)去找個人嫁了好好過日子,強過以后跟著我這個廢人?!?p> 秦陌的語氣中滿是對自己的厭棄,曲水猛地抬起頭來,她一雙和秦陌有三分相似的眼睛中此時滿是驚恐,她拼命地?fù)u著頭:“小姐,我哪里也不去,您不要趕我走!”
秦陌極淡地笑了:“你年紀(jì)還小,還有大把的好時光,不必浪費在我身上。”
聽秦陌如此說,曲水的眼神瞬間從不知所措變得決絕,她猛地站了起來,發(fā)狠道:“我和流觴從小跟著您,流觴已經(jīng)死了,如果您不要我,我現(xiàn)在就撞死在這里!”
秦陌看著她,忽然紅了眼眶。
“傻丫頭,我只是怕你以后跟著我吃苦?!?p> 曲水見她表情松動,這才撲倒在她床前,哭道:“我不怕吃苦!這滿府上下都是一些豺狼虎豹,你還受著傷,我要是走了,只怕你更會被他們吃得骨頭都不剩!”
主仆二人正傷情間,忽然院子里傳來一陣響動。
曲水趕緊擦干眼淚,對秦陌道:“我去瞧瞧?!?p>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曲水又重新折身進(jìn)來,一張俏麗的臉上滿是憤憤不平之色。
“怎么了?”秦陌不解地問道。
曲水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見迎面走進(jìn)來兩個婆子。
她們一人抱著一床薔薇粉繡纏枝紋的錦被,一人抱著一頂油綠色杭稠帷帳,見秦陌此時已經(jīng)醒了,短暫的錯愕過后,滿臉堆笑道:“真是菩薩保佑,咱們夫人和小姐您真是心有靈犀呢,知道您醒了特意讓我們過來給您添添喜氣?!?p> 那婆子說著在秦陌面前將那床錦被和帷帳鋪攤開來,用手細(xì)細(xì)地?fù)嶂厦娴募y路道:“這是在秀芳齋訂制的呢,這么好的蘇繡和杭稠,七小姐您可要愛惜著用呀!”
另一個婆子接道:“就是,將軍不日就要回府,讓他看到你這么一副寒酸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夫人欺負(fù)了你!”
她說著眼神在秦陌的屋里轉(zhuǎn)了一圈,然后翻了個白眼,一臉十分看不上的樣子。
曲水氣得就要上前跟她理論,秦陌暗暗朝她使了個眼色。
秦陌淡淡道:“如此,就麻煩二位媽媽回去替我謝過夫人,牢她費心了?!?p> 兩個婆子一倨一恭地走了,院子的聲響卻還是還沒有停。
曲水忿忿解釋道:“外面這是大夫人派來的人在修葺院子呢!我還道這大夫人怎么良心發(fā)現(xiàn),又是來送東西又是翻修院子呢,原來是將軍要回來了,擔(dān)心將軍又要叱責(zé)她苛待你??!”
曲水說著氣得將那兩個婆子剛才送來的東西丟到了窗前的矮塌上,入手卻覺得不對勁。
她們之前在松安,雖說是被驅(qū)趕,但自從秦陌賣了梨霧白手頭富裕之后,在吃穿用度上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們。加上松安地處要塞,商業(yè)繁華,這幾年是見慣了好東西的。
所以那床錦被曲水只一過手就發(fā)現(xiàn)了異樣。
她湊近窗前,對著光細(xì)細(xì)一看,氣得臉都紅了。
秦陌問道:“怎么了?”
曲水抱著被子走到她跟前指給她看:“小姐你看,這錦被看起來水光油滑,卻不是用絲綢織成的,也不知道什么料子,看起來和絲綢差不多,摸上去卻毛啦啦的十分扎手。這大夫人果然面苦心更苦!”
不只如此,秦陌彎腰聞了聞,濃烈的熏香之下卻隱隱透出一陣陣刺鼻的味道。
這染色的顏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蓋久了只怕性命堪憂,這大夫人只怕是將之前被秦煜訓(xùn)斥的那筆賬連本帶利的都算在了她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