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遠(yuǎn)遠(yuǎn)不夠
院子里敲敲打打的聲音一直到定更時分才消停下來。
秦陌心中估計,大概是秦煜回來的日子將近了,大夫人才這般急著來裝點(diǎn)門面。
送走了那些工匠,曲水這才恨恨地將院門關(guān)上,剛走到秦陌所住的東廂房門口,忽然瞧見一個人影正探頭探腦地往里看。
曲水沉下臉來,沒好氣道:“小魏大人?”
那人似乎也被曲水這一聲厲喝嚇到了,跳著轉(zhuǎn)過身來,
借著廊下昏暗的風(fēng)燈,曲水所料不差,來人正是這一個月來頻頻漏夜過來探訪的魏翎。
曲水俏臉一冷,寒聲道:“你怎么又來了?不是讓你以后都不要來了?還嫌害得我家小姐不夠?”
曲水至今依然記得小姐好好地跟著他們出門,回來時卻已經(jīng)奄奄一息,一雙手到現(xiàn)在還動彈不得。心中認(rèn)定跟著他們沒有什么好處。
小姐自小命苦,曲水不求她以后能大富大貴,只希望她一生平安喜樂??墒沁@些人,只知道利用她,卻連她最起碼的人生安全都不能保證。
想到這里,曲水的目光更加冰冷。
魏翎每次過來曲水都是這個態(tài)度,他知道她還在惱恨他們沒有保護(hù)好秦陌,自認(rèn)理虧,于是討好道:“曲水,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家小姐,她今天……好點(diǎn)了沒有?”
曲水冷哼:“只要你們不來打擾,小姐她自會好得很?!?p> 魏翎小心地看她一眼,支支吾吾道:“我能……進(jìn)去看她一眼嗎?就一眼!”
曲水?dāng)嗳痪芙^:“不能!”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曲水和魏翎面面相覷。
“空空空。”
敲門聲再次響起。
“誰呀?”
曲水身形未動,隔著一個小小的院落,站在東廂房門口朗聲問道。
事隔三四年再次回到秦府,曲水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畏畏縮縮的小姑娘了。
這幾年在松安,秦陌一直都將她和流觴當(dāng)作親妹妹來看待,無論是在魏翎或是杜衡面前,從來沒有怠慢忽視過她們。
曲水本就潑辣,性子被養(yǎng)開了,此時雖然秦府的丫鬟婆子依然如故,并不待見她們主仆二人,但曲水也并不因此而自覺低人一等。
來人正大夫人王氏身邊的錢媽媽,她敲了兩次,卻不見人來開門,反而隔著院門詢問她是誰,一時不由氣笑了。
本以為夫人將她送去那窮山惡水的周家莊能磨磨她的性子,沒想到待了幾年竟然更加粗俗不堪。
錢媽媽也不回答,更加使命地敲門。
魏翎為難地看著曲水,又指了指秦陌的屋子。
曲水只能狠狠瞪他一眼,扭身進(jìn)了屋,過了片刻,又再次走了出來,對著他不情不愿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魏翎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喜,快步走了進(jìn)去。
轉(zhuǎn)過一架空蕩蕩的十錦槅子,才迎面看到秦陌正端坐在窗前的一張榻上。
屋里濕冷,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她瘦了很多,一件半舊不新的赭色棉襖穿在身上竟顯得空空蕩蕩,面色也不怎么好,仿佛一張曬得發(fā)白的宣紙,卻襯得一雙眼睛更加漆黑明亮,仿佛臉上只剩下了這雙眼睛。
最后一次見面,她正昏迷不醒地躺在蒼莽山薛若懷的藥廬之中,秦煜在魏翊的安排下已經(jīng)派來接她回府的馬車。
魏翎看著魏翊小心地將她抱上馬車,又派了身邊的暗衛(wèi)一路護(hù)送她回城。
可是魏翎卻覺得這樣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
松安漆黑的夜里,那個比他還要年幼的女子在即將遠(yuǎn)赴戰(zhàn)火紛飛的戰(zhàn)場之前,安撫般地拍著他的肩膀,輕聲道:“放心,他在,我在。”
她做到了,可是卻將自己弄得一聲傷殘。
魏翎的目光轉(zhuǎn)向她攏在膝上一條薄毯之下的雙手,艱澀地開口道:“你的手……”
他覺得喉頭一緊,要說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秦陌卻無所謂地笑了,她像是沒聽到他的話,淡淡問道:“這么晚,你怎么來了?”
魏翎慢慢走到她面前:“我來看看你,是我們對不起你?!?p> 秦陌低頭看了看膝頭的毯子,再次笑了:“你自責(zé)什么,你忘了,我答應(yīng)過你的。更何況,用我的一雙手去換一個能拯救大炎百姓于水火的將軍,這筆買賣不虧?!?p> 聽她這樣說,魏翎更加自責(zé)。
“你想要什么?或者說你有什么心愿?你放心,我們一定幫你實現(xiàn)!”
魏翎現(xiàn)在只想著要怎么補(bǔ)償秦陌,哪怕是她此刻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拼著命不要替她去摘。
秦陌聽著他急切的口氣,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魏翎。”
魏翎很少聽她連名帶姓地稱呼自己,心中不由一凜,凝目朝她看去。
秦陌直視著他的眼睛,肅然道:“我答應(yīng)會照顧好魏翊,但這不是一筆交易。他不僅僅是你的兄長?!?p> 更是……大炎的希望。
秦陌希望魏翎能聽懂自己話中的意思,不要再覺得對不起她。
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許是報應(yīng),是上天對她水淹知塢的懲罰。她心甘情愿的領(lǐng)了,這樣她的心里也能好受點(diǎn),并沒有任何人對不起她。
“請你回去也告訴魏翊,我做這些是因為我想要這樣做,并沒有為了誰。沒有犧牲,所以也不存在虧欠。”
魏翎默默地咀嚼著她的這番話。
他聽得出,她說這些是為了讓自己心里好受點(diǎn),可是魏翎卻覺得更加難受了。
他環(huán)顧四周,岔開話題道:“你這屋里怎么冷得跟個冰窖似的,秦煜就是這樣照顧你的?”
秦陌不在意地笑了笑:“沒關(guān)系,過完年開了春就暖和了?!?p> 魏翎想到她在松安的那個院子,雖小且破,卻溫馨雅致,屋里一應(yīng)用品都很齊全,夏日的冰水冬日的炭火,應(yīng)季的瓜果菜蔬,鮮花熏香都沒斷過,他知道秦陌是個知道怎么對自己好的人,并且也有能力把自己照顧好,可是現(xiàn)在這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她離開松安,手里沒銀子使了。魏翎想到這里,折身出了門,他就像每次來時那樣,一個縱深就跳出了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