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錘定音,支離破碎
人真的是個很奇怪的動物,越是危險的事越是想去做。
當(dāng)我被傳喚進去的時候我看到一個油膩的胖胖的大叔和溫伯伯站在對立面,我可以想到的詞語就是對簿公堂。爸爸坐在聽審席看著我。我被法庭上的助理帶到證人席上,后來當(dāng)我成為一名律師后我才知道當(dāng)時的那個強壯的男人的工作叫法警。
坐在證人席上的我顯得局促不安,我局促的摸著我的馬尾辮,看了一眼爸爸又看了一眼溫伯伯,他們倆都低著頭,律師走向我,他先對法官說:“尊敬的法官,這位證人是陳剛的女兒,他看到過被告向他爸爸行賄的全過程,我請求對證人進行提問?!?p> 什么原告被告,我的大腦一片嗡嗡作響,誰是原告,誰是被告,他們誰在行賄,那天晚上溫伯伯是在行賄嗎,這不可能,我的大腦又想起了爸爸告訴我據(jù)實回答就好。我想我一定不能說,可是爸爸今天又讓我據(jù)實回答,就在我努力理清頭緒的時候我突然聽到我的名字被叫到。
那位律師說:“證人陳晨晨,接下來的問題你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你必須保證你回答的真實性。”我點了點頭,他開始發(fā)問了。
“你的名字是不是叫陳晨晨?”,“是?!?p> “你的爸爸是不是叫陳剛?”,“是。”
“你在一月二十號的晚上九點鐘在家是嗎?”,“是。”
“你看到被告溫卓給你爸爸錢是嗎?”,“是?!?p> “你爸爸沒有收錢是嗎?”,“是?!?p> “尊敬的審判長,我的問話完畢,謝謝。我提供的證明文件您可以看證物三中的取款單。。?!焙髞硭f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可是我想說他們是朋友事情可能不是那樣,可是我已經(jīng)沒有說話的機會,我就看著溫伯伯對每一項罪證都安然接受,沒有任何的反抗,而爸爸也一反常態(tài),他難道不應(yīng)該支持他的班長嗎,為什么站在溫伯伯的對立面指證溫伯伯。
最后法官宣告結(jié)案陳詞給溫伯伯判罪時我前面的詞條都沒聽懂,只聽到十年有期徒刑幾個字,就在這時候門突然開了,溫彧沖了進來,臉被太陽曬得通紅,他一臉的難以置信,看著溫伯伯,看著我爸爸,看著我,看著他爸爸離開的背影,他就那樣看著,整個人就只剩下一個軀殼,我好想跑過去把他扶起來,可是剛剛律師說他爸爸向我爸爸行賄過,而我是那個證人,為什么法官不考慮我是否有作證的資格,為什么溫伯伯要行賄,他是來偵查貪污的人員,怎么可能知法犯法。
爸爸為什么不站出來,我慌亂的搜索爸爸的身影,可是他已經(jīng)不見了,我就坐在那里,看著溫彧慢慢地站起來然后喊溫伯伯,他大聲地叫著“爸爸,爸爸?!睖夭湍菢宇^也不回的被法警帶走了,他的背影和我那天在我家見到的那個人完全不同??墒橇髀冻龅臒o奈卻是一樣的。
最后溫彧是什么時候走的我不知道,因為我被爸爸派來的助理接走了,我知道這里可能是我跟溫彧最后見面的地方了,我和他之間的那條看不見的線就這樣被剪斷了,而且被剪成無數(shù)個短的不能再短的線,永遠無法拼接的那種。
那個寒假怎么度過的我已經(jīng)記不得了,只記得那段時間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夢里的場景就是法院里發(fā)生的那些事情,慢慢的那些場景變了,有時甚至?xí)趬衾锔徒?,走向他把他扶起來,可是?dāng)我快碰到他的時候,他突然就消失了。有時我情愿在夢里,有時我又盼望著快點醒過來,然后所有人告訴我這些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
那個寒假,跟爸爸要求了很多次后他終于答應(yīng)讓我改名叫陳陌,這個詞語是那天離開法院的時候我想到的,如果當(dāng)時我選擇沉默該有多好,我可以什么都不說,這樣溫伯伯會不會就不會認罪,他現(xiàn)在也不會在監(jiān)獄。
可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很多壞事的發(fā)生都是在一念之間,我始終都無法相信一個軍人會作出行賄的事情,能夠成為我爸爸偶像的人一定是一個品行端正的人,事后我問了爸爸無數(shù)次,那天晚上他們到底說了些什么,為什么溫伯伯直接認罪,他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還是說他們有什么苦衷。
可是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以爸爸的沉默和我的無奈告終。起初爸爸還會跟我說這件事情底下有很多我現(xiàn)在理解不了的事情,讓我不要受影響,好好學(xué)習(xí),等以后時機成熟了我自然會明白。后來他干脆就什么都不說了。
雖然我很想怪爸爸,可是他一有機會就去看溫伯伯,甚至還帶我去過一次,我記得當(dāng)時溫伯伯告訴我,千萬不要怪我爸爸,我爸爸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溫伯伯。從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跟爸爸一起去看溫伯伯了,因為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了溫彧,回憶就會像雜草一樣在一片荒原上瘋長,我怎么割都割不完。
雖然爸爸和溫伯伯那里我無法改變,但是我可以改變我自己,那件事是可以說是我人生的一個轉(zhuǎn)折點,同學(xué)都說我像變了一個人,每天除了學(xué)習(xí)就是學(xué)習(xí)。
而溫彧在高一的下學(xué)期就真如我想的那樣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了,他的一個親戚來給他辦了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我的生活里從此再也沒有一個叫溫彧的男生了,而從前的陳晨晨也徹底不見了,現(xiàn)在的我叫陳陌。同學(xué)問我為什么改名字,我都會很酷的說:“你們難道不覺得陳陌這個名字很酷嗎?”
最讓我慶幸的事情是我發(fā)現(xiàn)沒有溫彧我的生活依舊在照常運轉(zhuǎn),只有一次,當(dāng)大家談起溫彧時我沒有控制好情緒,拉著林燦到教室外面哭了好久,她拍著我的背跟我說:“一切都會過去的?!?p> 記不清后來我們說了些什么,但是因為她們的存在,我的生活好像并沒有發(fā)生過多的改變,就好像是生活還在繼續(xù),只是缺了一個人,至于那個人為什么離開,到了哪里去了,我們都心照不宣的選擇了閉口不提,不過每當(dāng)有一些班級集體活動的時候、籃球賽的時候、上物理課的時候、獨自一人走回家的時候。。。我的心里都會蹦出幾個字“如果他在該有多好”。我用這種方式證明他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