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繞過神像,從后門出來,左右探查了一圈:和廟前比,后面視野還算好,正對著土地廟不遠,是一大片濃密的樹林,往東綿延。
他們要往東邊去,正好是林子的方向,要是有人追過來,有了這片林子,再好不過,至少不用怕弓箭了。
李小幺在廟后轉了兩圈,也不敢多呆在外面,她看得見別人,別人自然也能看到她。
進了土地廟,李小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連轉了好幾圈,也沒能找到適合藏身的地方。
就這么小小的三開間,除了正中間坐著的土地公和土地婆,四周空空蕩蕩,哪有能藏人的地方?
李小幺急得不停的轉圈,一定得找個地方藏起來,她半分自保之力也沒有,差不多是個活物都能欺負她,只有躲起來才安全。
李小幺仰頭往上看,目光從屋梁,落到神像那灰撲撲的綢斗篷上,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自己又瘦又小,貓在斗篷下面,從外面肯定看不出來,自己卻能從斗篷縫里看到外面。就這樣!
李小幺圍著神像轉圈,尋找能往上爬的地方。
后面太高,她試了試,根本爬不上去,再轉到前面,用這只香爐墊腳……只能這樣,無論如何也得爬上去!
李小幺先將懷里的胡餅舉到神像臺上放好,努力攀到香爐上,顫顫巍巍站起來,撲過去,雙手正好夠到神像膝蓋,李小幺咬著嘴唇,用力的蹬著香爐往神像上竄,用力太猛,倒是竄上神像了,香爐卻被她踢倒在地,滿爐香灰一直撲堆到殿門口。
李小幺顧不得許多了,抱著胡餅,擠在土地公和土地婆中間,拎起土地公和土地婆的斗篷,比較了下,小心翼翼的鉆進了土地公斗篷下,土地公屁股小,胳膊下面的地方大了一點。
李小幺將身子蜷成一團,緊貼在土地公胳膊下,慢慢調(diào)均了呼吸,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心神不寧的等著大哥他們過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小幺一邊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邊小心的不時活動活動手腳,以免手腳過于麻木。
肚子里突然輕輕咕了一聲,李小幺咽了口口水,她餓了。
李小幺摸索著從夾衣里揪了半塊胡餅,慢慢咬著吃了兩口,干干的胡餅嚼得她嘴巴發(fā)干,李小幺不敢再吃,又將胡餅塞了回去,若是吃了胡餅,又口渴了,那就更糟了,下去可就再也上不來了。
李小幺團在神像旁,饑渴焦慮中,竟然還打了個盹,睡了一小覺,一覺醒來,李小幺凝神聽了聽周圍的動靜,小心的活動著已經(jīng)麻木的手腳,伸手將斗篷挑起條縫,往外張望。
外面已經(jīng)夕陽西下了,無數(shù)恐懼從李小幺心底一點點冒著泡吐出來,越吐越快,再在心里彌散開。
大哥他們是不是沒跑出來,還是……沒能跑到這里?
李小幺機靈靈打了個寒噤,連’呸’了七八聲,自己怎么能生出這樣的念頭!真是該’呸’,李小幺又’呸’了兩口,閉著眼睛,默默祈禱,“土地公公,土地婆婆,這是你們的地盤,求你們保佑大哥、水生哥、二槐哥、貴子哥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接到我,然后再保佑我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逃出去!以后等我發(fā)達了,我給你們老倆口重塑金身,再給你們蓋個三進的院子住,嗯,再給你們塑一對金童玉女承歡膝下,千萬要保佑保佑!大慈大悲……”
仿佛是土地公公聽到了她的祈禱,外面,遠遠的,一陣重而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李小幺一下子渾身繃緊了,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藏好自己,透過斗篷縫隙,往外張望。
很快,李宗梁在殿門外露出個頭,李小幺激動的心差點從嘴里跳出來,一把甩開斗篷,扶著神像站起來大叫:“香灰!腳底下!大哥我在這里!”
李宗梁已經(jīng)沖到殿門口,硬生生收住腳,斜身躲開那堆幾乎漫過門檻的香灰,提著桿長槍閃進來,沖到神像前,稍稍轉身,李小幺利落的跳到李宗梁背上,一只手提著包著胡餅的夾衣,一只手摟著李宗梁的脖子,李宗梁一只手托住李小幺,腳步幾乎沒停,奔著后門沖了出去。
還沒等轉過神像,后面就有一片腳步聲緊了進來,李小幺急忙轉頭,正看到兩三個官兵提著明晃晃的馬刀,幾只腳一起沖進松軟的香灰堆里,頓時,香灰四散騰起,嗆得幾個人喘不過氣,睜不開眼,趕緊往后退,一邊退一邊咳。
李宗梁得了這一眨眼的機會,已經(jīng)背著李小幺沖出了土地廟。
剛沖出來沒幾步,魏水生也提著長槍,從土地廟右邊往李宗梁狂奔過來,左邊,李宗貴握著把刀在前,李二槐舞著根長棍斷后,也疾追上來。
李小幺長長的松了口氣,彎著眼睛,滿臉的笑,加上自己,五個,一個沒少!
五個人匯到一起,魏水生和李二槐斷后,往土地廟后面那片樹林狂奔.
幾個人身后,土地廟里沖出一群渾身香灰的官兵,會合了緊追著魏水生和李二槐、李宗貴而來的幾十個人,舞著馬刀,緊盯追上來。
不遠處,四五匹馬由遠及近,疾馳而來。
李宗梁背著李小幺,頭一個沖進林子,魏水生三人緊跟在后面,也扎進了林子。
幾十個官兵追到林子邊上,站住了,聚在一處商量了幾句,轉身看著疾馳而來的騎乘,等著頭領過來。
進了林子,幾個人又跑出幾十步遠,李宗梁腿一軟,急忙用長槍支住,李宗貴喘的幾乎說不出話,“沒……沒追過來,歇歇。”
李宗梁長出了口氣。將李小幺往上送了送。
“放我下來。”李小幺心疼大哥。
“不行。”李宗梁一口回絕,“你別說話,貴子看著動靜?!?p> 李宗貴嗯了一聲,踩著根枯樹根,伸長脖子看林子外看了看,看不到,跳下來,趴在地上,凝神聽了片刻,“有馬,五匹,到林子邊了,停了?!?p> “不怕,這林子里跑不得馬?!蔽核吐曊f了句。
林子外,那幾匹馬已經(jīng)疾馳到林子邊上,馬高高揚起前蹄,兜了半個圈子,止住去勢。昂然騎在馬上的小頭領揮著鞭子正要呵罵,突然響起一聲凄厲的長箭破空聲。
“不能多歇,趕緊走,咱們……”魏水生的話被這破空箭聲打斷,一張臉驚恐變了形,下意識的撲過去,用身子擋在李宗梁身后。
李二槐驚得半張著嘴,眼睛睜得溜圓,光呆不會動了,李宗貴耳朵亂動,指著林子外,張著嘴,卻沒能說出話。
那聲音凄厲的破空箭,是從林子里飛出去的,長長的一枝雕翎箭,準確無誤的釘進小頭領喉嚨,去勢不減,血光四濺中,將小頭領帶落馬下,那匹馬受了驚,直豎起前蹄,嘶叫幾聲,掉頭落荒狂逃。小頭領一只腳拖在馬蹬中,腦袋在地上不停彈起落下,被馬拖出一條粗大驚人的血線。
林子外和林子里的人都驚呆了,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又是幾聲箭響,騎在馬上的四個官兵應聲落馬。
那箭,只只都是透喉而過。
呆站著的幾十來個官兵總算反應了過來,哪里還顧不得其它,爭先恐后的轉身就逃,破空箭聲又響了幾下,從背后,將落在后面的幾個驚恐官兵斜斜的釘在了地上。
李宗梁已經(jīng)將李小幺放下來了,四個人渾身繃緊,緊張中透著驚恐,握著手里的兵器,盯著箭聲響起的方位。
李宗梁正對著箭響起的方向,一只手緊握著長槍橫在胸前,一邊手推著李小幺,將她嚴嚴實實的掩在自己身后。
魏水生雙手握著長槍,槍尖往前,緊靠著李宗梁,也擋在李小幺前面。魏水生盯著前方,只覺得手心里全是冷汗,這箭要是射向自己,自己擋得住么?
李二槐緊挨在李宗梁另一邊,重重咽了口口水,又咽了口口水,橫拿著棍子,心里打鼓,這要是根熟鐵棍,當要不偏,指定能擋得住這箭……
李宗貴手里握著刀,刀尖斜斜往下,半蹲在最前面,隨時準備一躍而起揮刀就砍。
周圍一片寂靜,一只鳥飛過來,停在旁邊的樹上,跳了幾下,響亮的’撲騰’著翅膀,又飛走了,李宗貴緊張的喉嚨緊的仿佛聲音都啞了,“象是走了?!?p> 李二槐一口氣松下來,腿一軟,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抬手抹著汗,“我滴個娘來,這是哪來的殺神!嚇死我了。”
“少廢話!趕緊走!這里不能久留!”李宗梁蹲下,背上李小幺,招呼了一句,就往前跑。
“等等,我去看看,看看箭。”魏水生低聲說了句,李宗梁想了下,放下李小幺:“嗯,去看看,心里也能有個數(shù)。二槐和貴子守著幺妹?!?p> 李宗梁和魏水生提著槍,躍到離林子最近的一具尸體旁,李宗梁握著槍警惕四周,魏水生蹲下,細細看了片刻,站起來,示意李宗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