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黑影騰挪幾下,自倚翠樓中躥出,連過幾道街巷,隨后自一處陰暗昏影出走出,他手腳嫻熟的換回常穿的紫衣,把夜行衣收回人皮乾坤袋,放入中衣內(nèi)收好。
岳峰回望已經(jīng)距離不遠(yuǎn)的倚翠樓,他眼中冰冷無比。
等了這么久,終于存到機會,廢去了這個整日對他冷嘲熱諷、暗自用手段欺凌他的兄弟。
他嘴唇略薄,此時血色正濃,顯得異樣。
只吸干了岳云濤一身菁華,沒有取其性命,真的是他手下留情嗎?
同室操戈已起,殺心會沒有?
都不是,這倒是涉及了岳峰的秘密了。
其人自出生起,便靈慧異常,所歷之事一一記得,靈智也顯得不凡,常人孩童七八歲才可聽父母耳提面命知善惡,懂好賴,而他,自小就可感知善意惡意,雖不大精確,可也明了一二分寸。
每每夜深寂靜之時,他常常頭痛,最初之時煞是難忍,腦海中常常記起一二瑰麗玄奇之景,句句晦澀箴言,長久以來,東一句西一句,雖然不成體統(tǒng),可也開拓他的眼界。
但若真說其中禍福,卻也紛亂如麻,無法說清。
他對岳云濤恨之久已,幾次有心下手,但每每臨到關(guān)頭,腦中無端出現(xiàn)警示,有此異兆,卻惹得他不敢妄動。
今日他心中一動,并無警示出現(xiàn),所以才雷霆出手,之所以沒有取其性命,還要說起他腦中浮現(xiàn)的一句箴言。
天下之事有吉兇、托占以明其機。天下之理無形跡,假象以顯其義。
又謂他人折花有毀,皆有切驗之真,是必有屬矣。
此可稱之‘變通’。
他殺念一起,警示就莫名出現(xiàn),反而退上一步,廢其前路,并無礙處。
岳峰冷笑一聲,大有解氣之感,甚至覺得胸中郁悶之氣發(fā)出,頗有些酣暢淋漓。
“血肉菁華流逝,骨髓元精離身,我看你這半廢之人如何當(dāng)侯府世子?”
“岳昭,我們那個城府深沉的好父親,會舍得奇珍仙藥,給你再造生機么?”
他目中冰寒,直欲放聲大笑。
好在他知道場合不對,忍住出格之舉。
他轉(zhuǎn)了幾圈,撒了一些去除氣味的粉末,再三斷定自己沒留下什么痕跡后,尋一空隙,進了錢闊在神都京中的別院。
與錢闊招呼幾聲,他便領(lǐng)著賈瑞從正門離開。
此時夜空早已高懸明月,風(fēng)氣朗清,戌時剛到,兩人疾步回府,以免過晚,府門關(guān)閉。
錢闊喜愛熱鬧,錢家更是把生意做到了極處,所以神都京中這別院靠近繁華街市,岳峰在前,心中算計著時辰,領(lǐng)著賈瑞還買了兩個糖人,這才施施然掐準(zhǔn)了戌時末從側(cè)門入府。
剛進門不久,走過一道走廊,這里已沒有燭火照明,不過岳峰身懷修為,夜視不難,賈瑞也練過幾許粗陋拳腳,借著月光,不虞陷步。
這時,一道陰測測的聲音突然自陰暗處響起。
“大少爺,這么晚了,您去哪了?若是在外做出出格之事,可有失侯府體面?!?p> 語氣非但沒有絲毫敬意,更是滿懷叵測揶揄之氣。
岳峰冷著臉,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他轉(zhuǎn)身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注視著那里的黑暗,冷硬道:“我的事,不勞凌大統(tǒng)領(lǐng)掛心。”
“我想,凌大統(tǒng)領(lǐng)該憂心自己才對,畢竟父候出行沒帶著你,可要小心自己的位子被人占了去?!?p> 他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玩味,大有深意的道:“凌大統(tǒng)領(lǐng)這么關(guān)心我的事,看來已經(jīng)清閑到?jīng)]事可做了?!?p> “近來神都京中幾大牌樓都有妙齡新血加入,凌大統(tǒng)領(lǐng)不妨前去消遣一下?!?p> 岳峰此話一出,他身后肅然站立的賈瑞當(dāng)即渾身一哆嗦,想要抬頭又不敢,只得緊盯著自己的鞋,仿佛是要在這上面看出花來。
“嗒、嗒、嗒......”
一個面白無須,鷹鉤鼻,三十左右的男子自陰影中走出,身上乃是侍衛(wèi)樣式統(tǒng)領(lǐng)一級的袍服,只是卻做成了黑色。
此人雙眼陰鶩的盯著岳峰,其中的厲色毫不掩飾,直欲擇人而噬。
此人,正是恪靖岳候府護衛(wèi)大統(tǒng)領(lǐng)凌九。
凌九一現(xiàn)身,賈瑞的頭更加低了,大氣都不敢喘。
概因為府內(nèi)所有人盡知一事,凌九幼時家中貧困,其父爛賭如命,曾自發(fā)對親生兒子動手,壞其陽根,想送入宮中,得那二十兩賞銀。
不想當(dāng)年正是后妃有孕,生產(chǎn)龍種,因為是嫡長子,所以大赦天下,那年宮中并未外招侍監(jiān),凌九父親的算盤落空,沒了銀錢度日,又欠下賭資,愈發(fā)看凌九不順眼,將其賣了出去。
這凌九也是個好命的,那二道販子作亂太甚,被當(dāng)年那一任左軍巡使拿下,解救了不少孩童,一些籍貫分明的送回遠(yuǎn)處,另一些被安置在悲田坊。
剛好那年岳昭繼侯爵之位,候府就從中挑了幾個心思機敏、稟賦尚可的入府培養(yǎng),這凌九從小廝做起,沒過半年就被岳候看中,給了功法,挪進了侍衛(wèi)后補,現(xiàn)如今,已是侯府六百護衛(wèi)之首。
凌九不能人道,如何去逛那幾大牌樓?
也不怪賈瑞這般害怕,自家公子在侯府并無實權(quán),又不受寵,如此毫不避諱,提及凌九身體殘缺,最難堪之事,已是羞辱至極。
一但鬧將開來,就是一樁大風(fēng)波。
他憂心岳峰,也憂心自己。
凌九雙眼一凝,冰冷宛若極地寒風(fēng),他左手后負(fù),緊攥著拳頭,看似面無表情,實則心內(nèi)已然恨極,只看其對岳峰這個侯府公子毫無敬意,就可知其必是動了妄念。
若是在侯府之外,無人之地,會不會想殺了他呢?
岳峰心中嗤笑,他,豈會沒有防備?
之所以毫不顧忌,是因為他知道,此人早就投靠了岳云濤,或者說岳云濤的生母林氏,林氏也是世家大族出身,自有孕之后,就被抬為正妻,凌九靠上去,十分正常。
只是,岳峰眼底滿是嘲諷之色。
在他那位父親的眼里、心中,侯府無論內(nèi)外,都只能有一個聲音。
別人搞山頭,那是作死。
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兒子。
所以在岳峰看來,凌九早就活不長了。
所以,該落井下石的時候,他也要踩上一腳。
他心中冷冷道:“來日,就讓我送你一程?!?p> “包括你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