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說?!甭犅曇簦莻€年紀不大少年,“不過我沒有惡意,我在救他。”
我視線一移,果然看到地上的包裹里裝著不少瓶瓶罐罐。
我緩緩松開他,“你是老趙的人?”
“是。不過在下的名字不能透露,規(guī)矩您該知道。我現(xiàn)在叫‘楊志’?!彼簧碓逅{褂子,身形瘦弱。
“你先給他上藥,其他的事過后再說。”他的身份有待進一步確認,但是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救人。
少年也就十一二歲,不過看的出來,他很不一樣。
方才我將他制服,他沒有一絲震驚,非常淡定,也沒有反抗,這份膽量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出來的。
若是真的與我斗起來,我還未必能打得過他。
“好了。”他轉過身,退到一邊,意思是讓我檢查一下。
我湊過去,看到丁賀依舊趴在地上,昨天我草草包扎的香灰被扯下來,扔在一邊。楊志用白布重新為他處理好,包的緊致小巧,比我好太多。
我終于松了口氣,總算是活下來了。
“多謝。不過他何時能醒過來?”我立即問道。
“難說,他需要靜養(yǎng)一陣,我會找個地方讓你們暫住,今夜就行動。一會兒我會尋機會給你送些吃的,”他打量我一眼,“還有衣物。”我低頭一看自己,只著一身白色內服,不由得羞愧不已。
難怪他一直低頭說話,我還以為是他怕了我,原來竟是這樣。
他講的井井有條,我沒有再說些什么。
“他是你丈夫?”這楊志小子冷不丁的冒出這么一句話,他覺出自己的唐突,又急忙道:“我隨口一問,請不要在意。”
“不是!”我有些生氣,怎么能不在意呢?這小子,看著挺正經(jīng)的啊,“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他是他,我是我,你從哪里看出來我們是夫妻的?”
沒想到他的臉一紅,吞了吞口水,澀然道:“他身上的衣服是你的,你脫了他的衣服幫他處理傷口。”
我真是哭笑不得,教訓他道:“姐姐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因為什么‘男女有別’就把他扔在一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弟弟,這些虛的實的有的沒的,沒有什么固定的準則?!?p> “可是師父說過,身為細作,只要做到‘忠’即可,不能有任何感情,否則下場一定會很慘?!庇质沁@種話,這斷龍?zhí)玫降捉o這些人灌輸了什么思想啊。
“你的師父不會是南宮先生吧?”我揣著手踱到他面前,他的頭更低了,一聽我這話猛地抬頭,“你認識他?你到底是什么人?”還真是南宮白的徒弟。
看來不得不攤牌了,我道:“我們是從殿下那里來的,怎么,聽到你師父的名字這樣激動?”
“師父他還好吧?”楊志急切的問,“他有沒有提到過我?”
隨即他搖搖頭,苦笑道:“師父他老人家整日萬事纏身,定是無暇顧及到我?!?p> 我實在不想提起南宮白,這家伙害人不淺,好在楊志中毒不深,還有的救。
“就因他是你師父,你便事事聽他的,若是有一天他讓你殺了他,你怎么辦?你身為細作,自然不能有師生間的情誼。”
楊志愣在那里,我接著說道:“人無完人,你的師父也會犯錯,很多事你要自己去決斷,聽從自己內心的想法。”
我肚子有些餓,便將昨夜拿的貢品拿來吃起來,“快走吧,別讓人起疑?!?p> 他告了一揖,心事重重地走掉了。
我再次把衣服蓋在丁賀身上,他趴著昏睡,肯定很不舒坦,可是他傷在背上,也沒別的辦法,唉。
我撿起一只桂花糕塞進嘴里,不由得思考昨夜發(fā)生的事。
可以確定的是,有人在跟蹤我們,而且趁我們睡著,不對,是趁我睡著時,往屋子里扔了什么煙熏迷藥。
那時候丁賀一定沒睡,所以才察覺出異樣,不過我二人的房屋離得遠,等他找到我住的那間房,我吸入的迷藥已開始發(fā)揮作用。
想到這里,我就更加愧疚,當時若是他自己逃開,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在那個側門前,要不是他護著我,如今瀕臨死境的也該是我。
究竟是誰派的呢?我們這次行動還未開始,怎么就受到伏擊?
我想到了三中可能:一是老趙背叛了軒哥哥,故意將我們放進城里,然后派人追殺;二是吳信以為我們是刺客;三是皇后派人追殺。
可是仔細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三種又都不太可能——先不說為何軒哥哥如此重用老趙,若是老趙背叛我們,在城外就可以把我們抓起來,何必多此一舉?
再說吳信,如果他要抓刺客,不應該光明正大的派上幾百護衛(wèi)來抓?一個堂堂的刺史用不著抓兇手還偷偷摸摸的,難不成,他就有這種特殊的癖好,喜歡和敵人玩游戲?
皇后最近一直拉攏吳刺史,是最有可能追殺我們的,可是軒哥哥在暗地里是與皇后黨“結交”,她不可能對自己人動手。
至于凌文淵,就更沒有可能了,吳信聽從皇帝的派遣,皇帝又一心把位子傳給他,吳信定是明白其中道理的。凌文淵沒必要再派人盯著靖州城。
那會是誰呢?難不成還有一股勢力,是我們所不知道的?這樣一來可就麻煩了。
我來到丁賀旁邊,扶著他,讓他的頭偏向另一邊。萬一他一直趴著昏睡不醒,我怕等他醒來,脖子就廢了,因此每隔一段時間,我就給他的腦袋換個方向。
耗著耗著,天就黑了,那個楊志小子說好的,“一會兒”給我送吃的和衣物,也一直沒來,還好我昨晚拿的貢品夠多,不然就餓死了。
看來,這小子還是冥頑不靈,不把人命當回事,我得借機好好教育教育他。
廟堂里的人應該不多,沒有聽到多少聲音,只不過香火不斷,離得遠也能聞見香火味。
等等,香火……香爐!
我昨夜把香爐拿到柴房了,那些朝拜者如何上的香?他們竟然沒有找到這里來,何其幸運!
我趕緊找香爐,可是把柴草翻了個遍,也沒見香爐的影子,真是見鬼了。
難道還有其他人來過這里?
我立即提高警惕,要真是這樣,就大事不妙了。
“你在做什么?”我一抬頭,是楊志,他正拿著一個木雕的食盒,疑惑的看著我。
眼下我的樣子是有些狼狽,衣服又臟又亂,身上沾滿了柴草,估摸臉上也臟的不行。
“你有沒有見到一個香爐?我昨夜拿來的,可是竟然不見了,肯定有人來過這里。”我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灰塵。
楊志看著我,一字一句道:“其實,是我拿走的,擺回了供桌?!?p> 我傻傻的看著他,他也愣愣的望著我,不知所措。
楊志的個子還沒我高,他還得“仰視”我,這個樣子真是很有趣。
我還當什么大事,真是大驚小怪,這也太丟臉了,于是趕忙轉移話題,“怎么才來?你不是說很快就來的嗎?”
“府里有事耽擱了,這里頭有你的衣物,至于他,就先這樣吧,受著傷也不好給他換?!彼咽澈羞f給我,我打開一看就傻了眼——他竟然弄來一件極其艷麗、花里胡哨的衣服,怕不是從妓院淘來的吧。
我也不好拒絕他,畢竟是南宮白的徒弟,做出這等不正常的事是很正常的。
等到人煙稀少時,我們兩個從廟宇后堂的一扇窗戶,把丁賀抬了出去,楊志將一輛拉貨物的車停在那里。
我問他為何不直接弄輛馬車,既輕松省力又不必在丁賀身上蓋些雜草,他說我之后就會明白。
我在后邊推,楊志在前面拉,一會兒左拐,一會兒右拐,走了好久,終于到了一處小院門口。
我的確明白了,這里的過道都普遍的狹窄,而且九曲十八彎,馬車十分不便捷。
“這里是我名義上的家,一般不會有人來,很安全,這陣子你們就住這里。”楊志累的氣喘吁吁。
休息了一小會兒,我和他趕緊把丁賀抬了進去。
這里有個很小的院子,還有一棵不知名的樹,到處是新發(fā)芽的嫩草,進了屋子,左右各有一間耳房,桌子凳子碗筷整齊的擺在堂屋。
耳房收拾的很干凈,被褥也沒有霉味。
“你該不會今日收拾了一整天吧?”我才發(fā)覺他說的府里忙是個借口,雖然我不知道這么說能有什么用處。
他點點頭,“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只是懶得解釋?!彼@話真讓我無話可說,“懶得解釋”,一般人都是懶得行動,勤于說話,他竟完全反過來,我真懷疑南宮白是不是個變態(tài),他的徒弟都不是正常人。還好莫陽不是他徒弟。
“好了,你忙去吧,別讓人起疑,這里有我就好?!比缓笏幌戮蜎]影兒了,真是個奇怪的人。
我把堂屋的桌子搬到這間耳房,趴到桌子上睡了會。
半夜聽到丁賀呢喃著“水”,我立即起來,跑到廚房燒了壺開水,小心的扶他坐起來,給他慣了幾口水。
沒想到他竟然微微睜開了眼,而后又睜大一些,眉頭緊皺,“你……穿的……”
我看看這身彩虹般的服飾,無奈道:“說來話長。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弄點吃的?!?p> 丁賀輕搖了搖頭,“水……我要水。”我讓他靠著墻,立馬又去倒了杯水,他很快喝完了,不知不覺的,一壺水喝下去了。
等我再次燒開水,他已經(jīng)睡過去了。
……
第二日清晨,我發(fā)現(xiàn)他氣色好了不少,可是他一天兩夜沒進食,又流了好多血,必須得補補身體。好在楊志懂事,帶來了很多瓜果蔬肉。
我將生肉切片,放上少許青菜,熬了一鍋肉湯,楊志給我打下手,往爐灶里添柴。
他說,他已經(jīng)告訴府里的管事,家里來了遠房表姐,這一陣會住在小院,那個管事同意了。
既然這樣,我就干脆多做了幾碟小菜,留他在這里用膳。
因為他在吳府就管著每日采購食材,所以我們的伙食很豐富。我做了幾個清炒白扁豆、清炒蘿卜片,外加涼拌雞丁、桂花魚湯,還特意做了我最愛吃的湯面糊糊。
“你好厲害!”楊志聞著香噴噴的滿桌子菜,雙眼放光?!皩α耍疫€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也不能說我本來的名字,”楊志略有些失望,“他們都叫我‘珝如’,不過,你不能叫?!?p> “為何不能?”楊志一臉無辜,仿佛受到了極其不公正的待遇。
“因為你比我小,得叫我‘姐姐’?!蔽页灾妫睦锖鋈挥X得,認個弟弟也不錯?!耙晃覀兙蛯W‘桃園三結義’,拜個姐弟?”
楊志卻十分不高興,把頭扭向一邊,咕噥著:“你又比我年長不了多少?!?p> “年長一天、一個時辰也是年長,來,叫‘姐姐’?!蔽矣X得這個楊志很好玩,就一直逗他,沒想到他真不樂意了,吃完東西就氣呼呼的走了。
我越發(fā)覺得他有趣,哈哈大笑。
吃完午膳,肉湯也煮的芳香四溢,熟透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丁賀叫醒,喂他喝完了肉湯,他嘴唇干澀發(fā)白,氣色依舊沒有改善太多,不過醒來后說話不再磕磕絆絆。
“都怪我,是我沒有提高警惕,害你受了這么多苦?!彼p聲道。
“這話應該是我說才對,若不是我拖累你,你根本用不著手這樣重的傷。”我低頭,愧疚不已,“是我害了你。”
“不,這是我自愿的,不關你的事。”他每說一句話,就需要喘口氣?!斑@里,是什么地方?”他疑惑的望著陌生的四周。
我將他昏迷后發(fā)生的事一一相告,自然我并未提為他包扎傷口的事?!澳惴判牡脑谶@休養(yǎng),等傷好了再去考慮其他的事。”
“也只能這樣了。”他無奈的嘆口氣。
“對了,你知不知道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將自己之前的猜測大致講了一下,
他凝思考慮了一會兒,沉著臉道:“我想,我們是自己闖入了狼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