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無雙突然醒了過來,她痛苦地挪了一下早已被壓得麻木的冰涼四肢,放眼望去,天光已經(jīng)見亮,透過那被木板橫條封死的窗戶,透進兩三道灰白的暗光,隱隱約約地照亮了這間柴房。
柴房的角落里,躺著半個干硬如石頭般的灰白饅頭,看著似乎有些時日了。幾只正在逗鬧的小老鼠,聽到動靜,突然轉過頭來,瞪著綠豆大的小眼睛,毫不畏懼地打量著無雙。
無雙對著那小老鼠自嘲地哂笑了一下,看來,還是自己打擾了這些小主人。
她伸展了一下酸疼僵硬的腿腳,勉強扶著墻,站了起來,打量了一下這個堆放雜物并臨時用來關押自己的柴房。
房間不大,東西南北也就十幾步的寬度,只有朝東的一面開著一扇小窗,卻被木條交叉封住了,沒有工具,估計很難從室內私自撬開。
靠北的墻角下,堆著一堆散亂的、差不多已經(jīng)快要發(fā)霉的稻草,早就成了老鼠的窩。
無雙四處角落里看了一遍,除了一窩小老鼠,倒并未見什么其他臟東西。她稍稍寬了心,轉到窗戶口,試著喊了一聲:“有人嗎?外面有人嗎?”
不想隔壁的墻壁上傳來了一陣“咚咚”的敲擊聲,接著,是絲竹和絲月急切的呼喊聲:“小姐,是你嗎?小姐!”
無雙嚇了一跳,難道絲竹和絲月,竟是先自己一步,被關押在此了?難怪自己被那若汐責難的時候,卻不見她倆的動靜。
無雙心里的怨氣和猜疑,稍稍消了些。
她轉身對著那堵被敲動的墻,發(fā)現(xiàn)墻根處有個老鼠打通的小洞,于是她蹲下身子,對著洞口使勁喊了聲:“絲竹,絲月,你們怎么也被關進來了?怎么回事?是不是若汐姑娘為難你們了?”
絲竹絲月點了點頭,可轉念一想,如今隔著一堵墻,小姐可看不見自己,于是又齊齊對著那洞口大聲道:“是的,小姐,就是那若汐姑娘。小姐走了沒多久,她就帶著那雲(yún)兒過來興師問罪了,說要找小姐教規(guī)矩。我們推脫小姐睡了,她又沖進內室,不見小姐人影,就說我們壞了規(guī)矩,要責罰我們?!?p> 無雙皺了皺眉,這么巧嗎?還是那若汐早就得了消息,尋那楓少爺來了?
絲竹見對面的小姐沒了聲音,又急急補充道:“小姐,你還好吧?你怎么被關進來了?”
無雙“嗯”了一聲,繼續(xù)問道:“我沒事,那若汐姑娘,還說了些什么?”
絲月的聲音響起:“小姐,她逼我們說出你去了哪里,那楓少爺是否來過,是否是楓少爺帶你出去了?”
絲竹補充道:“我們都說不知道,因為我們早就歇下了。可是那若汐姑娘根本不相信,就把我們都打了一頓,讓人關進了這里。對了,那若汐姑娘簡直不可理喻,還把那上來幫我們作證的小雯兒遣送回了后面雜院,說要餓她三天三夜。”
無雙點了點頭,心道,這就是了,昨兒個自己可是連著得罪了那若汐姑娘三件事,一是早上不給那雲(yún)兒面子,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自己那是拂了若汐的面子;二是下午誤闖水榭紅亭,壞了她和楓少爺?shù)暮檬?;三是引起了楓少爺?shù)淖⒁?,晚上又和楓少爺私自外出,徹底激怒了她的嫉恨之心?p> 如此一想,無雙突然覺得,自己這次,是在劫難逃地徹底挑戰(zhàn)了那若汐姑娘的底線了,簡直是比當眾打了那若汐姑娘的臉面,還要讓她嫉恨。
無雙瑟縮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現(xiàn)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身上楓清揚借給自己一用的那塊令牌了。她摸索了一下袖子,幸好,這令牌,還好端端地躺在自己隨身攜帶的小荷包里。
于是,她定了定神,輕聲安慰那隔壁的絲竹絲月:“你們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把你們都救出去。如今,且耐心等待吧。我估計等再過一個時辰,那許媽媽得了消息,會派人過來把我叫去問話的,只要許媽媽能見我,我們便有了希望?!?p> 絲竹絲月雖然看不見小姐,但聽那無雙的聲音,卻是鎮(zhèn)定壓過了驚慌,因而兩人惶恐的心,倒也跟著平靜了不少:“小姐,你放心,我們跟著你,一定有難同當?!?p> 于是,隔著一堵土墻的三人,漸漸恢復了安靜,誰也不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那窗口投進來,越來越亮堂的那道天光,等著有人前來。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讓她們都沒有想到的是,她們等來的,不是許媽媽身邊的人,卻是那若汐姑娘身邊的雲(yún)兒。
那雲(yún)兒令人開了柴房門,卻不敢太靠近那無雙,只站在門口,用手帕掩著鼻子,一副嫌惡又略略害怕的表情,顯然幾個時辰前,無雙那一腳,對她來說,還記憶猶新。
雲(yún)兒掃了兩眼那靜靜佇立窗口,略顯憔悴卻紋絲不動、毫不慌亂的無雙:“嘖嘖嘖,沒想到無雙小姐,還挺能隨遇而安的啊!居然既睡得了錦緞溫柔鄉(xiāng),又安然于這黃金稻草堆??!”
無雙這才轉身,淡淡掃了她兩眼,聲音不急不緩,不怒不喜:“雲(yún)兒姑娘真能說笑,看來你家姑娘確實待你不錯,見了誰都能像對你家主子似的,沒個上下尊卑之分,只知信口而言,倒是令人羨慕呢!”
雲(yún)兒一愣,面色訕訕,這是轉著彎兒在說自己沒規(guī)矩,說若汐姑娘沒教養(yǎng)吧?她冷哼了一聲:“無雙小姐是有教養(yǎng),知詩書的官家小姐,那又怎樣?還不是淪落到了這清荷樓里?”
見無雙眸色一暗,又得意地補充了一句:“可如今,我怎么瞧著,還不如我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婢女,更不要說在這樓里呼風喚雨,要多受寵就多受寵的我家姑娘了!”
無雙瞧著那雲(yún)兒得意忘形的樣子,尚未開口,就聽得隔壁那絲竹開罵的聲音:“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沒見識沒涵養(yǎng)的狗腿賤蹄子在那里咋咋呼呼的!自個兒不掂量著自個兒幾斤幾兩,居然敢在那里亂嚼舌跟!沒得污了我家小姐的耳朵!”
無雙皺了皺眉,低低喝了一聲:“絲竹,不許多言!”然后看向那面紅耳赤的雲(yún)兒:“是不是你家姑娘要見我?對不起,我沒空,要見,就讓許媽媽來吧!就說,我知道有一樣東西,想必許媽媽會感興趣的?!?p> 雲(yún)兒一愣,這無雙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一樣許媽媽會感興趣的東西?她一時想不明白,但想到若汐姑娘的吩咐,卻不敢大意:“無雙姑娘的東西,許媽媽會感興趣,我家姑娘,卻未必見得會感興趣,有什么話,你還是去跟我家姑娘說吧!”
然后,竟是直接轉過身去,出了那柴房的門,對著外面幾個護院道:“去,把這無雙姑娘,帶到我家姑娘的院子里去!”
說著,竟是頭也不回,扭著細腰,舉步而去,轉眼就繞過那門洞,出了院子,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