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微風(fēng)襲人,桃花怒放,綠柳垂影??罩新祜w絮,恰似伊人青絲。洛陽城外,有一處大宅,宅內(nèi)有一個身穿粉衫的少女,大約十六七歲,正在練劍。一招“梨花帶雨”,使得是非常熟練,劍尖如梨花沾著雨點從茫茫云空而起,落在蒼涼大地之上。粉衫少女身不停歇,連續(xù)練了三個時辰,一套劍法使得是有道天成,風(fēng)雨不透。這時,廳中走出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只見他腳步匆匆走到粉衫少女面前,急道:“明月公子今天就會派人前來,你怎么還有心思練劍?”
粉衫少女說道:“不管是誰踏進姚府,我都是見一個斬一個,見兩個斬一雙。”
管家說道:“若是明月公子親自來呢?”
粉衫少女咬牙說道:“他若敢來,我便一劍刺死他?!?p> 管家說道:“你若是一劍刺他不死呢?”
粉衫少女說道:“我若刺他不死,我便自殺?!?p> 管家厲聲道:“小姐,你身負血海深仇,不可輕言生死。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可拼命。一定要留得命在,為莊主報仇,為族人報仇,還有就是尋回夫人和少爺。”
原來這個粉衫少女正是鐘離瑾,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是張行。那日離開關(guān)中之后,主仆二人來到洛陽大宅,宅門上書“姚府”二字,遮人耳目。鐘離瑾化名姚瑾,每日習(xí)武練劍,甚少出門。大宅舊主原是洛陽官員,因到外地就任,故將舊宅變賣,張行將其買下之后作為落腳之地。幾年間,張行四處尋找鐘離兄妹,極少入住。偶爾路過洛陽之時,才會在此歇腳。張行口中的明月公子名叫秦慕風(fēng),生得俊俏儒雅,眉目清秀。一身武功高深莫測,非正非邪。武林正派說他是邪門歪道,邪門歪道卻不承認其是同道中人。秦慕風(fēng)心高氣傲,不愿與江湖中人來往,是以江湖中知道他的名號的人甚少。
那日,鐘離瑾在院中練劍,一套鐘離劍法初學(xué)不久,亦有小成。鐘離瑾一招“一葉知秋”使完,門庭屋頂之上有人喝彩。鐘離瑾抬頭望去,只見屋頂之上立著一個青年男子,二十六七歲左右年紀,白凈面皮,儒雅清秀。身著白衣,衣角在風(fēng)中輕揚。青年男子開口道:“在下聽到刀劍破空之身,尋聲來到貴府,見小姐正在練劍,不敢驚擾。小姐容顏絕麗,可為天人。劍法出眾,當(dāng)世少有。若能娶之為妻,此生何求?”
鐘離瑾聽后大怒,罵道:“無恥之徒,看劍。”鐘離瑾說完之后,一個縱身躍到屋頂之上,連刺青年男子七劍。這一年來,鐘離瑾武功大進,她將家族武功與師父司徒空教的武功融為一體,威力非小。只是她年紀尚幼,稍欠火候。
青年男子步伐穩(wěn)健,從容應(yīng)對。鐘離瑾每攻一招,他都能巧妙避開。任憑鐘離瑾招式如何變化,青年男子都是只守不攻,每避開一招都給對方留下無限遐想。鐘離瑾連攻七招之時,只覺得是對方僥幸避過自己,只需劍法稍快一些,力道再大一些,就可刺中對方。七招之后,鐘離瑾才覺對方深藏不露,無論如何出招對方都能從容避開。交戰(zhàn)三十回合之后,鐘離瑾卻是未能碰到對方衣角。青年男子淡淡一笑,輕輕一掌將向鐘離瑾拍去。鐘離瑾左手揮掌去接之時,只覺對方力道源源不斷向自己襲來,鐘離瑾被震下屋頂,在庭院中倒退七八步,方才站定。青年男子笑道:“小姐武功十分了得,若是加以時日,必是當(dāng)世數(shù)一數(shù)二。只是現(xiàn)在內(nèi)力尚淺,讓在下僥幸得勝?!?p> 青年男子說的沒錯,日后鐘離瑾武功突飛猛進,曾以一人之力力抗當(dāng)世九大高手。百年武林,無人能出其右。
鐘離瑾敗于對方,還被對方冷言嘲諷。一怒未平,一怒更甚。鐘離瑾怒道:“看劍,看我今日非殺了你不可?!?p> 二人說話之間,一人從遠處踏風(fēng)而來,正是青衫張行。張行二話沒說便向青年男子進招,與之交戰(zhàn)四五十回合之后,張行不敵對方敗下陣來。張行心中暗驚:對方年紀尚輕,武功竟如此出神入化,當(dāng)今武林確實少有。張行問道:“公子何人?”
青年男子不答張行的問話,拱手向鐘離瑾道:“在下明月山秦慕風(fēng),敢問小姐芳名?!?p> 鐘離瑾目斥秦慕風(fēng),并沒有答話。張行心中卻已然明了:秦慕風(fēng)久居明月山,世人多稱其為明月公子,他很少踏足江湖,自己也是偶爾聽過其名。
秦慕風(fēng)見鐘離瑾并不答話,又道:“姑娘武功身兼關(guān)中鐘離世家之長,又具關(guān)東姚家之道,其中又帶三分野性。有趣有趣,妙極妙極?!?p> 張行道:“公子好眼力,我們正是關(guān)東姚家?!?p> 秦慕風(fēng)笑道:“遇美人,而不知芳姓閨名;識美人,而不能娶之為妻,此乃人生之憾也。”秦慕風(fēng)說完之后,又略作愁苦之狀,似是感慨良多。
鐘離瑾怒道:“你再胡說八道,小心刀劍無言!”
秦慕風(fēng)聽后,哈哈大笑,說道:“小姐若想殺我,又何必提醒。既然出言提醒,必是不想真的殺我。此等厚愛,自當(dāng)銘記。請小姐見賜芳姓閨名,日后相見,亦算舊交?!?p> 鐘離瑾罵道:“呸,無恥,我是不會告訴你這無恥之徒的!”
秦慕風(fēng)笑道:“姑娘越是生氣,我越喜歡。若不能博紅顏一笑,博紅顏一怒也未嘗不可。此等佳人,百年難得一遇,我一定要娶之為妻?!?p> “你說什么?”鐘離瑾說完,一把銀針向秦慕風(fēng)射去。秦慕風(fēng)衣袖一拂,皆被拂在地上。
“我們不日將結(jié)為夫妻,你又為何對為夫痛下殺手?”秦慕風(fēng)笑道。
“瑾兒,不要理他。”張行說道。
秦慕風(fēng)口中喃喃地道:“瑾兒?姚府?你叫姚瑾,好名字?!苯又啬斤L(fēng)又正色道:“三日之后,我必派人上門提親,請不要拒于門外?!闭f完之后,秦慕風(fēng)縱身躍上屋頂,一聲長嘯而去。
鐘離瑾與張行說話之時,前院大門被人推開,只見迎面走進來一個富態(tài)媒婆,一身肥肉,似個肉球,媒婆身后是二十多個壯漢,肩挑手抬著各種彩禮。鐘離瑾罵道:“是誰讓你們進來的?快滾出去!”
媒婆雙頰堆笑,喜面相迎,說道:“老身奉秦公子之命,特來到府上提親。姑娘長得如花似玉,和秦公子正好一對。月老有心,牽得好姻緣。郎才女貌,天造一雙,地設(shè)一對。”
鐘離瑾怒道:“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割了你舌頭?!?p> 鐘離瑾說完之后,右手輕抬,長劍拔出,作勢向媒婆刺去。媒婆被嚇得連忙后退,站立不穩(wěn),跌倒坐在地上。鐘離瑾的長劍在媒婆面前挽個劍花,方才收起。只見媒婆跌倒時狼狽之狀,鐘離瑾不覺得嘴角微笑。這一笑,如三月春花,明艷無倫。似九天明月,皎潔無暇。
張行上前對媒婆道:“秦公子才貌雙全,自有良配。我家小姐年紀尚小,未到出閣之時。還請阿婆代為轉(zhuǎn)告秦公子,請他另擇佳人?!?p> 媒婆哭道:“管家大人有所不知,秦公子給了老身一錠金子,讓老身前來提親。說七日后便來上門迎娶姑娘,姑娘若不收下聘禮,秦公子就會殺了老身。還請管家大人行行好,讓這些彩禮留在府上,讓老身回去有個交代?!?p> 張行不答,媒婆又哭道:“我家兒子從小體弱多病,藥石無醫(yī)。我家老漢又中風(fēng)在床,不能下地。我們?nèi)叶贾竿@一錠金子,請管家大人行行好,請小姐行行好?!?p> 鐘離瑾提劍將彩禮砍得木屑紛飛,寸寸盡碎,罵道:“還不快滾!”
這時,媒婆如夢初醒,喊道:“快走,快走!”媒婆推搡著讓二十多壯漢出門,留下漫天飛舞的屑沫和滿地狼藉之狀。
張行見鐘離瑾提劍立在院中久久不動,靜立不語。一陣風(fēng)吹過,吹動她的長發(fā),吹起她的素裙,宛如仙子立在風(fēng)中。院中酒香四溢,聞之即醉。張行無心理會,心中卻是在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應(yīng)對。
七日后,天朗氣清,風(fēng)起云舒。洛陽城內(nèi)有一行迎親隊伍朝城外而來,隊伍有上百人之多。為首的是一個中年媒婆,只見她滿臉富態(tài),面如死水。一行人走到洛陽城外一處大宅之前,媒婆輕輕叩門,輕聲問道:“姚姑娘在家嗎?”
媒婆輕扣三兩下門,門被輕輕叩開。只見院內(nèi)廳中走出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女,白色衣衫,腳步輕盈,正是鐘離瑾。只見鐘離瑾手提長劍,迎面喝道:“又是你,你還敢來?難道不怕我手中的長劍嗎?”
媒婆被嚇得后退幾步,口中忙道:“怕、怕,姑娘息怒,息怒。小人也不敢來,都是被逼無奈啊!是秦公子讓小人來的,小人不敢不來?!?p> 這時張行從廳中走出,身后跟著七八個家丁護院,每人手中各持棍棒。
鐘離瑾道:“本姑娘從小習(xí)武,也曾殺過人。你若不信,可以試試!”
媒婆連忙急道:“信、信,小人信。”
鐘離瑾道:“我數(shù)三聲,你們?nèi)粼俨浑x去,休怪我寶劍無眼?!?p> 媒婆聽后嚇得連忙后退,一時不甚,又跌倒坐在地上。
“是誰惹得姑娘如此生氣,讓姑娘動刀動劍的!”此時,但見一條白影掠過,幾聲琴簫合鳴之聲傳來。鐘離瑾抬頭望去,只見明月公子秦慕風(fēng)盤膝坐在屋頂之上,雙手撫琴,琴聲悠揚,猶如天音。但是,在鐘離瑾聽來卻是刺耳異常。接著琴簫合鳴之聲漸近,只見空中飛來六個妙齡女子,三人持簫,二人抱琴,一人立于秦慕風(fēng)右側(cè)。
張行心中暗叫不好,這六名女子功力似是不淺,六人聯(lián)手,不容小窺。
鐘離瑾持劍上前問道:“你身邊自有如花美眷,又何必苦苦相逼?”
秦慕風(fēng)起身將琴拋給了空手的女子,上前一步,答道:“朝露之水,豈可與江河比擬;螢火之光,豈可同日月爭輝。”
鐘離瑾持劍在手,憤恨道:“你若再苦苦相逼,我就死在你面前。”
秦慕風(fēng)輕聲道:“姑娘月貌花容,當(dāng)世少有。年紀輕輕,死了豈不可惜。秦某自視相貌武功皆配得上姑娘,姑娘何以拒之無情?”
鐘離瑾“呸”了一聲,罵道:“登徒浪子,花言巧語!”
秦慕風(fēng)縱身從屋頂躍下,離鐘離瑾只有三步之遠,婢女六人也一同躍下,向鐘離瑾近逼,鐘離瑾緊緊握著長劍,后退半步,怒視秦慕風(fēng),眼中驚現(xiàn)寒光,似要動手。
張行與眾家丁上前一步,分立鐘離瑾左右??諝饽Y(jié),草木無聲。庭院中人,誰也不敢作聲。一場大戰(zhàn),如臨在即。
媒婆看了看鐘離瑾,見她面露怒色,似要發(fā)作。媒婆心知鐘離瑾發(fā)起瘋來非同小可,上次將彩禮斬得木屑紛飛如在眼前。再看秦慕風(fēng)時,只見他面無表情,是在等小姑娘先動手。媒婆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若是二人真動起手來,自己奪門便跑,溜之大吉。挑夫見雙方劍拔弩張,也不敢多言,只是看了看鐘離瑾,又看了看秦慕風(fēng),心中盼著對方動起手來之時,別傷了自己。
這時,門外跑進來一個男孩,十一二歲模樣。身穿藍衫,眉目清秀,面色白凈,腳步穩(wěn)健。男孩嬉笑道:“原來莊上在辦喜事,我來湊湊熱鬧?!?p> 眾人見男孩眉目清秀如水,目波似海。儀表俊秀,氣概非凡。鐘離瑾心知自己不是秦慕風(fēng)的對手,又不曾有就范之心。心中在盤算著如何應(yīng)對,是和他拼個魚死之傷,還是趁機逃跑。鐘離瑾身肩之重,自知不可輕言死生,心想:先虛放幾招,再連發(fā)幾百枚千葉銀針。在他應(yīng)接不暇之際,自己趁機跳墻逃走。
鐘離瑾心道:就算逃亡江湖,也不會嫁給這個登徒浪子。自己不喜之人,萬萬不可嫁之。就算他千好萬好,也決計不會嫁他。
男孩走進庭院之中,滿目笑道:“趕得正巧,我來討杯喜酒?!?p> 鐘離瑾轉(zhuǎn)頭看男孩時,見他神情天然無邪,不含世俗之氣,見之有一種親近之感。
鐘離瑾略一沉思,心生一計,目視秦慕風(fēng)輕聲說道:“多謝公子錯愛,先父在世之時,已將小女子許配他人,今日不可另嫁他人。自古道圣人之言,不可不聽;父母之命,不得不從。公子也是讀過書之人,自不會強人所難吧?!?p> 秦慕風(fēng)道:“既然令尊已不在人世,許諾之事自當(dāng)不作數(shù)了!”
鐘離瑾道:“公子此言差矣!身死債在,人死話在。父母之言,重于泰山,不敢不聽,不得不從。不然日后黃泉相見,又有何面目見之?!?p> 秦慕風(fēng)憤恨得道:“那人是誰?”
鐘離瑾側(cè)臉看了看那個男孩,目光溫柔,含笑不語。秦慕風(fēng)驚道:“難道是他?他還是一個孩子!”
鐘離瑾道:“五六年前,我曾隨爹爹娘親到他家中做客。期間我們二人玩捉迷藏、過家家。他當(dāng)新郎,我做新娘。誰知他卻在雙方父母面前說,長大之后要娶我為妻?!?p> 秦慕風(fēng)道:“小孩子的一句戲言,又豈可當(dāng)真?!?p> 鐘離瑾答道:“我也只以為是一句戲言,卻沒想到雙方父母卻當(dāng)真了,就定下了這門親事。如今,他就在我面前,我要問問他是否還記得當(dāng)年之約?!辩婋x瑾說完,便移步向男孩走去。此時,鐘離瑾雖是面帶笑意,心中卻是已思緒如潮。原來鐘離瑾并非信口胡說,而是她真的訂過一門親事。那人便是他的殺父仇人端木棋良的獨子端木辰逸。
秦慕風(fēng)在旁搖頭,似是不信。
鐘離瑾走到男孩面前,輕聲說道:“今日你我都有性命之憂,你只有聽我的話,我們才能活命?!苯又婋x瑾伸出左手拉住男孩右手,又壓低聲音道:“那個壞人正在逼我與他成親,我是寧死也不愿意的。今日你若答應(yīng)與我拜堂成親,我就不用嫁給他了。你若不答應(yīng),我就只好自殺以保名節(jié)。我在自殺之前,一定會先殺了你。是你不愿意與我成親,我才會被迫自殺的?!?p> 此時鐘離瑾用力捏住男孩右手脈搏,故意朗聲問道:“你曾說過,長大之后娶我為妻,雙方父母也已允可。時至今日,這樁親事,你到底是認還是不認?”
男孩吃痛,臉色通紅,半晌說不出話來,只得點頭答應(yīng)。鐘離瑾笑道:“既然你還認這門親事,那我們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拜堂成親?!?p> 鐘離瑾收力,男孩才神色方定。男孩這才急道:“不、不,我才十一歲,我不要成親,我不要娶媳婦。”
鐘離瑾急道:“你六歲之時,說長大后要娶我為妻。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數(shù),不可反悔?!?p> 男孩急道:“六歲說的話不能當(dāng)真,我也不記得有沒有說過。反正我不要成親,我不要娶媳婦?!?p> 眾人聽后哈哈大笑,只有秦慕風(fēng)面無表情,臉色極其難看。
鐘離瑾一把將男孩推向了張行,說道:“張管家,帶姑爺去準備一下,今日就拜堂成親?!辩婋x瑾又轉(zhuǎn)身對媒婆說道:“這有現(xiàn)成的媒婆,我倒忘了。有勞婆婆張羅此事,稍后定有重金相謝。”
媒婆心知鐘離瑾的脾氣,不敢不從,急忙說道:“是、是,小人這就去張羅?!?p> 鐘離瑾又對秦慕風(fēng)說道:“秦公子要不要留下來喝杯喜酒?”
秦慕風(fēng)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呆立在原地未動,心中卻是實不相信。暗道:看你耍什么把戲,難道你真的會嫁給這個十一二歲的孩童嗎?
鐘離瑾又朗聲對挑夫道:“小妹初到洛陽,并無親朋好友在此。就請各位大哥留下來喝杯喜酒,熱鬧熱鬧。”
挑夫們看了看秦慕風(fēng),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只好立在庭院之中不動。庭院中人來人往,忙忙碌碌。家丁在院中擺了十幾套桌椅,其中一套正好擺在秦慕風(fēng)面前。秦慕風(fēng)順勢坐了下來,六名侍女分立左右。姚府婢女送來茶水,秦慕風(fēng)倒了一杯自飲自酌。
挑夫們覺得不好意思,也幫著姚府家丁張羅布置。
華燈初上,夜色漸濃。張行、媒婆等人忙了一天,將姚府裝扮成了禮堂。婚禮至傍晚方才舉行。秦慕風(fēng)一邊喝著悶酒,一邊看著鐘離瑾拜堂成親,醉意微醺。禮畢之后,張行急忙讓媒婆、婢女扶新娘、新郎回房。張行擔(dān)心一旦激怒了秦慕風(fēng),后果難測。二位新人到了新房,媒婆笑道:“祝二位新人早生貴子,開枝散葉!”
鐘離瑾自己揭開蓋頭,道:“他才十一歲,如何早生貴子,開枝散葉。”
媒婆笑道:“是、是,怪老身說錯了。良緣天賜,祝二位白頭偕老,永結(jié)同心。”
鐘離瑾心道:我比他大六歲,一定是我先老。鐘離瑾道:“你先下去吧,你們都下去吧?!?p> 媒婆與兩名婢女出了房門,順勢將房門關(guān)了。鐘離瑾走到男孩面前,解了他的穴道。男孩氣道:“我不要成親,我不要娶媳婦?!?p> 原來,鐘離瑾擔(dān)心男孩不聽話,就點了男孩的穴道,讓他不能亂跑,又不能開口說話。
鐘離瑾小聲說道:“壞人還沒有走,不可讓他起疑心,不然今日所做之事就白費了。如果真打起來,我勉強可以自保,你就自求多福吧。你盼著那個壞人,不要殺你?!?p> 男孩小聲說道:“那該怎么辦?”
鐘離瑾朗聲說道:“相公,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先喝了這杯交杯酒吧。”
男孩也朗聲道:“我不喝酒,我爹不許我喝酒?!?p> 鐘離瑾笑道:“你是聽爹爹的話,就不聽媳婦的話了。再說這杯酒是交杯酒,新婚夫妻都是要喝的?!?p> 男孩道:“好、好,我聽你的?!蹦泻⒄f完,接過鐘離瑾遞過來的酒杯,一飲而盡,接著急忙喊道:“好辣!好辣!”
鐘離瑾莞爾一笑,嬌斥道:“慢點,慢點,快喝杯水?!辩婋x瑾一笑,如月色生輝,嬌美無倫。在燭光映照之下,額生雙暈,更添嬌麗。
鐘離瑾道:“相公,天色已晚,春宵難得,我有些倦了,我們還是早些就寢吧。”
不等男孩答話,鐘離瑾將燭火吹滅。男孩欲待說話之時,鐘離瑾手觸到他的嘴唇,示意他不要說話。
秦慕風(fēng)坐在庭院之中,從上午坐到傍晚,直到拜堂之后,一對新人入了洞房,這才心灰意冷。秦慕風(fēng)連喝了幾杯酒,接著將桌上的碗筷全都拂在地上,甩袖而去。
這時,鐘離瑾聽到敲門之聲,緊接著是張行的聲音傳來,輕道:“小姐,明月公子走了?!?p> 鐘離瑾聽過之后,伏窗向外望去,只見秦慕風(fēng)飛身躍上屋頂,踏月而去。六名婢女各持琴簫,緊隨其后。
此時,鐘離瑾這才舒了一口氣,點了蠟燭。燭光之下,只見男孩正在吃著花生、紅棗。鐘離瑾笑著問道:“你餓了嗎?”
男孩答道:“當(dāng)然餓了,我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本來是想進來喝杯喜酒,吃點東西。沒想到卻被你拉著當(dāng)了新郎,害的我一直餓到現(xiàn)在。”
鐘離瑾笑道:“好好好,是我的錯,我讓人給你送些酒菜過來?!辩婋x瑾說過之后,走到門前,對門外的婢女道:“快去端些酒菜過來。”
張行帶著兩名婢女將酒菜送來,男孩接過,大口大口地吃著。張行道:“我已打發(fā)媒婆挑夫回去了,也給了他們賞錢?!?p> 鐘離瑾點點頭,說道:“喂,你慢些,沒有人和你搶?!?p> 男孩道:“你也要吃嗎?”
鐘離瑾道:“我不餓,你吃吧!”
張行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男孩邊吃邊道:“我叫陸翎,家住在青城山下的陸家莊。”
鐘離瑾問道:“你今年十一歲嗎?”
陸翎答道:“是的?!?p> 張行聽過之后,口中輕輕嘀咕道:“青城山,陸家莊......”接著又對陸翎說道:“青城派義薄云天追云劍陸云鶴陸大俠,是你什么人?”
陸翎答道:“是我爹爹?!?p> 鐘離瑾道:“你是青城派弟子?!?p> 陸翎答道:“我爹是青城派弟子,我當(dāng)然也是青城派弟子了?!?p> 鐘離瑾帶著疑惑看著張行,問道:“他爹很厲害嗎?”
張行道:“他爹江湖上人稱‘義薄云天追云劍’陸云鶴陸大俠,在江湖上行俠仗義,俠名廣播。自創(chuàng)一套劍法云鶴九式,是江湖上少有的劍術(shù)高手。他娘江湖人稱‘俠骨琴心碧水劍’水清水女俠,一套碧水劍法,在江湖上也少有敵手。夫妻二人,一代俠侶,事跡在江湖上廣為流傳?!?p> 鐘離瑾道:“都有哪些事跡,我想聽聽。”
張行答道:“當(dāng)年,陸大俠獨自一人去八百里荊棘嶺擒拿賊寇,不幸中了埋伏。水女俠憑一人一劍上山救夫,后夫妻二人連斬荊棘嶺數(shù)百賊寇,還地方一個安寧?!?p> 鐘離瑾道:“陸大俠當(dāng)世豪杰,水女俠女中丈夫。若有幸,我也想見識見識大俠風(fēng)采?!?p> 張行道:“現(xiàn)在他們是你公公婆婆了,媳婦早晚要見公婆的?!?p> 鐘離瑾聽過之后,雙頰緋紅,半晌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道:”你家住在青城山下,何以到了洛陽城呢?”
陸翎道:“我爹爹天天讓我讀書、練武,我不愿意,就偷偷跑了出來。一路上哪兒熱鬧就往哪去,我在路上遇到一個老乞丐,是他帶我來洛陽城的?!?p> 此話一出,鐘離瑾與張行相視一眼,臉色驟變。鐘離瑾想到:八年前,來自己家借宿的老乞丐。自己還拿了燒雞給他吃,他非但沒有感恩,還帶著人屠戮了自己滿門。
張行問道:“老乞丐長什么樣,有什么特征?”
鐘離瑾目光盯著陸翎,心中盼著他說的那個老乞丐,不是他的仇人西門流風(fēng)。不然她不知該如何處置這個丈夫。若老乞丐真的是西門流風(fēng),陸翎就有可能是他派來的奸細,是想從自己身上套出乾坤扇的秘密。若是如此,鐘離瑾將對陸翎的好感頓失,還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陸翎答道:“是一個愛喝酒的老乞丐,每天是無酒不歡。說話瘋瘋癲癲,一會說洛陽有貪官,一會說洛陽有大盜。他說他要來洛陽看熱鬧,我就隨他來了?!?p> 張行道:“莫非他就是傳說中的武林奇人酒丐前輩?!?p> 鐘離瑾不解地問:“酒丐?”
張行答道:“不錯,酒丐前輩是江湖中難得的奇人,武功高深莫測。一生行俠仗義,無拘無束,逍遙自在。他是丐幫幫主戚威的師伯,在丐幫輩分最高,丐幫幫主也要讓他三分。他一生中最愛喝酒,江湖人稱他為酒丐?!?p> 鐘離瑾心道:既是如此,這個老乞丐就不是西門流風(fēng)假扮的,陸翎也不是他派來的奸細。想到此處,心氣方舒。再看陸翎之時,只見他雙目緊閉,已呼呼大睡。
鐘離瑾輕道:“這一日,他也是累了,讓他早些休息吧?!辩婋x瑾說完之后,張行便離了房間,鐘離瑾隨后也離開了房間。
第二日,天色大亮,清風(fēng)微涼。陸翎起床推門之后,見家丁婢女正在收拾庭院,鐘離瑾正在院中練劍,陸翎問道:“昨晚,你在哪里睡的?”
鐘離瑾一邊練劍,一邊答道:“你將我的房間占了,我只好去書房睡了?!?p> 陸翎聽后,覺得不好意思。雙頰緋紅,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時,張行在旁道:“小姐,今晚你還是回房睡吧,以免讓人生疑。如若明月公子去而復(fù)返,豈不是多生枝節(jié)。”
鐘離瑾道:“就以張管家之言?!辩婋x瑾將劍勢放緩,又使了幾招,對陸翎問道:“你離家多久了?”
陸翎答道:“大概有一個月了?!?p> 鐘離瑾問道:“你爹娘不掛念你嗎?”
陸翎道:“我不要回家?;丶抑?,又要讀書寫字,習(xí)武練劍,我不愿意?!?p> 張行在旁道:“你現(xiàn)在是我們的姑爺了,既然不想回家,就在姚府住下吧?!?p> 鐘離瑾道:“從今日起,你也要開始讀書練武。早上我陪你讀書寫字,下午你陪我習(xí)武練劍,一日也不可偷懶?!?p> 陸翎道:“???我就是不想讀書練武才跑出來的,現(xiàn)在又要讀書練武?!?p> 鐘離瑾笑道:“現(xiàn)在公公婆婆不在身邊,我只好代他們管教你了?!?p> 此后的十多天里,陸翎每日與鐘離瑾讀書練武,日子也頗為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