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落花4
墨棐本來因看到素卿在馬車上下來感到震驚,卻又聽見流鶯的話,轉(zhuǎn)過頭去,挑眉,“什么?”
“這府里有兩股妖氣?!绷鼹L好脾氣的重復(fù)了一遍。
“府里有人養(yǎng)妖續(xù)命,久了自然會沾染上些妖氣,這有什么奇怪的?”
流鶯瞪著眼瞧,片刻后才搖搖頭,“不像是妖氣,有點過于干凈了……”
墨棐不解,從袖里滑出扇子把玩兒,眼睛卻一聲不響地盯住下頭的素卿。小丫頭這幾日不見好像胖了些,但還是好看的緊,小臉圓乎乎的,柳葉兒細(xì)眉杏仁兒眼,櫻桃小口一點點,仔細(xì)看久了還有些嫵媚。
正看得起勁,突然覺得胳膊上一陣刺痛,他扭頭分外不爽地看向流鶯,“小姑姑,你擰我做什么?”
“瞧瞧你這德行,看見素卿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流鶯白了他一眼,伸手指指將軍府,道,“我方才嗅到了一股真氣,像是神靈的。可這府里妖氣實在太盛,靈氣又弱,我一時半會兒還真沒分辨出來?!?p> 真氣?
墨棐幻化出一團煙霧,輕吹一口氣,這煙霧便化為無形進到大將軍府里去了,“成,這下能稍微松口氣了罷?!?p> 流鶯懶得理他,一個人坐到一邊去吹笛去了。墨棐正好樂得清靜,一手拿著扇子,一手托著下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下方的素卿,嘴角彎起一抹笑。
按理說兩家成婚前確實應(yīng)該商討些要緊事項,可這事兒不應(yīng)該是家里掌事兒的來做嗎,怎么還能輪到自己身上來。素卿臉上笑著,朝大將軍的老夫人等一行人行了禮,乖巧地跟在后頭進了府,順帶朝身側(cè)的素蔓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老夫人落座后,周遭晚輩才坐下,兩家人聊了有一會兒,外頭才進來人通報說,“大將軍回來了!”
素卿站起身來,抬眼瞧過去就看見劉川柏一襲墨袍,大步流星而來。
眾人皆恭敬行禮,“見過大將軍?!?p> 劉川柏抬手示意,坐到了老夫人身邊去,整個人不怒而威。素卿在心里感嘆,不愧是少年將軍,其氣魄自是旁人可望不可即。隨即聽見他開口,“今兩家聚到一起是為商討明日大婚之事,天色不早,倒不如趕快開始好早早結(jié)束了回去各自準(zhǔn)備?!?p> 眾人應(yīng)著,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但畢竟是些瑣碎無聊的事情,素卿聽著也生了困意,恍惚間竟閉上了眼睛,多虧一旁伺候的彩環(huán)上前來撞了下她的手臂將她叫醒,素卿這才漸漸找回些意識,等抬眼掃過大堂時,卻未發(fā)現(xiàn)素蔓的身影,于是朝身后的彩環(huán)勾勾手指,問,“素蔓去哪兒了?”
彩環(huán)搖頭。
她方才一直在瞧著自家小姐坐在木椅上困得直點頭,唯恐旁人發(fā)現(xiàn)壞了規(guī)矩給素府丟人,便小心謹(jǐn)慎地盯著旁人,哪還有功夫注意素蔓到哪兒去了。
素卿點點頭,隨手抓起桌上果盤里的水果啃起來,實在無趣了,便尋了個借口偷溜出去。
本想著出來透透氣,結(jié)果卻在諾大的將軍府里迷了路,一時半會兒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倒也不急不躁的,索性在四周逛起來。
邊走著還不忘跟身后的彩環(huán)嘀咕,“這大將軍府就是好啊,瞧瞧這林子……嘖嘖嘖。”
彩環(huán)倒沒覺得什么,反正她是看哪兒都不如自己家好。
兩個人隨便轉(zhuǎn)著,也不知到了何處,附近竟然連一絲光都不見,空氣中飄蕩著股難聞的味道,素卿皺著眉用衣袖捂住口鼻,朝身側(cè)的彩環(huán)嘀咕,“劉川柏是怎么回事,虧他還是個大將軍,竟然住在這么惡臭的地方??熳呖熳摺!?p> 素卿拉著彩環(huán),本欲轉(zhuǎn)身離開,可眼神一瞥,卻又停住了腳步。在月光細(xì)碎的光芒下,她清楚地看到土壤下滲透出些血紅的顏色,那股惡臭,好像就是在這下面?zhèn)鞒鰜淼摹?p> 她正想著走近些瞧瞧,就聽見遠(yuǎn)處傳來旁人吆喝的聲音,“素卿小姐——歸了——”
身側(cè)的彩環(huán)趕緊應(yīng)著喊了一句,“就來了——”
便趕緊扯著她的衣袖往回拽,抓的素卿手腕發(fā)痛,一個勁兒地說,“你輕點,拽疼我了,輕點!”
待到兩個人拐出院子,聲音都聽不真切的時候,一個佝僂著身子的道士從一側(cè)的暗處走出來,手指尖還滴著鮮血,蓬松的頭發(fā)遮住他的臉,詭異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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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家人許是談的很不錯,素卿回去時,素蔓不知何時也回來了,眼睛是紅的,像是剛哭過。
素卿心里微微驚了一下,卻又沒仔細(xì)想,也實在是她的事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她也懶得管。
轎子行過南巷時,素卿鬼使神差地撩開簾子,往橋上瞧了一眼,除了過往的行人,并沒有那個身影。正欲放下簾子,卻恍然瞧見橋邊樹下站著個白衣少年,素卿忙喊人停了轎子,吩咐道,“你們先回,就告訴大夫人本小姐在外頭逛逛,晚些時候回府?!?p> 說罷,不由他人答應(yīng),便領(lǐng)著彩環(huán)匆匆離開了。
這幾日桃花節(jié),來往的人格外多。但在經(jīng)過橋時不約而同的都會扭頭看看樹下站的那位白衣公子。
少年白衣潔凈,姿容清冷,像瓊枝一樹,在石橋碧綠之間,吸取天地精華而生;又如世間難得美玉,自天上而落,淡放華彩,宛若天人,令過路人不由一呆。
素卿快步走過去,輕聲喊了一句,“子欞哥哥?!?p> 莫子欞回過神來,循著聲音望過去,只見素卿快步走來,從袖中掏出一紙書信遞給他,“這是最后一次了,明日姐姐便要同大將軍成親了?!?p> 他并未出聲,只是呆呆地摩擦手中的紙張,片刻才說,“你叫她好好的?!?p> 往后他不能時刻在身邊護著,務(wù)必要事事小心保重。
素卿嘆口氣,答應(yīng)下來。
在此之前,她有滿肚子的話想問,為何他這般篤定姐姐會寫信給他,為何他這般癡癡留戀不肯放手,可所有的一切在見到他的一刻盡數(shù)吞入腹中。
情之一字,本就不問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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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棐同流鶯跟著那股靈氣一路追隨,卻到了街市上消散的無影無蹤。倒是看見了令他格外不爽的一幕。
柳條隨風(fēng)而舞,樹下站著個身子款款的白衣少年郎,那少年垂眸而笑,手里捏著封書信,面前的少女雖背對著他,可那身影令他魂牽夢繞數(shù)百年,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郎俊女俏,引得過路人頻頻側(cè)目。
流鶯也看到了這一幕,幸災(zāi)樂禍地嘲笑道,“小狐貍,你家夫人這是被旁人拐走了?!”
墨棐氣的牙癢癢,想也沒想抬腳走過去。流鶯樂了,干脆在遠(yuǎn)處的茶攤坐下來,點了壺碧螺春,嗑著瓜子一副準(zhǔn)備看好戲的樣子。
素卿正同莫子欞講話間,便覺身后有人靠近,莫子欞看著她身后的人微微愣神,神色略帶怪異。
素卿回頭,看到來人,眼里霎時滿是驚喜。
“這位是……”
莫子欞開口問道。
“這位呀,”素卿雖平日里大大咧咧慣了,可一碰到自己的心上人,到底還是個女兒姿態(tài),臉都不由得羞紅了些,“這位便是我未來的夫君,墨棐。”
不知為何,墨棐總覺眼前這位少年郎在聽到自己的名字之后眼里劃過一絲不自覺地詫異,稍縱即逝,讓人抓不住絲毫端倪,心里的不爽瞬時又增添了幾分。
莫子欞笑道,“我這位妹妹吶,看著調(diào)皮,但看郎君的眼光還是不錯的?!?p> “哪里哪里,既是素卿的兄長,那便是在下的兄長了?!?p> 竟然還以兄妹相稱,呵。墨棐臉上笑著,心里的醋味兒隔著條街都讓流鶯聞到了。
素卿也不是個愚昧的主兒,自然聽出來墨棐語氣中的別扭,雖知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說些什么來阻止這種尷尬才好,可她心里卻密布滿了得意。
最后還是莫子欞出了聲,道,“在下還有要事,便不叨擾二位了?!?p> 素卿聽著,差點笑出聲來,他哪里是有什么要事,分明就是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莫子欞抬眼看她,頗為無奈的彎起嘴角,轉(zhuǎn)身揮袖而去。
兩人之間的這些個小動作落在墨棐眼里,讓他格外不爽。整個人周身都散發(fā)出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氣壓。素卿看著好笑,故意不提此事來逗他,“小公子今日好情趣,來此處晃悠來了?”
墨棐肚子里窩著火,實在不想同她講話,冷著臉將頭扭到一邊去。
“怎么,才剛過幾日不見,小公子就膩歪了我不成?”
她這一口一個“小公子”喊得著實輕浮,墨棐聽不下去蹙起眉來,抬手用扇柄輕敲了一下她的頭,“這都是跟誰學(xué)的,怪不正經(jīng)?!?p> 素卿見他愿意跟自己說話,心里高興,厚著臉皮抱住他的手臂搖晃,“這不是都是為了討您歡心嘛?!?p> 此時正值夜間好時候,街上人來人往的。墨棐一身藍(lán)色錦袍,周身沒有絲毫累贅的修飾,雖生得俊俏,可臉上卻沒有半點笑意,到顯得有些目空一切了。周圍有人被美色吸引駐足側(cè)目,視線讓墨棐格外不自在,伸手將她扯開些,低聲訓(xùn)道,“有人看著呢,注意些。”
“看就看唄,”素卿仰著腦袋盯他,言笑晏晏,“小公子生的可真好看。”
墨棐這下是徹底沒脾氣了,忍不住彎起嘴角。他平日里是很少笑的,就算是當(dāng)著墨棐跟流鶯的面兒,也大多都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只有面對素卿的時候,心里就像灌了蜜,甜的發(fā)暈,嘴角也是禁不住上揚。
他笑起來是格外好看的,當(dāng)年在九重天上,眾仙娥為了博他一笑,連去南海偷定海神珠來討他歡心被天帝發(fā)現(xiàn)后削去仙籍的都有。
兩眼微微彎起,兩頰露出淺淺的酒窩,還有那行潔白的貝齒竟有兩個冒著尖尖的角。
這副模樣落到遠(yuǎn)處流鶯的眼里,都禁不住低聲罵了一句,嚇得過來送茶的小二抖了抖手,唯恐自己做錯了什么惹到這位客官。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素卿艱難地吞了口唾沫,腦海里只剩下四個字——
禍國殃民。
“我說你呀,怎么整日一副丟了魂兒的模樣。說著說著話,又看著我發(fā)呆不知道做什么了,”墨棐絲毫沒察覺到自己的‘美色’引起了多大的反應(yīng),“還有,什么事未來的夫君?”
素卿回過什么,低頭咳嗽一聲掩飾慌亂,隨口胡謅,“你不也說了回去便娶我嘛,再說了,分明是小公子先招惹的我?!?p> “哦,那你說說我怎么招惹你了?”墨棐靠在樹旁,隨手甩開扇子,好整以暇。
素卿眨巴了下眼,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句不該說的話,一時也想不到別的圓過去,索性就全盤托出了,“不是小公子給船家說的自己是素家素卿小姐的公子爺嗎……怎么這會兒又不認(rèn)賬了?!?p> 聽了這話,墨棐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恨不能現(xiàn)在就回去把納溪的頭擰下來。
素卿看他微微低著頭,幾顆牙齒咬住下唇滿臉糾結(jié),完全是個害臊的小媳婦。頓時心有不忍,只想把他抱進懷里好好安慰一番,但礙著是在大街上,只好伸出手不輕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幾下,一臉嚴(yán)肅,“小公子不必害羞,我素家也是個名門望族,自會對你負(fù)責(zé)的?!?p> 墨棐被她這幾下拍的有些凌亂,一時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問了句,“……你對我負(fù)責(zé)?”
某人誠懇地點點頭。
“.……”
得,他算是開眼界了。
墨棐實在跟她說不下去,轉(zhuǎn)身往橋上走,還不忘回身招呼素卿,“跟上來,我送你回去?!?p> “可……這條路跟小公子的客棧隔得遠(yuǎn)……吶……”
墨棐回過身,眼神捉摸不透地盯住她,“怎么不說了,嗯?”
“.……”
說什么呀,這都嫌丟人的了。
素卿乖乖閉了嘴,跟在他的身后。
獨剩流鶯一人兒坐在不遠(yuǎn)處茶攤前兒發(fā)愣,看著遠(yuǎn)去的兩個身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滾圓的眼睛——
這個臭狐貍,果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