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危機感

　　蘇小小盤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捧著本劍橋5正看得一肚子火，怎么又是錯了一大堆題，說到底還是詞匯量不夠，時間又緊迫，文章讀得囫圇吞棗，按‘題’索驥未能良好奏效。小小心里有些微微泄氣，這是出國最后的屏障了，萬事俱備，只欠這個雅思成績。工作再忙，也得擠時間學(xué)習(xí)。

　　想到學(xué)習(xí)，蘇小小自然而然想到了一個人，楚天成。從小，他就頂著‘別人家孩子’的頭銜，估計沒少在左鄰右里的孩子那兒拉仇恨。男孩子都是跳脫好動的，他卻極其靜得下心，一股執(zhí)拗的專研勁。

　　上次他來的時候，談到科室最近引進的一臺超聲波無創(chuàng)外科手術(shù)設(shè)備，成像技術(shù)很有問題。蘇小小倒來了興趣，這和機械上的超聲波加工十分類似。她分析，機械上加工的模型來自數(shù)模，醫(yī)學(xué)上應(yīng)該就是病人的造影，但造影圖像不清晰，根本不能用做手術(shù)依據(jù)。她問他目前醫(yī)學(xué)上最清晰的成像技術(shù)是什么，楚天成說是超聲、CT、核磁。這句一出，他猛一拍腦門，幾乎還不等小小反應(yīng)，手伸過來，在她臉蛋上捏了捏，“成像設(shè)備和無創(chuàng)設(shè)備對接，我妹妹真聰明！”

　　這句她從小夸他的專利，一不留神用到了自己身上，蘇小小書擋在嘴邊一樂，笑還沒收回去，突然意識到不自覺已經(jīng)想了他一晚上，這很不對勁。奇怪了，最近干什么事似乎都能和他扯上點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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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如兩指拈著一個小銀匙在咖啡杯里慢慢地攪，靜默地注視望向窗外的楚天成。店里仿古的彩玻璃吊燈正懸在餐桌上方，柔和的橙光為他側(cè)臉的輪廓勾勒出一絲細小的金邊，光下的肌膚顯得格外細膩，仿佛黃金鑲嵌的和田玉，令人癡迷。她爸總說院里優(yōu)秀的年輕人比比皆是，眼界要放開些，可她就是甘愿一葉障目。

　　“你今天提的設(shè)備對接使用方案，為什么要在腸胃科做試點？”安如挺生氣。因為他的這個提案，讓謝主任順?biāo)浦垡退鈱W(xué)習(xí)，這分明就是趕她走的意思。

　　楚天成回過神，“道理我在會上講的很清楚了，心臟周圍全是大血管，容不得毫厘之差，只能用成熟的技術(shù)，否則就是拿患者生命作兒戲?！?p>　　“所以就推給我們腸胃科，然后讓我爸送我出去培訓(xùn)？我沒發(fā)現(xiàn)，你真挺會算計人的！”

　　楚天成有些無奈，安如的邏輯就這樣，總認定他是針對她個人。事實上，他根本沒想到謝主任會借題發(fā)揮，更沒想到安院長會欣然接受，“去不去培訓(xùn)，在于你?！?p>　　安如冷哼一聲，“你這么費盡心思，不就是怕我礙了你和蘇小小的事嘛！”

　　楚天成徹底無語，“這和小小有什么關(guān)系？”，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我不希望你將來還委屈。我打過個電話給你母親，向她道過歉，她理解，感情是相互的，她也見不得你難受。”

　　安如立刻冷了眉眼，他這是連后路都要斷干凈了，一股怨氣翻涌上來，“你還嫌鬧得不夠難堪？！挑唆了我爸又去挑唆我媽？”

　　“……”這事其實不怨他，是她媽先撥了他手機，估計也是安如在家發(fā)了脾氣，他順著電話回過去，既然事情都說開了，他當(dāng)然一五一十地交待，也很誠懇地道了歉。老知識分子家庭，還是很注重教養(yǎng)的，沒難為他，畢竟強扭的瓜不甜。

　　安如見他被吼得沒了話，一股邪火更無處發(fā)泄，直接戳他心窩丟了一句，“你的簡夕早死了多少年，她蘇小小充其量就是個Placebo。”

　　楚天成一驚，每次一提到小小，安如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他都盡量回避了，她卻三句話離不開主題，不想和她在公共場合太爭執(zhí)，只淡淡說了句，“我們的事和她沒關(guān)系?！?p>　　“沒關(guān)系？那好啊，你當(dāng)她是小妹，我也接納這個妹妹，將來一起照顧她，你愿意嗎？”安如盯著他，發(fā)現(xiàn)楚天成垂下眼簾，無從作答，心火又一冒，“還說沒關(guān)系？你也甭和我瞎扯淡！你清楚Placebo是個治標(biāo)不治本的東西，你要真有本事，就守著你的簡夕，一輩子都別找其他人！”安如憤然起身，抓了桌角的時裝包抬步而去。

　　楚天成看著早已涼透的咖啡，端起杯子猛灌一口，濃郁的苦澀在唇齒間滌蕩開來。這事怪只能怪自己，當(dāng)初真不該心一軟做了這草率的決定。Placebo，蘇小小真是Placebo嗎？他心生疑慮，這一次，他不得不謹慎。手指反復(fù)摸搓著手機，狠了狠心，簡單編輯了條信息發(fā)給她。

　　“最近有些忙，你照顧好自己?！?p>　　很快收到回復(fù)：“好，哥哥注意身體?！?p>　　蘇小小不明就里，還挺開心的?？蛇@條短信后，接連快一個月，都再沒有收到過他的任何信息。

　　楚天成決定開始一段沒她的生活，日常的工作，閑暇的技術(shù)訓(xùn)練，他把日程排得滿滿的。只要一想到小小，他立刻就打斷思緒，告誡自己，她不是簡夕，她只是另外一個女孩。結(jié)果證明一切如常。有一絲想念，卻能自控。那孩子仿佛也挺配合，再沒多發(fā)一條信息來叨擾，他心里多少有幾分失望，卻也不沮喪，更不會失魂落魄。原來她在他的心里始終無法與簡夕相提并論，今后就當(dāng)個小妹妹照應(yīng)著吧。他馬上要蓋棺定論時，結(jié)果這刻意營造的和諧卻被一個不期而遇徹底打破了。

　　那晚，張學(xué)瑋約楚天成去看一部風(fēng)評蓋天的3D電影，在影院外的等待大廳楚天成看到了蘇小小的身影，準(zhǔn)確地說是兩個身影。兩人互動的挺親昵。男子遞了一杯果汁到她手里，順手接過她手里的一大桶爆米花，替她捧著，方便她拿著吃。隔著有點遠，話聽不清，只看見她在笑，笑得挺刻意，有討好的味道。那笑，像一把刀，往天成心里一推。

　　“嗨，是小小吧？呦，那男的誰??？”張學(xué)瑋取了票也突然看到，“嘖，嘖，長得挺逆天的，絕非池中之物！”

　　是啊，他是誰啊，他和小小是什么關(guān)系？楚天成抬步就想過去，卻被張學(xué)瑋一把拉住，“哎，哎，哎，你干什么去，快開場了！趕緊走，檢票去！”

　　張學(xué)瑋哪里是惦記電影，他也有私心。楚天成這小子一貫自持清高，今天也讓你嘗嘗妒忌的滋味。他第一次算計楚天成，沒想到效果卓絕。那個人哪里是來看電影的，就是來看手機的。

　　楚天成心里燥，手機在手里快捏出水了，短信寫了刪，刪了寫。隔了三周半，他要怎么和她說話都不會了。似乎還得小心斟酌著辭藻，不敢多寫，怕那孩子多心，又不敢太隨意，怕她見了不回復(fù)。

　　張學(xué)瑋看著心里笑，可算是報了這一箭之仇。急急他是真的，但看他真是急了，就得安慰幾句了。何況君子素有成人之美，他和楚天成脾性相投，又是同事，怎么也親過那個帥哥。回家路上他主動問起。楚天成今天挺老實，如實招供了他最近對蘇小小的冷淡，是想試試他對小小的感情。

　　“我告訴你啊，你這叫沒有危機感，知道嗎？”張學(xué)瑋邊開車邊說教，“你以為蘇小小就撂在那兒，什么時候都等著你，所以你特踏實啊，想聯(lián)系就聯(lián)系，不想聯(lián)系就晾著。結(jié)果怎么樣，事實證明，小姑娘搶手著呢，你不勾搭有人勾搭?！?p>　　“什么叫勾搭？”楚天成沒好氣地說，“你又沒談過對象，別說得跟很有經(jīng)驗的老司機似的?！?p>　　“經(jīng)驗？哼！”學(xué)瑋一臉不屑，一抬手啪一下就把車里的空調(diào)關(guān)了。

　　“喂！你干什么，你小子不會省錢省成這樣吧？！”

　　“這大夏天的熱你覺得你可以忍受，因為你知道空調(diào)無處不在，你想開可以隨時開起來。如果沒有這個空調(diào)呢？你看，一旦熱起來，你馬上就會炸毛。你是缺乏危機感！”張學(xué)瑋一腳剎車停在了紅綠燈口，“哥們兒，我的經(jīng)驗來自生活?！?p>　　楚天成驚訝地望著他，真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這小子，挺通透。

　　回到家的楚天成，順手拿起遙控器剛想打開空調(diào)，手下卻一頓，將遙控器撂回茶幾上。在沙發(fā)上坐下來，開了電視。關(guān)門閉戶一整天的房間此時簡直像個巨大的籠屜，潮熱黏膩的空氣越來越讓他覺得憋悶難耐。額角、后頸，甚至背脊不久就附滿了一層薄汗，再加上他發(fā)給蘇小小的短信至今沒收到任何回應(yīng)，更讓他煩躁得坐立不安。

　　他拉開客廳的玻璃大門，步到露臺，奧熱的風(fēng)兜面而來，依舊是熱，風(fēng)也是熱浪滾滾，沒吹散他心里的浮躁，倒越發(fā)弄得他氣短胸悶的。楚天成恨得一拳砸在露臺的圍欄上，真是應(yīng)了學(xué)瑋臨走送他的話，“不作死，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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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反，蘇小小今天倒是過得挺愜意，對此她真得好好感謝嚴樾。鼎新酒店新上馬一個泰式理療館，為了宣傳促銷，給一些優(yōu)質(zhì)的老客戶送了幾張全免折扣券。嚴樾有意留了幾張給蘇小小，這是一個餌。可明知道是餌，蘇小小卻義無反顧地咬了，甚至都沒有問他緣由。近一段時間她光景慘淡。家里的廚子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事小，那股依賴的后勁極大，大得讓小小食之無味不說，就連日常起居也頗受影響，甚至有些患得患失，整個人都不在狀態(tài)了。她又是個面子薄的人，人家不主動找她，她也不想主動去招惹，心想著說不定人家和安大夫和好如初，早把她忘干凈了。

　　嚴樾也就剛好鉆了這個空子，請她幫個忙，她眼睛沒眨巴一下就一口應(yīng)承下來。蘇小小在他們酒店做了兩次泰式全身按摩，也不知道是古法秘制的精油真的有安神養(yǎng)性的功效，還是按摩真的打通了結(jié)節(jié)的經(jīng)絡(luò)，反正讓她心境平順不少。在嚴樾這兒，絕對沒有免費的午餐，蘇小小心里清楚。他怎么說，她就怎么做。無非就是陪他說說笑笑，吃了一頓酒店頂層的自助餐，然后再來看了這場電影。情節(jié)倒和戀人的約會有幾分相像。

　　電影院的嚴樾和蘇小小可是各懷心思。小小心里在掂量楚天成發(fā)來的短信，有些意外，也有些負氣。她是在氣她自己，義結(jié)金蘭，就是兄妹，是她自己不知道何時看著他在廚房忙碌的背影，突然生了二心，就想要的更多。她本就應(yīng)該知道，他是個挑剔的人，連安如那樣不帶一絲煙火氣的女孩都說分就分，更何況是她。她看了好幾遍他的信息，‘前陣子忙過了，什么時候有空，還是一起吃飯。’心里掂量再三，刻意沒回，這一次她學(xué)乖了，抹掉了一些多余的心思。

　　嚴樾看似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懶散樣，靠在座椅里，卻也思緒凝重。從第一次見到蘇小小開始，他就在利用她，而且喜歡利用她，她從來沒要求，不巴結(jié)，不依賴，更不會糾纏。她心思單純，好說話，還有一點俠肝義膽的勇氣。

　　只是不知為何，他越用越覺得不好舍棄。在黑客時代獻唱后，他突然舍不得將她推給周戈去探聽消息，他有顧慮，因為周戈出名的浪蕩。這次選她幫忙，卻真的是想見她，原來想見一個人，可以給自己找出很多借口。這幾日他要她裝出虛以委蛇的笑，可不知怎的他把那些笑全當(dāng)真了。他要拿她來賭一把，真亦假來，假亦真，這是他對趙芝枚一貫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