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9）
張騫繼續(xù)道，你不再堅定了，因為某一個人。張騫鄭重凝視男子，男子的注意力卻留戀于棋盤之上，挑出那一顆一步錯導(dǎo)致整盤棋局癱瘓的棋子，從中摘出收回棋盒。棋子雖然挑出來了依舊未能改變棋局的結(jié)果。張騫一掃混亂的棋局，本就斷續(xù)的棋子全部打亂。張騫凝收住泛濫于男子身上的眸光，微微頜首，“掩耳盜鈴有何意趣，不過是自說自話罷了?！痹捳Z頗張怒意，張騫怎能不怒，當(dāng)初倆人為了武帝拓展廣袤無垠領(lǐng)土做出了巨大的犧牲，被匈奴人困于北漠寒地十載。
面對寒冷冰雪，刻骨的意志磨礪。多少同僚死于異國他鄉(xiāng)，他們現(xiàn)今能活在當(dāng)下少不得由他們的鮮血性命換來的，若非他們以命相搏斗怎么有可能熬出頭從敵人掌中逃脫?？蓢@鱗次櫛比的尸浮寒骨所帶來的人心震撼，卻終抵不過美人關(guān)美人在側(cè)，前塵往事一概笑過。果然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然而張騫的怒意男子并不在乎，而是秉持貴胄氣度婉轉(zhuǎn)道，這是我個人的事何時輪到你評頭論足，對我指手畫腳，我向來尊重你敬重你，但是這不意味著你能夠伸手干預(yù)我的事，我的情感我自己會處理好，不需要你插手。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男子伸手收起了棋盤。他能隱隱聞見張騫骨節(jié)磨合的忿忿，氣韻浮沉的嘆息。他微撩右眼皮，只見張騫緊攥的右手，暴出青筋拳頭漲紅，骨隙無縫拳頭忿忿，欲朝男子臉上砸去的趨勢。再看張騫面色猶如秋水鏡面，微風(fēng)拂過面頰游散的鬢發(fā)，宛若漣漪微泛。一對明瀲秋水透出了他的竭力克制的澎湃心境，唇弧微起微微笑。一副笑看世間百態(tài)，縱使百態(tài)變幻莫測，我依舊心如止水秉持初衷，俯瞰云霧煙般世事。男子低頭修撫衣襟褶皺。
驀然抬首不經(jīng)意提起了張騫在匈奴的妻小，“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張騫我就不信你不思念自己的妻小，”張騫猛然一瞥怒意生至眸隙，投向男子的眼光都是灼熱的，然而似又明白一些事迥然一笑，隨后眼一憐，“你令我生怒于你來說，又有何好處。只不過是因為你自己心底藏火，無處宣泄罷了，你我還不了解嗎？。
男子頓然凝滯，一臉無趣心思全然被解，然而也舒展了一口氣。求解道，”你告訴我你的底線在何處，與你相識二十余年就從來沒見過你大發(fā)雷霆過，你斂滯脾性的本事也太好了吧！還是不是人。“張騫回旋起身，頜首道，在民族大義之間，所有的情、欲都不值得一提，只執(zhí)著于七情六欲的人，也必然會受制于七情六欲，作為冒險者的我們是沒有資格擁有的，擁有情、欲越多你的束縛也就越多。只至最后你會寸步難行拘泥于此，那是可悲、可嘆、可氣的事，在我看來這世界上有一種比七情六欲更為重要的是我們肩上國家的擔(dān)子，匈漢之戰(zhàn)一日未止兩國百姓必然要受戰(zhàn)亂之苦，我們必須趕快提上趕路的日程，盡快到達(dá)大月氏完成我們的任務(wù)。劉櫛城這才是我們當(dāng)下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
這一句民族大義的話，劉櫛城聽得耳朵起繭。遂抱怨道，這么些年了與你聊天閑談總是不離民族大義，能不能換一個話題。譬如……，劉櫛城也接不下去了，的確還有什么開拓創(chuàng)新話題可聊能？聊大漠的天氣嗎？大漠常年干涸少雨，不是沙塵暴就是巨沙塵暴，覆去翻來也就是沙塵暴。聊什么呢？生活也越來越枯燥，往昔在長安文墨嗜好早已讓這邊的環(huán)境及境遇壓榨的一干二凈，至于飲茶也只是昨天夜里，半夜輾轉(zhuǎn)難眠到沙漠散心，無意間發(fā)現(xiàn)沙漠遺落的壺積攢了一些露水，再經(jīng)自己加熱煮沸泡上翻出的茶末。想來也是心酸不已，
無聊之際劉櫛城兜起了茶，擺于面前的倆個空杯子。劉櫛城提壺斟滿了一杯。隨后開始兜茶，左右來回交替兜茶。“其實你根本就不是無情之人，只是你有自己的一腔熱血抱負(fù)，秉持漢使節(jié)操，不愿臣服軍臣單于罷了。我們所有人都明白當(dāng)時你迫于無奈拋棄妻小的心情，你是真得偉大?？墒俏覅s不如你我等不起了，
現(xiàn)下我遇上了令我春心昂揚(yáng)的女子，那種優(yōu)柔纏綿悱惻的情愫縈繞在我的心間，我實在是擺脫不了。在這苦涸的沙漠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春天來臨的氣息，春雨潤如酥潤入你心間。悱惻情愫潤入發(fā)絲，你不覺著我最近容光煥發(fā)不少了嗎？一年不見如隔三秋的掛肚牽腸滋味，再一次燃上我的心頭?！眲背窃诔鍪刮饔蛑霸c長安籍貫的官家小姐，郎中令之女有過魚雁往來。兩人心意相同。那郎中令之女一心想嫁于劉櫛城，
但是劉櫛城心高氣傲總想做出一番事業(yè)，階時光明正大迎娶郎中令之女。未與郎中令之女商量就毅然向武帝請令與張騫一同出使西域。劉櫛城毅然出使西域，小姐大為失落遂轉(zhuǎn)嫁于他人。一直以來劉櫛城深感愧疚，也遺憾了好多年孤單了十余年。張騫不愿聽下去，毅然起身，朝門外走去。
黑燈瞎火莽莽撞撞得撞到了一人，那人驀然抬頭，見是張騫急忙扶手作揖道，大人，聲線綿柔，張騫聞聲而辯是湖蕁確鑿無疑，氣勢洶洶的他壓下了怒氣，居然關(guān)切問道，
可有撞傷。明明是湖蕁撞傷他的胸口才是，要道歉也應(yīng)當(dāng)是湖蕁道歉才是。怎么樣也輪不到張騫致歉，湖蕁恍惚吶吶道，我沒有撞傷反倒是大人，可有撞傷。張騫語氣突然急轉(zhuǎn)接著道，走路莽莽撞撞冒冒失失，夜幕降臨不待在房里養(yǎng)精蓄銳，反倒出來游蕩胡亂撞人是何道理。你記著你的健康關(guān)系著所有人，若是到了其他國家你生著病如何替我……張騫頓了一會兒，立刻收回原話，接道，我的意思是你生著病給我們作通譯，譯一句咳嗽一聲豈不是有損大國體面。
湖蕁白高興一場，本以為張騫對她態(tài)度有所緩和，出于她的敬業(yè)。卻不想還是為了集體利益。不過他說的也沒有錯，自己的確身負(fù)重任。于是拱手作揖，畢恭畢敬道，“是我知道了，我下回一定不出來亂逛了。我現(xiàn)在就回去好好休息養(yǎng)精蓄銳。一不給大人添麻煩，二不拖整個團(tuán)隊的后腿，湖蕁先回去了。”
言畢即告退，一聞湖蕁將離，張騫匆忙留道，等一下我讓你走了嗎？語氣極其霸道，湖蕁皺了皺眉，反問道，如果我的語言理解能力不錯的話，方才你就是對我下逐客令了，說我在外頭瞎逛披星戴月，還半夜不睡，您就是這樣說的，張騫握拳重重咳了一聲狐疑道，我對你下過逐客令嗎？湖蕁不言，沒想到歷史上名聲威震西域的外交家張騫竟然是個大迷糊，片刻只字片語都記存不住。這樣的迷糊事件也不是一次二次了而是時常，看來他由西域引進(jìn)核桃也是有原因的，記憶力不大好。氣氛一直僵持，
湖蕁未經(jīng)張騫允許，不敢擅自離開。而張騫滯怠于原地也不知道該說一些什么？顧盼，站了許久腿腳酸疼的湖蕁終于開口說話了，在此之前心里也演習(xí)了幾遍。第一遍：“大人我有些困乏了，大人我想回帳，要是我病了都賴你?！钡谝槐闂墸诙椋骸按笕擞型隂]完??！大冬天的你讓我陪你在這里挨凍，你自己在漠北凍了十年，我可比不得你我……不……抗……凍……”湖蕁微然一笑，越想越好笑。竟然當(dāng)著張騫的面自笑起來，張騫冷眼在旁觀看。居然有摸有樣學(xué)了起來，湖蕁不經(jīng)意抬頭。
因為過分沉浸于自己的想象中，居然對張騫吼道，你學(xué)我笑做什么？張騫模仿也瞬間戛然而止，抱臂彎腰凝望著沉浸于想象無力自拔的湖蕁，見她未做反應(yīng)，遂打了一個響指。湖蕁瞬間從無暇的想象中抽離，一雙明瀲的眸影約撞在面前，張騫接道，你在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沉醉，說來與我聽一聽。還是你在肚里暗藏壞水，說我的壞話，湖蕁暗想這張騫走南闖北十余年了，大風(fēng)大浪也見了不少，
大丈夫一位卻不想心思如針，對女子心思隨意揣摩一猜就中。因而背后滲出了些許汗水。熒熒發(fā)寒刺骨風(fēng)由后一掠，更是寒涼。竟然對著張騫的面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隨后掩著衣袖道，大人，我真得該回去了，再不回去我明天真得要拖大伙后腿了。說話間又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說話都帶了些許鼻音。待湖蕁回帳之后，張騫心中起疚。派身邊的近衛(wèi)熬煮了一大碗姜湯，端到了湖蕁吉麗的帳內(nèi)。吉麗一聞是大人送來的欣喜不已，拽著下衣角險些揉碎，想入非非。
只有湖蕁明白這其中道理，嘟囔道，貓哭耗子假慈悲。冷眼瞥了瞥案桌上熱騰辣眼的湯霧，吉麗盛了一碗姜湯遞給湖蕁，笑吟吟道，大人可真是貼心心細(xì)，知道明天會迎來一場雨雪特意送來姜湯御寒的，湖蕁冷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明天會迎來一場雨雪的，你有預(yù)感？湖蕁自然不知道，過了今天就是小雪了，每一年小雪這一天一定會下一場雨夾雪。傳說是雪蓮待放的征兆的，
所有生長于天山山麓的人都知道的，如同漢人的二十四節(jié)氣。吉麗拍著胸脯向湖蕁保證道，我與你打賭明天一定會下雨夾雪的。吉麗似捧著金玉湯碗湊著湯霧不舍得喝，湖蕁則一口氣喝得見碗底，姜湯砸吧砸吧嘴里余下的辣味，飲畢湖蕁即刻后悔，手中的碗摔在了地上，幸虧地面上鋪的是毛氈毛毯，未摔碎。湖蕁神色匆容，雙手掐著咽喉道，糟了，中原有句俗語白天吃姜如食人參，夜里食姜如食砒霜。最毒張騫心，他居然派人送砒霜湯給我。
側(cè)目旁待吉麗還當(dāng)至寶一般捧于手掌心，一張臉剛剛享受完姜湯蒸霧，臉上滑潤潤的。正欲捻起湯匙，湖蕁在她喝之前搶先一步搶走吉麗手中的湯碗，隨即解釋道，別喝，在我們中原有一句俗語，夜里食姜如食砒霜，白日食姜如食人參。一經(jīng)解釋吉麗由先前茫然立刻化作大笑，這會該輪到湖蕁茫然了。原來祁連山以北的百姓在小雪前一晚飲上一碗姜湯，喝上一碗姜湯一個冬天都不會受寒，
如同中原立秋咬瓜去暑氣，貼秋膘為過冬做準(zhǔn)備，你既然入了西域自然要入鄉(xiāng)隨俗了，再說我們祖輩都是這樣過來的，也沒見著誰飲了姜湯之后隨即暴斃。至于飲姜湯如飲砒霜的傳聞之所以會傳出來，我分析有倆點(diǎn)，第一那人本身不能食姜且患有致命隱疾，第二純屬是因為巧在夜里飲下姜湯。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人言添油加醋的也是不少的，一來二出便捏造出如此駭人聽聞的傳言了。
吉麗分析得頭頭是道，湖蕁仔細(xì)一想也甚是認(rèn)同，然而這種固定的思維模式根深蒂固了，一時半會脫節(jié)不大可能。吉麗隨后神秘兮兮地拉著湖蕁到一處，展現(xiàn)在湖蕁面前的是一塊白綢，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可視的東西了。湖蕁一心起了好奇心，伸手便去揭開。剛觸及到白綢就被吉麗喝止住了，湖蕁的手僵在綢面上。轉(zhuǎn)頭回顧吉麗，“怎么了？我只是好奇看一看綢下的神秘物，僅此而已?！?p> 吉麗伸手回拍湖蕁那雙好奇的手，側(cè)目言笑道，急什么，要揭開也得是我揭開，我要給你一個驚喜。說話間吉麗一扯白綢，廬山真面目頓然顯露頭角，糯米粉、花生醬，這是典型的錦官城花生湯圓的原料，一股家鄉(xiāng)情懷由心而來，淡淡的酸澀浮上了心頭，湖蕁驚喜之余甚是感動。順手攥了一把糯米粉，捂著嘴激動之余不忘道，這些東西……，是要過年吃的嗎？湖蕁已然激動地語無倫次了，指著這些米粉、花生醬，左搖右晃道，
還是這又是你們這邊的習(xí)俗嗎？又是在小雪之前食湯圓的習(xí)俗嗎？吉麗笑而不語，湖蕁殊不知是自己在某一天晚上，在睡夢中喊出這些原料及吉麗聞所未聞的湯圓二字，湖蕁久別家鄉(xiāng)，吉麗比她幸福多了，哪怕離開天山山麓西域各國自成一家，在文化、氣候、飲食起居、語言、與吉麗家鄉(xiāng)相差無幾，從根本上來說西域各國隨四散分離，但是卻是奉同一宗。而湖蕁則不同，她是受中原文化熏陶下成長的，又是逃婚逃到這里的，初來乍到瘦骨嶙峋令吉麗心疼不已。湖蕁終究是大漠的客人，
而吉麗作為主人自然要以禮相待，于是默默記下了這些東西，糯米粉、花生醬是她向姑師城內(nèi)過往漢商買來的，雖然匈漢邊境正在打戰(zhàn)，但是總有些商人為了討生活，不惜花重金鋌而走險的大賺一筆的。吉麗買了許久預(yù)備著，給予湖蕁驚喜。鼻子一酸的湖蕁笑著笑著陡然僵化，遂背過身蹲在了地上哭了起來。幾個月前她隨著命運(yùn)的安排墜入這一片陌生的時空與土地，那時的她驚恐萬狀，她猶如重生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零開始學(xué)起的。
面對所有陌生的面孔，她都是不知所措的。是吉麗開啟了她的新生命，為她指明了前進(jìn)的方向，無數(shù)個黑夜給予她陪伴，安撫著她脆弱無比的心。她教會湖蕁這里的語言。使得湖蕁開啟了語言天賦，之后才有現(xiàn)在的一切。沒有吉麗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湖蕁。是摯友是永遠(yuǎn)都無法割舍的情，雖然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是卻遠(yuǎn)比那些有血緣牽扯，面合心不合的兄弟姐妹強(qiáng)多了。無聲無息的感動已然使得湖蕁泣不成聲，
湖蕁抹了抹眼角，笑罵道，你說我以后該怎么報答你，你是要我欠你一輩子嗎？我還不起的。話畢湖蕁抖擻一身，覺著自己方才所言著實肉麻，怎么聽著都似一對有情人立下的山盟海誓，不知覺掉了一身疙瘩。此時吉麗與一揪黏呼呼難脫手的糯米面團(tuán)搏斗糾纏了許久，招架不住只能請求的湖蕁支援，側(cè)目驚奇招呼道，“湖蕁這什么怪東西？塌塌的似一灘流水面，完全掌控不了形狀，稀泥糊不上墻。”湖蕁轉(zhuǎn)身回顧，
只見吉麗雙手被黏糊的糯米團(tuán)纏住了雙手，張牙舞爪的，湖蕁往膠著的面團(tuán)和了一些熱水，吉麗的雙手才從其中解脫出來。黏糊的米團(tuán)轉(zhuǎn)而化作一灘米水，剛才手忙腳亂出了一身汗吉麗扶額楷汗，斜楞凝視著盆中那一灘稀泥般不定向的米團(tuán)，作為門外人的吉麗實在是聯(lián)想不出它與花生醬能合作出什么樣的作品。她扶著下頜首仔細(xì)揣摩研究，得出了自己的一番結(jié)論，湯圓顧名思義等于一盆米團(tuán)湯和搓成圓球狀的花生醬，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吉麗盡情發(fā)散自己的思維想象，對這種從未接觸過的食物，湖蕁有百余遐想。蒸著吃、炸著吃、拌著吃、生著吃，吉麗大致估摸了那一灘自由散動的米水，撇了撇嘴搖了搖頭，想來生吃也好吃不到那里去，一灘爛泥也是難以下咽的。一只玉手伸見了米水中迅速揪起一小塊糯米段，挪、搓、包。一粒一粒成型的白玉湯圓呈現(xiàn)于吉麗面前，隨后又迅速滾進(jìn)了滾熱的湯鍋里，
湖蕁蓋上鍋蓋，靜待了片刻撈起糯米湯圓，湯圓已然成型圓潤湯華，湖蕁隨即端了一碗給吉麗，吉麗接過湯碗聞了聞，捧著湯碗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冰天雪地有一碗湯暖一暖手，也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出門在外不比家中圍坐于暖爐整天暖烘烘的。唾手可得的溫暖往往在失去那一霎那，才能體現(xiàn)它的彌足珍貴。吉麗欲下口又停頓了，轉(zhuǎn)臉回看湖蕁疑惑道，這米團(tuán)我還沒有放調(diào)料呢？沒滋沒味吃的了嗎？我現(xiàn)在撒一些糖、鹽、辣椒面來的及嗎？湖蕁望著吉麗新奇不知所云的一面，噗嗤一笑，道，
“烤包子的包子皮放鹽巴了嗎？沒有吧！然而這并沒有影響到烤包子的味道，你們依舊喜歡吃烤包子，所以烤包子的精華滋味全在于包子餡，在餡不在皮?！奔愵D悟，在湖蕁的印象中吉麗對待所有事一直都是胸有成竹信手拈來的，如此生疏的一面卻是頭一遭遇見。難得湖蕁干練一回，也順便讓吉麗落個清閑。湖蕁按住吉麗的肩膀，道，
平日里都是你替我忙里忙外，這會兒該輪到我了。現(xiàn)下該讓我替你做一些事了，你就乖乖做在這里。吃多少我替你打多少，你只需要記得吃、看就行了。隨即轉(zhuǎn)身，用完余下的糯米團(tuán)與花生醬包了幾十粒湯圓，湯圓體型夠大一人食倆三粒就飽了，湯圓好食滋味濃厚，吉麗前幾日涉獵運(yùn)氣不佳剛磕掉了倆三顆咀嚼的槽牙，
風(fēng)干生硬的牛羊肉干咬不斷嚼不爛，奶茶也不能替代面肉食，又缺面少糧的吉麗已經(jīng)好幾日未吃主食了，饑腸轆轆。軟糯適中的湯圓正合吉麗的胃口，吉麗吃了四五粒湯圓才肯擺手。余下的湯圓一時吃不完，幸虧現(xiàn)下正值冬季，帳內(nèi)帳外即為天然冰柜，便將這些湯圓存于冷柜，冷凍起來了，來日方長每天食一粒算起來都能食到過年。想一想都覺著幸福，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注入心田，隨后蔓延于暖意灌通全身。憑現(xiàn)下時節(jié)是寒霜壓樹的冬日，湖蕁終能憑得一身正氣抵御這嚴(yán)寒。
整只西域團(tuán)隊越過荒漠艱難憑借堅定的意志力挺過，終于在穿過最后一片胡楊樹林之際，望見了不遠(yuǎn)方的危須國，但是危須這個國家可不如姑師國來得和善且十分謹(jǐn)慎，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能攪得危須天翻地覆，興許是匈奴大汗戰(zhàn)火紛飛的緣由，震懾住了危須，還是曾幾何時見證過血淚戰(zhàn)火教訓(xùn)的國家，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點(diǎn)及禁忌，聞戰(zhàn)色變危須國民人人自危。張騫一行人一入危須國就被迅速扣押起來了，奇怪的是那里的男人女人人，個個張著一張惡煞面孔，
所有的人都是肢體頎長勇猛無比。令整支西域團(tuán)隊不寒而栗，他們懼怕戰(zhàn)爭實在是匪夷所思，就憑借他們這駭人的長相及勇猛的身姿，未開戰(zhàn)也絕對能遏制住敵人一部分的心理活動從而震懾住他們，令他們心有忌憚。屆時大振士氣。汗血戰(zhàn)馬數(shù)量居西域之最，國內(nèi)勇猛士兵不輸于其他的西域領(lǐng)國，整個危須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張騫持符節(jié)要求面見危須國王，危須士兵一見漢使符節(jié)立刻呈報于危須國王，危須國內(nèi)的王庭乃西域各國最奢侈的王庭，王庭建造舉全國之力而造，
富麗堂皇、峻宇彤墻，王庭內(nèi)部的所有門窗均有朱玉彩石裝飾，鏤空的花紋點(diǎn)綴其中錦上添奢，瓊廚金穴、王庭內(nèi)部的王室更是驕奢無比，危須國內(nèi)流傳的一句油頭詩，履絲曳縞居次來，衣輕乘肥汗血馬，象杯玉箸無人拾，飫甘饜肥似泔水以此形容王室貴胄的奢靡，就連張騫一行人未進(jìn)王宮之前遭軟禁期間的宿食都是侯服玉食、漿酒霍肉?？胺Q史上最奢靡也不為過，鼎鐺玉石無人理睬。
但是危須街頭巷尾卻常有未寒尸骨，惡橫跨街巷，更可怕的是來往匆匆的百姓國民視若無睹，尸國曝露在外散發(fā)著陣陣惡臭。無人收尸，令人心寒傷悲，百姓民不聊生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了無生氣。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雖然一路上也見過不少尸骸，然而每每見到依舊心生悲寒。太平盛世的前生必然歷經(jīng)戰(zhàn)爭的磨礪，是要用蕓蕓眾生的性命與鮮血換來的。湖蕁不忍直視掩著衣袖哀傷嘆惋，卻毫無能力助那些可憐可悲之人逃出命運(yùn)的多舛，吉麗突然淚濕輕衣，
不禁回頭與湖蕁道，幸虧當(dāng)初大人救下了我，要不然……吉麗甚是激動未說下去，只是感慨萬千，吉麗更加感激張騫當(dāng)初的慷慨相助了。她們倆人都是被幸運(yùn)之神眷顧的人，生于亂世紛爭的吉麗以及被無端憑空卷入紛爭的湖蕁此時都相擁而泣，不顧余下命運(yùn)會如何她們都感激，緣分讓倆人相遇相知。一行人在士兵的壓解下入了王庭，興許是忌憚大漢的威名，那些士兵不敢刻意為難張騫等人，反倒是畢恭畢敬地在。押解張騫等人實則是對他們心靈的禁錮折磨，大漢名揚(yáng)四海西域各國，
雖然他們從未渉足過大漢，但是他們知道大漢帝國的名號，在他們眼里匈奴絕對是草原戈壁之王，能與匈奴抗?fàn)幍牡蹏鴦萘^對不容小覷。東方的強(qiáng)盛他們只能耳聞未曾目睹過，但是也十分向往。其中押解的一位皮膚黝黑的高猛士兵，終于鼓起勇氣與湖蕁說起話不過是詢問有關(guān)東方的一切，才說了一句，就被許凝之打斷了。“等一下”許凝之迅速插到湖蕁與士兵間隙之間，許凝之撇了士兵一眼，拉著湖蕁身旁的吉麗，指著那高猛的士兵道，吉麗你替我翻譯一下原滋原味，我不怕得罪人。遂與士兵攥緊拳頭宣誓主權(quán)，道，
你聽著大塊頭，你有什么話與我說。我久居長安是長安通，她對長安之事一竅不通。湖蕁重重得拍了許凝之肩膀一下，：做什么人家沒有惡意，你想太多了吧？相處了幾日湖蕁漸漸與這些士兵熟絡(luò)了起來，那高個子的士兵極其好學(xué)好問，不僅樂于向湖蕁請教也樂于向張騫請教，張騫的事際高個子士兵爛熟于心。雖然他不會說漢話但是他一見到張騫便朝其作揖十分恭謹(jǐn)，也讓張騫嚇了一跳。
押解軟禁的這幾日士兵與湖蕁、張騫交談甚多。張騫也從士兵口中也探聽到了一些危須國的民俗、文化等且令湖蕁當(dāng)即記錄下來。許凝之岔著腰維護(hù)湖蕁，豈知那士兵無端笑道，湖蕁是屬于張大人的。此言一出湖蕁的臉頰辣得微紅，許凝之聽不懂番話發(fā)楞，吉麗又出神。湖蕁下意識地眺望遠(yuǎn)方持符節(jié)的張騫，幸虧他沒有聽見這句話。湖蕁隨即環(huán)顧四周，無人又起哄熱鬧的反應(yīng)，遂放下心來，轉(zhuǎn)身與許凝之翻譯道，他說你可以走了。許凝之無端殺出差點(diǎn)給她添亂，湖蕁遂與高個子士兵道，飯可以胡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士兵雙手一攤狐疑道，難道我的直覺是錯的嗎？但是為什么我總感覺你們倆心里都有對方呢？或許是因為你們倆長得太般配了，中原不是有一種長相叫夫妻相嗎？湖蕁我前幾天還問過你的，你還解釋給我聽了呢？湖蕁早就后悔了悔得腸穿肚爛，沒想到士兵記憶力好學(xué)習(xí)能力更是強(qiáng)，立刻學(xué)以致用令湖蕁無半分反駁的能力。湖蕁解釋道，大人是有家室的人了，你懂嗎？我是不可能破壞別人的家庭的。況且我待大人只有恩沒有其他，你知道救命之恩嗎？士兵伶牙俐齒繼續(xù)分析道，
但是據(jù)我所知張大人的妻子已然死了，所以張大人現(xiàn)在是自由的。況且有多少真摯長久的情感是建立于一見鐘情之上，大多是日久生情方長久的很。恩情只是感情萌芽的先兆與借口而已，真愛無需解釋也隱藏不了，自然會大白于天下，士兵似隱隱折射出湖蕁的心思，士兵儼然似情感高手洞悉一切，暗示著湖蕁什么。湖蕁百口莫辯急切地拍了拍腦門，湖蕁與士兵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堆，許凝之杵在介于倆人中間，鴨子聽雷一般懵懂。此時不是空氣卻勝似空氣。許凝之喊道，你們倆說什么呢？能不能說與我聽一聽，
許凝之極力蹦噠意圖拉回湖蕁的注意力，興許是湖蕁與士兵聊得太投入了，并沒有注意許凝之。只顧著與士兵聊天，許凝之吃醋輕輕推了士兵一把，嗷了一聲，“?！彼查g打斷了滔滔不絕的倆人。許凝之遂轉(zhuǎn)身瞠目道，湖蕁你怎么不理我啊，你跟這個大個子聊這么多做什么。走我們進(jìn)王庭別理他。許凝之挽著湖蕁的手臂正欲往王庭方向。士兵阻礙了湖蕁的去路，一把拽開許凝之，許凝之雖然人高馬大，但是與食牛羊肉喝奶茶長大，擅長騎射臂力精壯的士兵來說簡直是大巫見小巫。
許凝之被士兵無情地丟在了一邊，繼續(xù)與湖蕁聊天。許凝之拍了拍身上的泥塵，繼續(xù)擋在倆人中間。吉麗只是默默跟在三人身后掩著衣袖，暗暗偷笑。不知不覺一行人已然走到了危須王庭，然而張騫一行人并沒有直接面見國王，而是被安排到一處王庭院落。湖蕁與張騫分別安排在一間小院落，院落干凈別致院落各色各樣形態(tài)不一的散坨蘭芝常開不敗，散發(fā)出陣陣清香，院落器皿物件俱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鎏金繪門霓虹彩石嵌于墻縫，奢靡鉛華。湖蕁隨手摘起一只象牙杯，杯身以絡(luò)空穿繪外則鏤空，內(nèi)里華實。杯沿以金霞線邈上，金霞線似線非線是危須桑奈葉的脈絡(luò)根筋，經(jīng)過反復(fù)捶打挑出澤出葉液，趁熱描于杯沿，一經(jīng)風(fēng)化即刻終年呈現(xiàn)七色彩霞之色，桑奈葉只根植于危須王國且極其挑剔，生還力低靡因而珍貴無比。又時常有天敵麋駝、獵鷹、湖鳥以此為食，桑奈葉的數(shù)量更近瀕臨有限，因為太過珍貴令人動了心思擄走了許多，
余下崴脖不成型的小秧苗，還被十年不遇的巨沙塵連根拔起，短短幾年天災(zāi)人禍一齊并發(fā)，將桑奈葉一族趕近殺絕。至今在危須人的印象中，桑奈葉已然漸漸淡出危須人的記憶，淡出危須人的視野。大部分認(rèn)為它們已然徹底滅絕了，因為十余年再無有關(guān)它們音訊足跡。桑奈葉留給危須人的只有上年紀(jì)的老人之間殘存有關(guān)桑奈葉口口相傳，有些人甚至緬懷桑奈葉，捏造出桑奈葉的傳說。
湖蕁輕輕一轉(zhuǎn)杯沿杯沿即刻澤出七色云霞如花錦一般綻放，湖蕁未曾見過這種寶物，一時間也是覺著新鮮不已。拿著象牙杯子來回倒騰來倒騰去，綻開了如蜀錦般的斑斕與艷霞。張騫凝望著湖蕁眸眼閃出了星點(diǎn)，似燦爛輝煌的彩虹色彩迥異。湖蕁不經(jīng)意回眸。撞上了張騫的眼色，張騫先湖蕁一步斂收略微放肆的自若神色，湖蕁也是轉(zhuǎn)瞬間笑靨凝滯于面上。斂回方才明亮溫和的眼神，作揖道，大人，話已然開頭卻不知如何聊下去，張騫坐于繡倚之上，右手指節(jié)不定敲打著著左手手腕，開口道，
你仔細(xì)觀察其中一草一木，連細(xì)節(jié)都不能落給我記錄下來，深深烙入你的腦海。湖蕁除了是張騫的隨身翻譯以外，還有一項隱秘職責(zé)，那便是記錄沿途各國的風(fēng)土人情、地理位置、氣候特征，地方特產(chǎn)。將來制成一本冊子帶回長安，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以備日后大漢征戰(zhàn)西域，不受陌生地域限制。
盤旋于湖蕁腦海中已久的疑惑，終于遏制不住了，突然間開口問了出來，道，大人湖蕁不明，大人為何要湖蕁記錄下沿途各國的地理位置、風(fēng)土人情……難道，湖蕁咽了咽喉，猶豫再三?！按笕耸窍胍獮榇鬂h……擴(kuò)展領(lǐng)土做準(zhǔn)備嗎？大漢已然地大物博了，擴(kuò)展領(lǐng)土只會挑起戰(zhàn)爭，有戰(zhàn)爭必然會流血必然會死亡，必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將會有無數(shù)小家傾刻之間滅亡?！睆堯q先是楞了一楞，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吧！
匪夷所思的神態(tài)從他的眼簾迸發(fā)出來，他扶手忖度整理思緒道，但是敵人打到家門口了，難道要我們可以無所作為，選擇無動于衷嗎？此番我們排除萬難的目的，就是為了聯(lián)合敵人的敵人大月氏國，前后夾擊匈奴，不是我們犯匈奴是匈奴人欺人太甚?；馃冀藿o予還擊是必然的，至于沿途記錄各國地理位置，那是以防日后西域各國作亂之心。
屆時就算西域來犯也不至于慌亂手腳，出使西域歷經(jīng)磨難有我一人為例即可，話至此張騫垂目，不免嘆息。的確其中苦澀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不愿后人步他的后塵了，西域路遙苦澀太多了，三天三夜都吐不盡。被擄為俘虜，寄人籬下……臥薪嘗膽，人世界的苦他都經(jīng)歷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