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鄉(xiāng)村的燈籠節(jié)

　　第二天下午我早早地干完活，和爸爸一起去田壩邊的竹林里砍了兩根兩指粗的嫩竹，選出中間粗細均勻的一節(jié)砍下來，用鋼刀從中間均勻破成八片，從兩個竹節(jié)處用力往中間懟，直到把竹片撐成燈籠的形狀，再把一個用竹篾編的圓環(huán)塞進去將竹片固定，在燈籠下方塞進一團半干半濕的泥巴，然后把半截蠟燭插進去，蠐蟆燈的形狀就做好了，然后在外面用米糊糊一層白紙，下部分留一張紙只糊一半像一個門簾遮在兩個竹片之間，用作點蠟燭和進風(fēng)之用。一般男孩子的燈由兩節(jié)竹子組成，一節(jié)做燈籠，一節(jié)做燈把，像火把一樣擎著走，而女孩子的燈就要矜持一些，用一節(jié)做燈籠，然后用麻繩吊在另一根兩節(jié)長的竹竿上，像宮廷劇里的宮女一樣提著走。我告訴爸爸一個鎮(zhèn)上的朋友要來和我一起放燈，讓他兩種各做了一個，做好后靠在墻邊晾干。

　　吃完飯我換上了過年的新衣新褲，雖然已經(jīng)晴了兩天，但是鄉(xiāng)民們整田時把草根淤泥甩在了田壟上，所以我只得穿上我那雙破舊的雨靴，不過幸好晚上也看不太清。

　　等吃完飯村里已經(jīng)開始喧騰起來，大人們開始招呼孩子出發(fā)，一盞一盞大大小小的燈開始從村里的各個方向飄出來，幾個相熟的小伙伴匯合后就一起從田壩里出發(fā)了，一邊走一邊叫：“十四夜，送蠐蟆，蠐蟆公，蠐蟆婆，把你蠐蟆送下河，十四夜，送蠐蟆，蠐蟆公，蠐蟆婆，把你蠐蟆送下河……”開始還零零落落，慢慢喊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齊，月色下田里清亮的水倒映著一盞盞橘紅色的燈籠，也是頗為壯觀了。

　　爸媽也催我快快出門，秦朗還沒有來，我心里很是焦急，站在院子里朝鎮(zhèn)子的方向張望著。

　　突然，一束手電光直直朝我照來，刺得我趕緊用手臂遮住眼睛，等我放下手臂，秦朗已經(jīng)走到了我的跟前，俯身看著我，我趕緊抓住他的手臂往家門口拉，“你可算來了，村里的小伙伴們都快走到田壩中間了，咱們也快走吧”，一邊拉一邊招呼爸爸把燈籠給我點上。

　　“不急不急，喏，我給你帶了一本書，你先收起來”，我接過來，就著門口的燈光一看，書的名字叫邊城，作者沈從文?！爸x謝你，你在這里等一下，我放屋里去”，我沒有叫秦朗進屋里，因為家里實在是太破了，本來就不高的瓦房硬是用木板隔成了兩層，上面一層用來堆柴火，下面一層住人，地面墊的硬土，因為雞常進來啄食拉屎，雖然打掃干凈了但還是有一股臭味，為了省電，家里用的也是最便宜的20瓦的白熾燈泡，顯得家里尤其低矮昏暗，第一次進來的人很容易就會被凳子水桶絆的摔跟頭。

　　我沖進里屋，把書壓在枕頭下后又跑出來，這時爸爸已經(jīng)把兩個燈籠點好了，一個遞給我，一個遞給秦朗，順手把打火機也給了他，這樣燈籠被風(fēng)吹滅了還能再點上，我簡單給爸媽介紹了一下秦朗就趕緊出發(fā)了。

　　“秦朗哥，快，快，咱們要趕上大部隊”，我頭也不回地朝前小跑著，燈籠左右亂晃，撲，蠟燭滅了。我有些沮喪，只得站著等秦朗上來給我點。燈籠雖然也能照路，但畢竟光很微弱，秦朗對這里的路又不熟，難免落在了后面。

　　“小暖，不急，慢慢走，明天我就要回江城了，正好咱倆可以說說話”。他走過來掏出打火機給我把蠟燭點上。一想到他明天就要離開了，我一下子沒了興致，邊走邊賭氣地踏了兩腳田壟上的野草塊。

　　“小暖，唱十四夜呀！”媽媽在家門口遠遠地朝我喊道。

　　“十四夜，送蠐蟆，蠐蟆公，蠐蟆婆，把你蠐蟆送下河，十四夜，送蠐蟆，蠐蟆公，蠐蟆婆……”我喊的有氣無力。

　　“小暖，不要不開心，我剛剛看到你家墻上貼了好多張獎狀，都是你的嗎？”他問我。

　　“是啊，從學(xué)前班開始我的成績就是班上的第一名，又是班長，每年都能拿好幾張獎狀”我自豪地說。

　　“那小暖，你要一直努力學(xué)習(xí)，以后爭取考上大學(xué)好不好？江城有好多所好大學(xué)，這樣你就能來江城找我了?！?p>　　大學(xué)？我從來就沒想過，農(nóng)村的孩子往往讀完小學(xué)或者初中就出去打工了，考上高中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更別說大學(xué)了，自我記事以來就沒聽說四里八鄉(xiāng)誰考上過大學(xué)的。

　　見我沉默了，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秦朗繼續(xù)說：“雖然我認識你只兩天，但是我能看出來，你是一個聰明而且能吃苦的孩子，學(xué)習(xí)五分靠天賦五分靠努力，你只要有這個決心考上好大學(xué)是沒問題的，我剛看了下，你家的地址是合豐鎮(zhèn)1村1組19號是吧？我回去給你寄學(xué)習(xí)的資料過來，不用擔心沒錢上大學(xué)，你考上了我來供你讀。記住，只有考上大學(xué)你才能走出這個村，走出這個鎮(zhèn)，走出寧江縣，走出南安市，去看更大的世界?！?p>　　“更大的世界…”我喃喃道，雖然媽媽也希望我多讀書，我一直成績也不錯，但畢竟生在中國西南這個小小的村鎮(zhèn)，從小的愿望也不過是能讀完初中或者高中，然后進南安市或者去南方打工補貼家用，到了差不多二十歲就嫁人生子。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讀大學(xué)，要去看更大的世界。

　　“對，更大的世界，你看這蠐蟆節(jié)對你來說是不是一年一度的盛會了？可是在江城的文廟，每年元宵節(jié)燈會的時候，每一棵樹，每一棟樓都掛滿了燈籠，各種樣式，各種顏色，金碧輝煌，宛如白晝，觀燈的游人有數(shù)萬之多，等你去到江城我一定帶你去看?！彼^續(xù)鼓勵我。

　　江城，大學(xué)，燈會，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照亮一樣，升起了新的向往和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