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紅顏禍水 16

　　距離江顏要求見季子衿已經過去了三天，江顏幾乎有些不抱希望了。

　　她不知道肖楨什么時候才能發(fā)現自己此行的失敗，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得去慶國。

　　她雖然被關在地牢，可卻沒人苛待她，沒有侮辱也沒有審問。

　　她就像是被所遺忘一般，只有每日定時的三餐。

　　這讓江顏心里很沒譜，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按理說她應該恨才是，可是一想到季子衿那句“江顏，我等了你五年”，她就不知道該做何情緒。

　　是怎么樣的一個女子才能如何沉下心來，一步一步地算計了她五年，只等著她自投羅網。

　　這一點上，江顏自愧不如。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耳邊響起了鑰匙磕碰的聲音。

　　江顏沒有抬頭。

　　牢門打開了，云祁推著季子衿走了進去。

　　木輪壓過枯草的聲音落在江顏耳里，一雙白底黃色絨邊繡花鞋映在了她眼前。

　　“你來了啊……”江顏沒有動，她的聲音中已經有些尋不到之前的傲氣，“蘇挽?！?p>　　從她聽到聲音那刻起她就知道是季子衿來了。沒有任何懷疑的相信，是她來了。

　　季子衿有些驚訝于她的平靜，不過短短三天，江顏身上似乎就已經看不到當初的自負。

　　這簡直出乎季子衿意料。

　　“是我?！奔咀玉莆⑽⒏┫律砣ィ斐鍪持柑鸾伳菑堃呀浡燥@狼狽的臉。

　　江顏還是穿著進長樂宮時的那件錦衣，明明還維持著那基本的儀容，可眼圈下卻是一片烏青，可見得她這幾日睡得并不好。

　　“江顏，這可不像你?！奔咀玉剖栈厥郑湍菢悠届o地看著江顏。

　　江顏嗤笑一聲：“那你說，我應該是什么樣的？”

　　季子衿像是沒想到江顏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有些驚訝但不過一瞬又釋懷了：“也是啊，江顏，你該是什么樣的呢？”

　　江顏不回答，就那樣安靜地靠在沒有溫度的墻壁上聽著季子衿的話。

　　“從前的江顏高傲又自負，仿佛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合該是你的?！?p>　　“你不顧一切的掠奪。不留余地。”

　　“那樣的你，可真是不討人喜歡?！?p>　　江顏終于忍不住抬頭看向了季子衿，那個記憶中的女子，臉色似乎比以前更憔悴了幾分。

　　但是她就坐在那里，唇角帶著微微笑意，那樣的從容平靜，讓人生不起一絲同情，也生不起一絲輕蔑。

　　“也許吧。”江顏看著她，只覺得心中也靜了下來。

　　她也不記得自己怎么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了，曾經那個世界的她也厭惡戰(zhàn)爭，她喜歡她的國家，那樣的和平美好。

　　可是她來了這兒怎么就變了呢？

　　變得愛好權勢，為了自己的野心不斷牟取著本不該屬于她的東西。

　　將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云祁身上，甚至衍生到一個國家。

　　江顏有點迷茫，她來這里這么多年，她偶爾想起曾經，也曾反省自己，可卻都沒有如同這幾天一般的覺得已經不認識自己了。

　　她曾經覺得不過如此，這就是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她怎么做都沒有錯。

　　可是如今看來，她好像全錯了。

　　“江顏，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如果當年不是慶國野心勃勃，也不會有那場北陽之戰(zhàn)了?！奔咀玉频馈?p>　　“……”江顏抿了抿唇，苦笑一聲，“是，我早就知道了?！?p>　　可是呢？她知道又如何？她還不是將江父戰(zhàn)死之過歸咎于云祁。

　　“江顏，慶國失去的不過是一個大將軍?？墒蔷竾?？”季子衿簡直想敲開江顏的腦袋看看里面到底裝得什么。

　　“靖國失去的是當朝天子！是整個丞相府！”季子衿幾乎是低吼出聲。

　　蘇挽心里如何是不氣的？蘇挽如何是不恨的？她恨不得將慶國夷為平地，恨不得將江顏五馬分尸以泄心頭之恨。

　　可到最后還是為了那句家國大義、生死無常放下了心中那些不得不放下仇恨。

　　蘇家是改朝換代的犧牲品，連帶她蘇挽，也該是的。

　　季子衿伸手撫上心口，那里還有一絲發(fā)疼，她知道，那是蘇挽的痛苦與難過，還有那許多不甘心。

　　肩上搭上一雙手無聲地安慰著她，季子衿忽地笑了。

　　云祁總是能這樣帶給她安心。

　　“江顏，靖國不欠你的。”

　　“誰都不欠你的。”

　　“放手吧，江顏?！?p>　　江顏聽著季子衿最后一句話瞳孔一縮，而后有些嘲諷地笑起來：“蘇挽，我還有回頭的機會嗎？”

　　回頭？她已經不能回頭了。

　　哪怕她在靖國的暗棋被拔，哪怕她如今身在地牢。

　　但是她很早之前就和肖楨說過，如果她此行失敗，那肖楨就會對北陽發(fā)起進攻。

　　這是他們早就商量好了的。

　　所以她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不論這一戰(zhàn)是成是敗，都不可避免了。

　　“江顏，你是在等肖楨對北陽發(fā)起戰(zhàn)爭嗎？”季子衿卻像是看穿了江顏想法一般，一語道破她心中所想。

　　江顏囁嚅著嘴角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難道她曾經也是失敗了？所以季子衿才如此清楚？

　　但季子衿的回答卻和她想的不太一樣。

　　“前世你很聰明，我卻沒那么聰明，你做得很好，也完成了你的野心?！?p>　　江顏一愣，最后苦笑著搖了搖頭：“那又如何？我如今不還是一個階下囚？”

　　“蘇挽，這次的北陽之戰(zhàn)，你認為還能避免嗎？”

　　季子衿笑著看著江顏，那個笑里有太多江顏看不懂的情緒，可卻讓江顏清楚感受到了她的成竹在胸。

　　“江顏，這么多年了。難道你還不了解肖楨嗎？”

　　這么多年了，你還不了解肖楨嗎？

　　江顏垂下頭，嘴里卻反復念著這一句話，最后她終于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打濕了臉龐。

　　“是啊，我還不了解肖楨嗎？”

　　她還不了解肖楨嗎？

　　肖楨所做的一切都是隨著她的心愿，她想要的，肖楨都寵著由著她。

　　她野心勃勃，那他就坐上慶國的至高位，哪怕他并不喜歡那個位置，為了她的野心他也坐了上去。

　　肖楨想要的是合并七國嗎？

　　不，他想要的不過是她江顏一人罷了！

　　江顏啊江顏，你算計了這么多年，連最愛你的人都算計了進去，你像是個什么東西？

　　江顏像是終于想明白了一般，她蜷起身子，哭得渾身顫抖，先是壓抑地低聲啜泣，最終失聲痛哭。

　　季子衿搖搖頭。

　　她以前一直想不通為什么吞并六國的主意一直都是江顏在想，而肖楨總是在配合并完善江顏的計劃。

　　可剛才一瞬間她忽然想明白了，原來肖楨不過是因為一個“愛”字，才縱容著江顏，只要江顏想要，他恨不得將天上的星星都摘給她。

　　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江顏卻從來沒有全心全意去愛過，也許她是愛他的，可比起肖楨，她更愛權勢滔天的感覺。

　　可盡管如此，肖楨也用盡了一切去愛江顏，只要江顏想要的，他就不惜一切代價去給她謀劃。

　　愛得卑微又偉大。

　　此次如果不是江顏過于著急，憑肖楨的腦子和實力，說不定還真能給靖國狠狠一擊。

　　季子衿還得感謝江顏此次的沉不住氣呢！

　　看著江顏如此模樣，季子衿也忍不住搖了搖頭，她悄悄示意云祁離開了地牢，讓江顏一個人安靜去了。

　　次日，季子衿令人將江顏帶離了地牢，離開地牢前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給江顏喝下了軟骨散，以免江顏突然變卦。

　　江顏倒是沒有反抗，爽快的喝了。

　　她如今已經想通了一些事，暫時對合并七國的事沒有想法了。

　　只是她仍然想不通一些事。

　　“蘇挽，你就不恨我嗎？”

　　季子衿被蔣瀟瀟推著走在前頭，聞言偏頭看了一眼被紅櫻和青荷攙扶著的江顏。

　　“恨啊，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p>　　話語平淡如水，甚至臉上也沒帶什么表情。聽得蔣瀟瀟笑個不停。

　　江顏摸不清季子衿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蔣瀟瀟在笑什么。

　　“但是江顏，我不能這么做?！奔咀玉苹剡^頭去目視前方，“因為你的夫君不會善罷甘休，我不想引火上身。”

　　江顏的臉色也說不出是什么樣的了，倒是蔣瀟瀟冷哼了一聲：“按我說，我就應該把某個人推進月湖去感受下冰天雪地湖水相伴的感覺?！?p>　　“那可不能?！奔咀玉品裾J的話讓江顏都以為她要為自己說話，結果卻聽見季子衿下一句，“畢竟六合太遠了?！?p>　　江顏覺得心里堵得慌，而蔣瀟瀟卻煞有介事的點著頭附和著：“也是。”

　　江顏被關到了長樂宮偏殿，這里比地牢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季子衿還派了兩個侍女照顧她，雖然那兩個侍女連正眼也不曾給過她。

　　回到了長樂宮，蔣瀟瀟總算裝不出剛才路上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她咬著牙，一手叉腰一手還在指著偏殿指指點點。

　　“長樂！為什么還留著這個禍害！”

　　“她害你多苦你不知道嗎??？”

　　“如果不是她！你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嗎！”

　　蔣瀟瀟簡直氣得想要尖叫，天知道她忍了多久才忍住一把掐死江顏的沖動。

　　季子衿偏頭靠在輪椅上一邊享受著青荷的按摩一邊感慨著蔣瀟瀟的聒噪。

　　“安樂，我不能這么做?！?p>　　“哪怕我確實恨她，我也不能那么做。”

　　“我不能殺了江顏?！?p>　　“這于我，于靖國，都不是什么好事?！?p>　　這個道理在之前就和蔣瀟瀟說過了，可蔣瀟瀟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戾氣。

　　她心里生氣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委屈：“長樂，我心里不舒坦。不管是你中的毒，還是九兒的叛變。都讓我沒辦法忍受那個女人還活著的事實！”

　　季子衿嘆了口氣：“我知道的，委屈你了?！?p>　　這句話像是勾起了蔣瀟瀟的傷心事，她一下?lián)涞郊咀玉泼媲?，抬起頭望著季子衿。

　　“長樂，傅今和什么時候能回來?。课液ε隆?p>　　她害怕哪一天季子衿就撐不住了，她害怕季子衿等不到傅今和回來。

　　她已經失去了九兒，她不想再失去季子衿了。

　　季子衿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蔣瀟瀟的頭：“會回來的……別擔心，我很好……”

　　好個屁……

　　蔣瀟瀟忍住了罵她的沖動，哪怕這幾天季子衿的確打起精神來比以前好了許多，可季子衿越是這樣，她就越擔心。

　　生怕這是季子衿回光返照。

　　季子衿要是知道了蔣瀟瀟的想法，估計還沒毒發(fā)身亡就先被氣死了。

　　她為了解決江顏這件事，特意讓系統(tǒng)讓她保持清醒她容易嗎？還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