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浮生眾情
“這……這……?!?p> 梅止想問,但卻問不出來,他的手捏得李清流腕上皮肉生疼,卻是不肯放開。不敢相信,亦難相信。
“記得我送你的紅絲帶嗎?那絲帶,是用來系在無名指上的,周鏡蘭說,她家鄉(xiāng)的男女眷侶成婚之時(shí),都會為對方在無名指上戴上一枚戒指,以訴永生永世在一起的信念。我找不到戒指,也擔(dān)心你不肯戴,所以送了你一條細(xì)絲帶,希望你能戴在無名指上?!?p> 但他從來沒戴過。
“送你絲帶的時(shí)候,鳳修華也在。后來在魔教牢內(nèi),我與周鏡蘭皆是她手下魚肉,她對你的心思,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她砍了我的無名指,如果不是周鏡蘭肯將《苦真鬼訣》七處藏地的謎面告知她,莫說一根手指,她本打算將我的手指一根根全部剁光的。或許你們覺得周鏡蘭不該將那藏書之地告知魔教,但她欲護(hù)我,只能如此。而且,就算告知了你們,那書需得心存浩然之氣者方能練成,不然走火入魔,反倒是害了你們。當(dāng)時(shí)的情況,還真找不到一個能讓她交付之人。你能眼睜睜看著阿舒慘死,也為了達(dá)到封印鬼族的目的而傷害其他無辜之人,雖是舍小取大,但你真沒那么干凈?!?p> 她一番嘆詞,梅止并未聽得幾句,只盯著她那光禿禿的一指,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李清流抽了抽手,依舊難脫他的桎梏,嘆了口氣,道:“梅止,松手,你抓疼我了?!?p> 聽到她說疼,梅止終于回了神,松了手。
“清姐姐,我收拾好了?!?p> 無愁上前,抬眸微望了梅止,似乎對他的出現(xiàn)有些意外。
“無愁,這位梅止仙僧是江湖上有名的醫(yī)者,我請他幫你把脈,看有沒有辦法治好你的失憶癥?!?p> 梅止轉(zhuǎn)身背手:“不急,我與開心已備了馬,你應(yīng)當(dāng)是要到黃都城去尋柏持風(fēng),我們一起。待到晚上下榻時(shí),我再幫她查看。”
“嗯,也好?!?p> 李清流接過無愁手里的包袱系在馬背上,再將另外一匹馬的馬繩寄在自己要騎的這匹上。翻身上馬。見梅止依舊背對著自己,不知他這是擺什么譜,伸手道:“無愁,上馬?!?p> 無愁點(diǎn)頭,伸手。李清流右手一提,直接將她拎上馬坐在了自己的身前。
“清姐姐,我不會騎,還是坐后面比較好吧?!?p> 李清流圈著她勒了勒韁繩,使馬轉(zhuǎn)了個彎,道:“你坐前面就好,馬我來駕。我昨天得罪了不少人,萬一路上有人突襲或暗器暗箭,你坐后面,我難保你周全?!?p> 無愁聽她如此解釋,面紗下的唇忍不住笑了,小小的嗯了一聲。
“你該慶幸我們兩個都挺瘦,不然你就只能先留在這兒了。駕,駕。”
待那馬蹄聲漸遠(yuǎn),梅止終于轉(zhuǎn)了身,左手腕上,已系上了那根紅色絲繩。
七年前,浮山之上,深夜之中。
梅止正坐在案前研墨畫畫,忽一陣風(fēng)吹來,他無奈抬頭,便見粉衣的小姑娘正啃著根糖葫蘆坐在窗口上,見他看向自己,小姑娘咧嘴一笑,從窗口跳了下來,將糖葫蘆送上他的面前:“梅止哥哥,你嘗嘗,可好吃了?!?p> “你自己吃就好?!?p> “可我想讓你也吃一點(diǎn)?!?p> “為什么?”
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略顯狡黠的笑了笑,道:“因?yàn)槲蚁矚g你,師姐說過,喜歡一個人就要把自己最好的東西給他。我喜歡你,現(xiàn)在糖葫蘆是我最好的東西,給你!”
梅止:“…………以后莫如此說話?!?p> 小姑娘皺了皺秀氣的眉,問道:“為什么?”
梅止:“易引誤會?!?p> “什么誤會?”
梅止搖頭,將自己的帕遞給她,道:“擦擦嘴?!?p> “哦,你說啊,什么誤會?”
梅止嘆了口氣,上前將窗戶關(guān)起,道:“你所謂之喜歡,應(yīng)如你對你師姐與師兄一樣,但這般話不可隨意說出,旁人難察其意會引起誤會……?!?p> “不是啊。我喜歡你與喜歡師姐師兄不一樣啊?!?p> “哪里不一樣?”
小姑娘將糖棍上的半塊山楂咬下來,嚼著卻含糊不清的道:“反正就是不一樣。你不懂就算了,師姐說你常常跟那些和尚在一起,不懂兒女私情也是正常的。我不怪你?!?p> 梅止:“………”。
“不過,你以后會明白的。喏,最后一個糖葫蘆,給你。”
她的臉很小,仰起頭的時(shí)候便顯得嬌俏而略帶了幾分可愛,燭光之下,她的眼睛里如同一汪泓水,清澈的盛滿了情誼。梅止想起第一次見她,抱著她回寺里的時(shí)候,她很乖,不哭不鬧,只專心的躺在他懷中“噗噗噗”的吐泡泡,兩只肉嘟嘟的小手扯著他的衣服玩的很開心,他對她笑,她也就笑了。
笑得像個小仙女一樣,干凈純潔。
小姑娘見他的手抬起,便將那支糖葫蘆塞進(jìn)他手里,隨后揚(yáng)了揚(yáng)手道:“天很晚了,我得回去睡覺了,要是被師姐發(fā)現(xiàn)我這么晚還來找你,而且還偷吃糖葫蘆,她一定又要嘮叨了。糖葫蘆你一定不要忘記吃?!?p> 那一年,李清流十六歲。自那之后,她經(jīng)常夜里帶著各種食物來給他吃,有時(shí)是一串糖糕,有時(shí)是幾個棗子,有時(shí)也是些葷食,梅止不吃的時(shí)候,她便自己解決掉所有東西,也是在那段時(shí)間,梅止才發(fā)現(xiàn),她雖有時(shí)任性或嬌憨,但并不笨,不但不笨,她還極為聰明。她懂八卦相錯,懂無為而治,懂民不畏威,則大威至之理,懂不累于俗,不飾于物,學(xué)識之博不亞于已。
而這一切,都被掩藏在她稚嫩任性的外表下。
杏歌村。
“娘,我回來了?!?p> 籬笆院外,霍九天推門而入,手里還提著兩只雞,入門兩旁是菜地,春日下了種,青色菜苗正長得綠油發(fā)亮,菜地旁則一處用竹竿圍起的雞圈,幾只老母雞正在其中咕咕叫著,霍九天將手里的兩只雞扔了進(jìn)去,又灑了些糧食,然后往水槽里添了些水,順便把窩里的幾枚雞蛋收到了一旁的小竹籃里。
“娘,娘?!?p> 房子是幾間土房,卻是清掃的干干凈凈,桌上的茶水盤上還放著幾片點(diǎn)心,一杯未飲的茶。將籃子放到桌上,霍九天提起那杯茶飲了口,還是熱的。
“小彩啊,你提著重不重?。恳灰竽飵鸵话??”
“不用不用大娘,我提得動。”
“哎呀,真是麻煩你了,等我兒子回來,我一定讓他好好謝謝你?!?p> “大娘您太客氣了。”
隨著話近,兩道人影從門口而來,霍九天一見這情況,二話不說,提氣便躍到了房梁上。不一會兒,便見自己的老娘和一個姑娘進(jìn)了門,那姑娘手上還提了半袋東西。
“大娘,您的米缸在哪兒?我?guī)湍惯M(jìn)去?!?p> “不用不用,就放這兒吧?!?p> “哦?!?p> “來來來,快坐下歇歇?!?p> 霍老夫人牽著那姑娘的手坐下,這才發(fā)現(xiàn)桌上的雞蛋,霍九天暗道一聲不好,果然便聽道。
“咦,這雞蛋……肯定是我兒子回來了?你等等,我去找找他,你一定得見見我兒子?!?p> “不用不用,爹還讓我快點(diǎn)回去,我就不打擾了?!?p> “這叫啥打擾,我回回買米你都幫我送回來,我老婆子感激還來不及?!?p> 那姑娘被霍老夫人拉著手,臉上紅紅的,似是有些靦腆,低著頭道:“我回去晚了,爹要罵的。大娘,我下次再來看您?!?p> 說著,她便抽了自己的手出來,一溜煙跑掉了。
“小彩小彩。”
眼見人跑掉了,霍老夫人無奈的坐回到桌前,瞄到桌上的雞蛋,一拍桌子,道:“臭小子,還不給我出來!”
霍九天見狀,只好從房梁上跳了下來。
“娘?!?p> 似乎是習(xí)慣了兒子這般神出鬼沒,霍老夫人上前便拎起了他的耳朵,霍九天比她高了足足兩頭,但見自己的老娘伸手過來,立時(shí)低了頭去,將耳朵湊了上去。
“娘,你輕點(diǎn)輕點(diǎn),你兒子可就只生這一對耳朵,你要是拎掉了一個,可就再也長不出來了?!?p> “你個臭小子,你敢躲起來是吧?你看看小彩,這多好的姑娘,我說過了幾次讓你上門去謝謝人家,你都不去,今兒個這是多好的的機(jī)會啊,跟人家認(rèn)識認(rèn)識,打個招呼,說不定以后就成了!”
“娘,人家是賣米面的,又不是賣女兒的,再說我整天在外面跑鏢,哪有時(shí)間跟人家談情說愛啊?!?p> “沒時(shí)間就不能抽時(shí)間啊,難道你打算就這樣跑一輩子?讓我這把老骨頭連個孫子也抱不上?”
霍老夫人說著,一拍桌子坐下了,卻是氣喘難平,霍九天一見如此,立時(shí)倒了杯茶奉上,道:“娘,您別生氣,我這段時(shí)間不是忙嗎?再說了,那個小彩姑娘不是我喜歡的類型?!?p> “哼,綢緞鋪的小翠你不喜歡,瓷骨鋪的阿青你也不喜歡,米面鋪的小彩你也不喜歡,那你告訴我,你喜歡什么樣的?棺材鋪那個掃把星嗎?”
霍九天有些無奈,那幾個姑娘他連臉都沒有看清過,哪里談得上喜不喜歡,只是除了這么說,他還真找不到別的辦法。
“我告訴你,不管是哪一個,你今年必須給我找個兒媳婦,要不然,你就不用回來見我這個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