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我便認得眼前這位身著一襲白衣,風(fēng)度翩翩的公子,就是那日在王府門口為我披上狐皮披肩的那個讓我感到溫暖的人。
他急匆匆地過來,正欲跟婦人理論,婦人見形勢不妙,試圖一把將我拽到身后,奈何我尚有傷在身行動不變,掙脫間失去重心,突然一個趔趄,婦人怕連累自己,即刻松開了我,那位公子眼疾手快,迅速上前接我在懷。
他緊緊摟住了我的身子,輕輕地兩次回轉(zhuǎn),四目相對的瞬間,我感覺到他緋紅了臉頰,我有意識地將頭扭向一邊,然后極力配合他將我扶起。
“你是哪個?竟敢為這小賊出頭!”婦人此時雙手掐腰,理直氣壯地扯著大嗓門朝著公子大吼。
“這位大娘,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口口聲聲說這姑娘是賊,可有何憑據(jù)?”眼前這公子小心翼翼將我護在身后,生怕我有了什么閃失。
“憑據(jù)?在場的都瞧見了,我已經(jīng)在她的身上搜出了我的銀票了,這銀票就是憑據(jù)!你這毛頭小子,什么都不懂,休要在此多管閑事!”婦人說罷得意洋洋地拿著手里的銀票抖了抖。
“哦?敢問大娘,天下有那個賊會偷完銀票還不逃跑,老老實實地站在你身后等你來抓還讓你搜身?”公子說完刻意停頓了一下,周圍的人果然都有點聽懂了,開始議論起這婦人。
“我看,分明就是你跟你的同伙一前一后,刻意栽贓這姑娘吧?目的就是為了訛詐你口中的那另外三張銀票!”公子說完這句,連我都驚呆了,天下竟有此等人,這種事我是聞所未聞。
那婦人的臉色明顯變了,只瞧她朝人群中眨眨眼,片刻出來三個彪形大漢,婦人指著公子說,“小子,你休要滿口胡言,既然你有意維護她,那就由你來賠我們?nèi)龔堛y票,倘若想賴賬,那可要問問兄弟們的拳頭答不答應(yīng)?兄弟們,給我上!好好教訓(xùn)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婦人說完,三個彪形大漢朝我們走來。
“怎么辦?都是為了我,要不我賠給他們吧,不能連累了你?!蔽艺f完,用手扯了扯那公子的衣角。
“放心吧,不礙事的。”他朝著我回眸一笑,甚是好看。只見他拍了拍手,即刻出來四個會功夫模樣的人。
“爾等將這群惡賊教訓(xùn)一頓,丟去衙門,切不可打死?!惫硬换挪幻Φ胤愿乐?。
“是,公子!”幾個人回完話,便把那三個大漢團團圍住,那公子則拉起我的手,離開了人群。
走的過程中,我聽到了身后的打斗聲跟夫人的慘叫聲跟求饒聲,公子似看出了我的心思,低下頭輕聲說,“別回頭,會嚇到你的。”
他對我說話的語氣真的好溫柔,是那種我在荀澈那里體會不到的溫柔……走了一會,我忽然想起件事,便停下腳步,緩緩地從他的手心掙脫開,開口對他說道:
“對了,還未感謝公子兩次出手相救之恩,只是那狐皮披肩……已經(jīng)……公子請放心,我定會賠給公子的……”
“一件披風(fēng)而已,不必記掛在心上。”他朝我笑了笑,想重新拉起我的手,被我躲開了。
“公子,男女有別……”我微微低下頭,紅了臉。
“姑娘誤會了,我無意冒犯姑娘,只是見姑娘走路有些吃力,便想借此帶著姑娘走路,姑娘也好方便些。”
“是我小人之心了。”我越發(fā)覺得不好意思了。
“對了,還未曾問過姑娘芳名,在下莊義然?!彼闯鑫业男乃家话?,轉(zhuǎn)移了話題。
“我叫,慕容宛?!甭牭轿业拿謺r,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姑娘當真是賢王妃?”
不知怎的,聽到他這樣問我,我竟不知該如何去回答,“賢王妃”三個字對我來說,真的太諷刺了……我微微點了點頭,再抬頭時,卻已經(jīng)控制不住自己的兩行淚水……
“莫哭,莫哭,都怪我,我不該多嘴?!彼载熤琶Φ靥鹗窒胍獮槲也寥ツ樕系臏I水,當手快要觸碰到我的臉頰時,他猶豫了一下,把手又放了下去,他將手伸進自己的衣衫內(nèi),掏出個帕子遞給我。
“姑娘擦擦淚水吧。”我接過來,擦了擦眼淚。
“弄臟了公子的帕子,待我回去洗干凈了再還給你。”我脫口而出,根本沒考慮這句話會給他帶來什么感受。
“姑娘準備怎么歸還?何時歸還?在何處歸還?”他突然這么一問,弄得我啞口無言。
“皇城內(nèi),鼎南巷東三號,有事可來此處尋我,隨時歡迎慕容姑娘?!彼绱颂故幋?,我心備存感動。
“一言為定,我還要去御品齋排隊給爹娘買點心,那就改日做東宴請莊公子,以此來答謝兩次出手相救之恩?!蔽艺f著想給他拘個禮,誰知身上一動又開始疼,不由得齜牙咧嘴,被他盡收眼底。
“看樣子,你身上的傷還未痊愈,不妥,甚是不妥。慕容姑娘容在下說一句,你可想過,以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令尊令堂面前,會有什么后果?難道姑娘忍心他們一把年紀還為姑娘憂心?”
莊公子的話說得不無道理,我不能讓爹娘見我現(xiàn)在這幅樣子,他們?nèi)舻弥以谕醺^得并不好,定會日日憂心。只是我今日出都出來了,并不想就如此回去。
“走,跟我去個地方?!鼻f公子見我有些猶豫,便開了口,這次他不再伸出手來拉我,而是走在我身側(cè),放慢腳步來遷就我。
片刻后,我們到了一個看上去很氣派的醫(yī)館面前。
“你的傷需徹底根治,走,我們進去瞧瞧?!?p> 我今日只帶些散碎銀兩出門,醫(yī)病怕是不夠,我不能再給莊公子添麻煩,所以當他提出要帶我進去醫(yī)病時,我并未走動,我只是跟他說,“多謝公子好意,只是我的傷,御醫(yī)已經(jīng)瞧過了,并無大礙,只是需耗費些時日調(diào)養(yǎng)罷了?!?p> “皇宮那些個御醫(yī)竟是些貪生怕死的,他們怎會敢給你用藥,用的竟是些不溫不火的,他們不用擔責任的藥。不行,你的傷不能按照他們那種方法治?!鼻f公子說得很堅定。
“可是……”我正想著該如何說與他聽,他索性干脆當街抱起了我,直徑走進去。
“公子來了?”醫(yī)館伙計殷勤地招呼著他,他這才將我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
“姜醫(yī)師可在?這姑娘的傷不能再耽擱了?!?p> “在,在,小的這就去喚姜醫(yī)師來?!被镉嬚f完一溜煙的功夫便跑去內(nèi)堂了。
“放心,姜醫(yī)師不僅精通病理藥理,還精通五行八卦之術(shù),是世間少有的奇人?!鼻f公子說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片刻,伙計帶著一位老人從內(nèi)堂出來,老人雙鬢雖已斑白卻光彩熠熠、精神抖擻。
“見過公子?!崩先讼蚯f公子拱手拘禮。
“姜醫(yī)師有禮,煩請醫(yī)師替我這朋友診治診治。”莊公子說著便將我引薦給了醫(yī)師,醫(yī)師喚我們坐下,開始為我診脈。
“姑娘身體內(nèi)這寒涼之氣,想必是與生俱來吧?”姜醫(yī)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很驚訝,覺得他并不像個瞧病的,倒像個算命的。
“醫(yī)師果然神通,我是陰年陰月陰時陰刻出生的煞陰命格?!奔热会t(yī)師一語道破,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姑娘可是數(shù)月前為別人消了煞陽之氣?”醫(yī)師這一問,倒是將我問住了。
“別人?煞陽之氣?沒有吧……”正當我極力回想時,我與荀澈大婚那日的情景一下子浮現(xiàn)在眼前,難道,荀澈的隱疾是煞陽之氣?是我為他消了這煞陽之氣?
“不會,姑娘的脈象顯現(xiàn)的便是如此,原本,你為那人消了煞陽之氣后,那人若多與你親近,不出幾日,你便會無恙,而如今,你用你體內(nèi)的煞陰之氣去調(diào)和那人的煞陽之氣,這種煞陽之氣便侵入到你體內(nèi),沖了你的陰氣,致使你五內(nèi)受損,一切皆由此導(dǎo)致?!?p> “醫(yī)師,難道說我這身子不是憂傷過度導(dǎo)致的肝氣郁結(jié)加上受了鞭刑才到此地步嗎?”
“根本的緣由在于我說的,你的身子雖纖瘦,卻異于常人,尋常的皮外傷于你本無大礙,只是你五內(nèi)早已受損,才導(dǎo)致如此虛弱不堪?!?p> 聽姜醫(yī)師說完,我徹底明白了,原來我遭受的這一切,罪魁禍首都是荀澈,我醫(yī)好了他,卻傷了自己。
“那敢問醫(yī)師,我需如何調(diào)養(yǎng)才能大好呢?”
“只能多去親近那個有著煞陽之氣的人,別無他法?!甭牭竭@,我絕望了,我不可能去親近荀澈,他也絕不可能給我機會去親近他。
“那我若是不去親近呢?”
“那就只能看你自己的命數(shù)了,平時多加愛護自己的身子,切莫再受任何外傷了,我且與你開幾副補藥,也都是治標不治本的方子?!苯t(yī)師邊說邊搖著頭,提起筆,在紙上寫著些什么。
從醫(yī)館出來,我從莊公子的臉上讀出了幾分心疼,想必他是可憐我吧。
“那個人就是王爺吧?”猶豫再三,他還是問出了口,我點了點頭。
“你就這么愛他?愛到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顧?”他突然轉(zhuǎn)過來,用眼睛直直地盯著我說。
“我說我沒得選,你信嗎?”我說著,不爭氣的兩行淚又“唰—”的流了出來,我繼續(xù)說道,“我只是一個被丟在正陽宮的擺設(shè)……”
“別說了——”莊公子制止住我,一把將我攬入懷中……這次我沒有掙脫他,任由我淚水肆意流淌,濕了他的肩頭……
片刻,他伸出手為我擦了擦淚水,又露出了一個笑容,對我說道,“走,帶你去品嘗美味佳肴?!?p> 莊公子牽著我,走在皇城的街道上,他買了簪花替我戴在頭上,跟王府那些繁重的首飾比起來,這個更顯得彌足珍貴……
他還給我買了糖人,看著我像個孩童般欣喜地拿著糖人,看來看去都舍不得吃一口,他笑著笑著竟笑出了淚花……
他帶我去了皇城最有名的酒館,要了滿滿一大桌子菜肴,我真的吃到了最好吃的美味佳肴,他看著我吃得滿嘴都是,我邊吃,他邊拿著帕子給我擦……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是該回王府的時辰了,他去御品齋買了一大盒點心給我,末了,雇了馬車將我拉回王府……
這是我最歡喜的半天,然而,令我沒想到得是,推開門,荀澈正一臉嚴肅地坐在我的床榻上,怒發(fā)沖冠……
子虛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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