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作詩
“再去膳房端一份不就行了?!?p> ……
呆滯的表情凝聚在眾人的臉上。
再去膳房端一份。
端一份……
對??!
這么簡單的答案,為什么大家都想不到呢!
所有人的思維都被困在甲夫人和乙夫人的矛盾上了??!
“你……你這是……這是歪理!”伍明智瞪圓了眼睛,憤怒的吼道。
“歪理?”周然攤了攤手,“毛輔司也沒說禁止再拿一份吧?!?p> “嗯……我確實沒說過,不過……”毛輔司皺著眉頭,“不過,如此回答,確有避重就輕之嫌……”
“確實如此,有討巧之嫌?!?p> “我也覺得是這樣?!?p> 大廳里眾人頓時議論紛紛起來,大多數(shù)是不太認可周然的回答。
“毛輔司,可否容我一問?”
坐在一旁好久沒有說過話的宇文夫人,突然開口了。
“夫人盡可隨意?!泵o司連忙回應(yīng)。
眾人自覺的不再議論,大廳里安靜了下來。
宇文夫人饒有興趣的看著周然,輕啟紅唇道:“若是天地之間僅有此一份燕窩,你待如何?”
此問題算是加了個前綴條件,限制死了周然一切討巧的回答。
有此限制,我看你怎么回答!
伍明智放松下來了,眼前這個嫵媚的宇文夫人,顯然是支持自己的!
看到妖嬈嫵媚的宇文夫人,伍明智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火熱。
這女人,盡會給我添麻煩!
周然隱蔽的翻瞥了瞥嘴。
略一思索后,周然躬身道:“回稟夫人,若是如此情況,小人仍舊會把燕窩交給乙夫人。”
可笑!
看來這個人真要背上一個不忠的名頭了!
伍明智冷笑不止。
宇文夫人蹙起秀眉。
本以為這孩子是個聰明人,沒想到卻是個不知變通的榆木腦袋。
“不過,小人的回答卻要說明一下?!敝苋唤又f道。
“哦?”
宇文夫人微微一瞥。
“夫人!”周然本來自若的神情,突然變得愧疚起來,他朝著宇文夫人躬身道:“夫人,您要此燕窩,小人自然不敢不從,可小人還有一言要告知夫人?!?p> 這是把自己當成乙夫人了?
宇文夫人暗自咬了咬銀牙,狐媚眼睛狠狠的瞪了周然一眼。
周然像是沒看到一樣,繼續(xù)說道:“夫人,盛此燕窩的青瓷琉璃碗,是甲夫人心愛之物,每次用膳之時必用此碗,故……”
后面的話,周然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在場之人沒有一個不知道話中的意思。
用了這個碗,就是要吃人家的口水??!
這個回答,真是……太妙了!
眾人頓時撫掌而嘆,就連被周然偷偷諷刺了一回的宇文夫人,眼眸中也露出了些許異色。
“妙??!妙??!”
毛輔司忍不住開口道。
“此答案確實精妙絕倫,既不會拂了乙夫人的面子,又不會違背甲夫人的命令?!?p> “沒想到一個八歲孩童居然如此聰明,慚愧慚愧?!?p> ……
眾人的夸贊不絕如縷,伍明智幾乎要被嫉妒淹沒了。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出身富商家庭,自幼飽讀圣賢書的自己,居然不如一個乞丐出身的奴才!
說到底,這就是個腦筋急轉(zhuǎn)彎的問題,只要不把思維局限于甲乙夫人之間的矛盾,就會很容易的想出解決辦法。
站在現(xiàn)代人的角度上,周然沒覺得自己這個回答有多精彩。
可是眼前大多是一些長期生活在封建社會,導(dǎo)致思維固化的古代人,自然會覺得周然的回答異常新穎了。
……
“咳咳,肅靜,下面開始第二個問題?!?p> 毛輔司穩(wěn)定了大廳秩序,拿起那張卷紙,仔細瀏覽了一下,便道:“若汝為印綬之奴,因某因而佚失一封已廢棄奏折,汝待如何?”
“伍明智,你先?!?p> 毛輔司指著伍明智道。
還是一樣的實際問題處理,不過主人公的身份變?yōu)榱擞【R,這是周然心儀的職位。
伍明智沉吟了片刻,便回答道:“小人會把此事如實呈報給上級?!?p> 這個回答中規(guī)中矩。
但也是伍明智能想出的最好回答。
毛輔司點了點頭,便指著第二人:“陳二牛,你來說說吧?!?p> 陳二牛就是那個壯實孩子,他撅著厚實的嘴唇,考慮了一下,便說道:“俺娘告訴俺,做人不能撒謊,所以俺也要把實情告訴上級?!?p> ……
后面幾個人大多也是這種回答。
輪到周然時,大廳里的人精神明顯集中了許多。
周然站出隊伍,淡淡道:“小人覺得,此事不必上呈?!?p> 又是不一樣的答案。
眾人頓時來了興趣。
毛輔司皺著兩條濃眉,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會上報此事?”
“沒錯?!?p> 周然點了點頭。
“你且細細道來?!泵o司知道,周然一定還有話說,于是抬手示意道。
周然繼續(xù)說道:“若是廢棄奏折,應(yīng)為已結(jié)之事,其丟失本無關(guān)緊要,且上級的大人們?nèi)绽砣f機,若非重要之事,能自己解決,自己處理便是,何必勞煩大人們?”
周然頓了頓,又道:“不過為防其后有人查閱,小人會先行尋找此奏折的入庫記錄,查詢是哪位大人所呈,而后抽空拜訪此大人,請求其重書一封,再登記入庫?!?p> 這個回答是周然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決定的回答,所有方面都考慮的十分周全。
為了進印綬,周然也算是不遺余力了。
不過,現(xiàn)實情況卻讓他有些心涼了半截。
聽到周然的回答,在座的各位皆露出了不甚滿意的表情,甚至連一向看好他的毛輔司,都眉毛深皺,似乎非常不滿意。
周然或許忘了,自己身處封建王朝,立身之地是王府,應(yīng)聘職位是奴才。
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聽話的奴仆,而不是一個有自我主見的下人!
算是弄巧成拙了……
周然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欠了欠身,退回了隊伍中。
……
兩個問題結(jié)束,毛輔司環(huán)視四周,剛想站起身來,卻見宇文夫人給他使了個眼色。
毛輔司心領(lǐng)神會的點了點頭,重新坐回位置上。
宇文夫人揮了揮手,身旁的侍女連忙俯身低頭。她微微側(cè)過潔白細膩的臉頰,輕啟朱唇,低聲說著什么。
片刻之后,侍女點了點頭,朝著毛輔司走了過來,又低聲說了一些話。
毛輔司看了看幾個孩童,露出了些許難色。宇文夫人不動聲色的瞥了他一眼,毛輔司打了個寒顫,連忙點了點頭。
他輕咳一聲,道:“現(xiàn)在開始第三個問題!”
“諸位請看窗外?!?p> 眾人向窗外望去。
庭前鮮花點點,湖案綠水融融,屋頂冰雪消化,柳梢鳥雀鳴啼,春筍破土而出,天外云卷云舒。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美好的背后,卻隱藏著——
“窗外的景象就是題目的內(nèi)容,請各位做出一首詩?!泵o司小眼睛偷偷瞥著眾人,趁著大家不注意,幾乎在瞬間就說出了這句話。
做詩?
根據(jù)窗外的景象?
原來看窗外是這個意思??!
眾人恍然大悟,卻又怔住了……
這……不對勁?。?p> 我們好像是來應(yīng)聘奴仆的!
這做詩和奴仆有什么關(guān)系!
看了看孩童們呆滯的表情,毛輔司臉色有些尷尬,他連忙又道:“如果做不出詩,大家也可以念出一首詩,切題即可?!?p> 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用說了,肯定是那正在瞇著狐媚眼睛,正等著看戲的宇文夫人了!
“嗯,如果誰準備好了,可以舉手回答?!?p> 毛輔司似乎也知道這個問題有些難度,非常寬容的給了幾人思考時間。
“毛輔司,小子準備好了!”
伍明智激動不已,在他看來,這第三題簡直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
果然沒有看錯,這位宇文夫人一定是想收下我!
伍明智眸光火熱的看向宇文夫人。
毛輔司點了點頭,“那就你先來吧!”
伍明智緩步走向窗前,目光凝視窗外,單手負后,頗有些文學(xué)大家的氣派。
“小子觀春日之景,心有所感,特此獻詩一首,詩名《早春》?!?p> “花草樹木紅綠融,冰消雪化暖春風。我觀早春多景色,卻輸夫人傾國顏?!?p> 這馬屁拍的,毫無顧忌??!
周然看向一臉自得,似乎還沉浸在詩中意境的伍明智,不由佩服得翻了翻白眼。
宇文夫人捂著嘴咯咯一笑,似乎被伍明智的馬屁拍的極為高興。
李夫人低垂著螓首,面容淡淡,似乎對這首詩沒什么感覺……
不對,這人好像是睡著了?!
周然瞪圓了眼睛,驚愕的看向歪在椅子上,半瞇著眼睛,用一只手支撐自己潔白圓潤下顎的李夫人。
“嗯……好詩!”
毛輔司點了點頭,給予了肯定。
雖然他知道這首詩意境極為粗淺,但是宇文夫人極為認可,從馬屁上可以說是一首好詩了。
更何況,伍明智還是第一個舉手回答,幫自己解圍的孩子。
于情于理毛輔司都應(yīng)該給個五星好評!
“區(qū)區(qū)拙作,讓諸位大人見笑了?!蔽槊髦枪傲斯笆?,謙虛了一下,便回到了隊伍中。
又是一陣安靜。
孩童們再也沒有站出來主動回答。
毛輔司面色有些尷尬,于是輕咳一聲,只好指著伍明智后面的陳二牛,“陳二牛,你來回答?!?p> “俺?!”陳二牛憨憨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可是……可是俺不會念詩??!”
“現(xiàn)編你也要給我編出來!”毛輔司瞪著眼睛。
陳二牛皺著粗眉毛,抓耳撓腮,好半天才猶豫了一下,道:“俺倒是真的會一首詩,是俺爹當年經(jīng)常念的?!?p> 其實毛輔司也沒指望這個大老粗能背出什么詩來,但是這題畢竟是宇文夫人所出的題目,如果沒人回答,不是不給她面子嘛!
“快背出來聽聽!”毛輔司眼前一亮,連忙道。
“好吧……”
陳二牛努力的想了想,背道:“緊鑼鼓來慢打鑼......“
有些耳熟......
在場的老男人們,露出了些許疑惑之色。
“停鑼住鼓聽唱歌,諸般閑言也唱歌.......“
這......
好像是......
毛輔司臉色大變,率先反應(yīng)了過來!
“聽我唱過十八摸。伸手摸姐面……”
這是傳說中的《十八摸》!!
“停?。?!”毛輔司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站起身來,對著陳二牛大吼一聲。
在場的老男人們包括心理上已經(jīng)是老男人的周然,心照不宣的詭異一笑。
宇文夫人正聽的津津有味,冷不丁被毛輔司的吼聲嚇了一跳,不由憤怒的瞪著眼,“毛長龍,你吼什么!”
毛長龍打了個激靈,連忙順溜的跪倒在地上,匍匐在地:“夫人!這個是……嗯……”
“有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宇文夫人冷眼瞥著他。
“是,夫人!”毛輔司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猶豫了一下,這才尷尬的說道:“回稟夫人,這是……這是風月場所中流傳的一首歌謠,名為……名為《十八摸》,整篇內(nèi)容污言穢語,奴才恐污了夫人的耳朵,這才叫他停下?!?p> 宇文夫人眸中閃過一絲異色,最終只是“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
坐在一旁的李夫人,好像察覺到了什么……也可能是睡醒了,她微微睜開雙眸,看了看四周,然后……
然后又閉上了眼睛。
喂!阿姨!阿姨!你一定是在睡覺吧!
周然嘴角抽了抽。
……
因為陳二牛畢竟只是個孩子,并不懂這歌謠的意思,所以兩位夫人和毛輔司沒有追究其責任。
陳二牛無辜的摸了摸腦袋,低著頭退回了隊伍中。
“下一位,顧小玉!”毛輔司緩了一下心神,便指向了陳二牛身后的小玉。
經(jīng)過前兩輪的回答,小玉明顯放松了許多,她站了出來,道:“大人,奴婢不會做詩,只能背誦一首詩?!?p> “冬去駢山明水秀,春來鳥語花香。殘雪暗隨冰筍滴,新春偷向柳梢歸?!?p> “嗯,不錯?!泵o司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此詩雖然不是顧小玉所做,但是勝在切題。
小玉松了一口氣,躬了躬身,退到隊伍中。
“下一位,吳小蝶?!?p> 吳小蝶就是那位個頭不高,長相可愛,眼睛大大的小姑娘,她站出隊伍,歪著小腦袋想了半天,最終勉強背出了一首詩:“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p> 這首詩在古代可以說是學(xué)齡前兒童必背古詩詞,流傳度甚廣,連大街上那些粗漢子都能背出來。
所以眾人有些無語的看了她一眼。
但是毛輔司覺得這已經(jīng)很好了,畢竟再差也比《十八摸》強。
......
“周然?!泵o司對著周然道。
周然站出了隊伍,他可以察覺到,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了。
果然風頭出多了也不是好事??!
周然默默的嘆了一口氣,朝著毛輔司拱了拱手,面露慚愧道:“大人,小子才疏學(xué)淺,實在未曾看過此類詩詞?!?p> 不會背詩肯定是個假話,周然怕的是,自己可是穿越人士,萬一背出了這個世界沒有的詩,到時候肯定會產(chǎn)生難以控制的后果。
這不是周然想看到的事情。
毛輔司見周然說的非常誠懇,本也不想為難他,可是坐在座椅上的宇文夫人,冷不丁的送來一個眼色。
作為長居王府,深諳奴才之道的毛輔司,他當然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題目,那就必須回答?!泵o司冷著臉,一幅公事公辦的模樣。
周然無奈的嘆了口氣,皺著小臉,只好點頭道:“那既然如此,小子就獻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