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門,不用開開。是我們的,就十分美好。
——《夏川筆記》
暴雨帶來的清涼尚沒有褪去,就被暮色取代,久違的涼爽讓整個城市的人們暫時從蒸籠里解脫出來,貪婪地享受著難得的涼意。
夏川和陸壘兩家卻沒能從牢籠中解脫出來,他們居住的地方被夾在好幾個巷子之中,不但風(fēng)和亮意送不進來,還有其他巷子翻滾的熱氣。
每到這個時候,夏川的母親就會嘟著嘴巴埋怨父親:“都怪你,每次說要買個新房子你都不買,這個破房子住了幾十年了,不知道有什么好,”
這時夏川爸爸夏東就會摟著媽媽的肩膀,諂媚的笑著:“念舊是人的本能嘛,這房子我們住了幾十年了,有太多記憶,實在舍不得啊......”
“哼。”夏川媽媽別過臉去,佯作生氣,夏東從口袋里拿出一支限量版的香奈兒香水悄咪咪的送到媽媽手里,夏媽媽樂開了花,轉(zhuǎn)頭在夏東額頭上親了一下:“有這個,什么問題都可以原諒啦。”
夏東肥嘟嘟的臉頰瞬間漲的通紅,局促的咳嗽了一聲,慌亂的小眼睛瞥了一眼陽臺兩個少年的背影,趕緊又轉(zhuǎn)回來,害羞地跑去廚房收拾飯菜。
夏東不擅長廚房里的事物,手忙腳亂了好一陣,最終還是回到客廳,拉著媽媽的手:“老婆,廚房還是得交給你來?!毖郯桶偷墓挚蓱z,一副沒你不行的樣子。
夏媽媽收了禮物正開心,也不再計較什么,系上圍裙開始在廚房里忙活起來。
在這一點上,夏川倒是很完美的隨了媽媽的基因。小姑娘也很愛生氣,生氣的時候沒有太多表現(xiàn),就是嘟著嘴,看似倔強,其實很好哄,只要給她一點甜頭,立馬就開心起來,什么生氣憤怒都被拋在腦后。
夏東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拿遙控器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瞥到陽臺上并肩坐著秋千架上的孩子們,嘴角泛起了欣慰的笑意。
夏川家內(nèi)室雖然小,但陽臺很大,夏東又喜歡養(yǎng)花,陽臺上便開滿了各種各樣的花,他們家在三樓,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就是個縮小版的空中花園,花園的一周開滿了鮮紅的薔薇,被暴雨殘落在地上......滿園的花葉上沾滿了晶瑩剔透的水珠。
剛下過暴雨,陽臺上的花園有些破敗之感,隨處可見殘落在地上的花葉,也有一些蝴蝶,被暴雨砸進小小的水坑里,煽動著翅膀奮力掙扎,想從水坑的禁錮里掙扎出去,可終究抵不過命運的捉弄,奄奄一息。
花園的中央,有一個吊著長椅的秋千架,這個秋千架跟夏川老家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比老家的更大了些。是夏川剛到廣州時,父親為了讓她盡快習(xí)慣這里的生活而搭建的,到現(xiàn)在算來也已經(jīng)十來年了,雖然被夏川擦拭的很干凈,但木頭上斑駁的紋路已經(jīng)彰顯了它歷經(jīng)風(fēng)吹日曬的滄桑。
當(dāng)初修這架秋千時,小鹿就站在一旁,眼睛里閃爍一渴望的光芒,夏東這才裝了一個供雙人乘坐的長椅,只是不曾想到,這一坐,就是十來年。
陸壘把iPad舉在兩人中間,一副連線耳機將孩子們的距離拉近,少年的腳尖輕輕點在地上,木椅晃著,發(fā)出古老而陳舊的吱呀聲。小姑娘把腿蜷在空中隨著木椅的搖晃擺來擺去。
屏幕上放著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的經(jīng)典武俠電影《東邪西毒》,這是小姑娘最喜歡看的一部電影,陸壘跟著她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十幾遍,始終不能明白小姑娘為什么會喜歡看這么無聊的電影,他總覺得里面的人都太過偏執(zhí),就只有洪七這個角色還能討他歡喜。實在想不通小姑娘為什么每次看這個電影都哭的一塌糊涂。
不過她喜歡看的電影,就算再無聊,只要她需要,他都會陪她一起看,就像小姑娘也會打著哈欠撐著眼皮陪他看《權(quán)力的游戲》一樣。
小姑娘喜歡看老港片,她總覺得那個時代的電影有著說不出的味道,或許是因為那個時代的電影人都懷著一顆工匠的精神,真的把電影當(dāng)作電影來做,而不是一味地追求票房。那個時代的電影人沒有那么多宣傳的花招,只會用最笨拙的手法好好打磨每一部電影,所以那個時代產(chǎn)出的影片幾乎都是可以流傳百世的經(jīng)典。
“鹿先生,如果你很愛很愛一個人,你會為了面子而丟下她嗎”小姑娘紅著眼睛問他,可憐的小模樣惹人喜歡。
陸壘很認(rèn)真的思索小姑娘的問題,可他生來遲鈍,始終不能明白電影里那肝腸寸斷的感情到底來自身體的哪個器官:“我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么感覺,所以還不能回答你那個問題。”
少年啊,看你長得濃眉大眼、聰明伶俐的,怎么在感情方面如此遲鈍呢?
如果你真這樣遲鈍,那我對你的心意豈不是要石沉大海,杳無音信么?
或許,對你這樣遲鈍的人,該換一個戰(zhàn)術(shù)。到底什么戰(zhàn)術(shù)呢?直截了當(dāng)?shù)母嬖V你是不行的,萬一把他嚇蒙就不好了,但也絕不能像之前那樣悶不做聲的,等著他自己發(fā)現(xiàn),少年太笨,在發(fā)現(xiàn)她心意的途中肯定迷路。
夏川抬頭,漆黑的夜空點綴著稀稀拉拉的星光,一陣清風(fēng)穿巷而過,拂面而來,帶來陣陣清涼。
一片葉子順著風(fēng),飄落在小姑娘柔軟的頭發(fā)上,陸壘伸手替她撥掉,順便幫她整理散亂在風(fēng)中的頭發(fā),用皮筋綁住,動作輕柔。生怕扯到頭發(fā)弄疼了這個乖巧的女孩兒。
小姑娘歪著頭,眼睛比掛在夜空里的星光還要明亮:“門在那兒,不用開開,就是我們的?!?p> “什么?”陸壘沒聽清楚。
“我說啊!咳......”小姑娘清清嗓子,認(rèn)真地盯著少年的眼睛:“顧城有一首詩寫的很好,你要不要我念給你聽?”
陸壘點點頭。
“我多么希望,有一個門口。
早晨,陽光照在草上。
我們站著
扶著自己的門扇
門很低,但太陽是明亮的
草在結(jié)它的種子
風(fēng)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不說話
就十分美好
有門,不用開開
是我們的,就十分美好
早晨,黑夜還要流浪
我們把六弦琴交給他
我們不走了
我們需要土地
需要永不毀滅的土地
我們要乘著它
度過一生
土地是粗糙的,有時狹隘
然而,它有歷史
有一份天空,一份月亮
一份露水和早晨
我們愛土地
我們站著
用木鞋挖著泥土
門也曬熱了
我們輕輕靠著,十分美好
墻后的草
不會再長大了
它只用指尖,觸了觸陽光”
鹿先生,我一定會找到適合你的敘事方式,我要讓你知道,我喜歡你,不用你親自發(fā)現(xiàn),我會把一切呈現(xiàn)給你。
畢竟我要做一個勇敢的少女,勇敢的少女面對未知的感情,也不會被懦弱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