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明月光,地上跪一雙。
上首座的人端起茶杯潤潤嗓,下首跪著的兩人只能盯著茶杯干瞪眼兒。
瞄見兩人的無辜小眼神,佟大爺很爽快的視而不見,放下茶碗,拈了塊糕點扔進(jìn)嘴里,彈了彈指尖的粉末,又低頭看他的帳本,鬼知道他一天到晚哪里來的那么多帳本可以看。
本來一回來宋思雨就想回自己房間好好洗漱一番,佟蒼擎卻拎了她的衣領(lǐng)把她揪進(jìn)了書房,她還以為大不了就是一頓早就習(xí)以為常的訓(xùn)誡,結(jié)果一進(jìn)門就看見書房中間跪著早就不知道跪了多久的打劫的,她就知道今天要倒大霉了。
果不其然,她這都陪著跪了快兩個時辰了,佟大爺也沒說過一句話。
膝下墊著個墊子,好歹比邊上跪著打瞌睡的某些家伙要好受點,但是保持這么久的跪姿,她也是從未有過的,膝蓋早就已經(jīng)麻木得沒有直覺了,真虧的隔壁的缺心眼家伙居然還能安心的打瞌睡,真是個心大的貨。
天色漸漸昏暗,佟福已經(jīng)來問過兩次晚膳的事兒了,可佟大爺眼皮子都沒抬一下,說了句“不忙?!本桶阉虬l(fā)了。
佟福倒是好心的給佟蒼擎?zhèn)淞它c心茶水免得他餓著,可是他就沒想想,這吃的就在眼前打晃,她這可憐孩子只能在下面干看著,這是何等的殘忍。
方少澤心大不是一兩天了,罰跪什么的他已經(jīng)是個中老手了,跪著睡覺更是他的絕活,今天旁邊還有個一起挨倒霉的,他就睡得更安心了,身體也在睡意中左搖右晃的找依靠。
宋思雨跪得腿兒發(fā)軟,本來就是搖搖欲墜,離光榮犧牲沒多遠(yuǎn)了,邊上那個死打劫的偏偏還好死不死的一個勁兒的往她身上靠,壓得她想直接躺下。
“咕——”
寂靜的室內(nèi)終于響起點聲音,宋思雨白了一眼身邊的難兄難弟,小聲的嘀咕了一聲。
“沒出息?!?p> 耳尖的佟蒼從書上挪開了眼,瞇著眼兒看著跪在堂中的兩人,某人正一臉嫌棄的把睡得偏倒偏倒的方少澤往一邊推,完全沒發(fā)現(xiàn)他正盯著自己。
伸手,佟大爺沖方少澤勾了勾手指頭。
睡得迷糊的方少澤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看看那手指頭又勾了勾,這才確定沒看錯,瞬間換上了超級狗腿臉,喜滋滋的恨不能搖著尾巴趕緊上前。
可惜他跪得太久了,腿也是早就沒了知覺,他這猛地一起身,一下子沒有控制好有些失調(diào)的身體,剛一起就往邊上倒去。
宋思雨也看見方少澤的狗腿臉,正忙著撇嘴鄙視他呢,也沒防著他會突然站起來,更是沒預(yù)料到他會倒向自己。
佟蒼擎的臉本來還算是白凈,現(xiàn)在徹底的跟了包公當(dāng)親戚,連那外面的夜色都要遜色幾分。
“方少澤!”
咬著后槽牙的憋出句話來,陰森森的配上入秋的寒,讓撲倒在地的兩人連著剛剛進(jìn)門的佟福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宋思雨摔得個七暈八素的,光顧著被摔疼的腦袋了,還沒察覺到任何的不妥
“你妹?。∫灰@樣?。。?!”
她手忙腳亂的想要把方少澤推到一邊,可久未進(jìn)食,手上無力。
本來佟蒼擎的臉再黑好歹還能看見個鼻子眼兒什么的,現(xiàn)在徹底的去跟鍋底稱兄道弟去了。
“夫人……”
“干嘛??!”
一邊推著方少澤的腦袋,一邊努力要坐起身的宋思雨眼一橫,讓本來覺得自己該提醒下她最好趕緊看清事實重點,免得讓這大堂變成人間地獄的佟福噎得嘴里的話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佟蒼擎倒是個明白人,知道佟福要說什么,可是他現(xiàn)在實在是沒那個好心情去給那個躺在地上讓人枕著的蠢女人解釋,直接就抄起了帳本,一帳本拍在了那張橫眉冷對佟福指的臉上。
他家佟福又沒錯,憑什么還得受她冷眼。
“晚飯扣,兩人都給我跪著,什么時候悔改了,什么時候再讓人來通知我!”
佟大爺撩了衣擺很帥氣的拍拍屁股走人了,走的時候還讓佟福把茶水跟點心都收走了。
當(dāng)宋思雨終于推開了礙事的方少澤,剛要伸手打算來個抱大腿求原諒,大門貼著她的鼻子就摔上了,只留下某個家伙還在一邊哼哼唧唧的打滾。
“噢漏!”
驚起府里睡鳥一片。
那晚不知道到底在書房待了多久,反正醒來的時候宋思雨已經(jīng)躺在了自己的床上,邊上正是候了多時的芷蘭,看她醒來,芷蘭笑著拉開了幔帳。
“夫人,你醒了。”
“什么點兒了?”
揉著眼,她坐起了身,當(dāng)看到芷蘭熟悉的笑的時候她才真的感覺到自己是回來了,在離開不到幾個月以后終于還是被逮回來了。
“芷蘭,我走后他沒為難你吧?”
芷蘭笑了笑,服侍她在凳子上坐好,轉(zhuǎn)身去擰了洗臉的帕子遞過來。
“老爺回來的時候雖然知道了是我?guī)椭闾优艿模欠轿姆轿鋷椭袚?dān)了責(zé)任,所以我受罰不多,只是幾個月的例錢而已?!?p> 說起當(dāng)時佟蒼擎震怒,如果不是文武兄弟出面,可能她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jī)會相見的,后院假山下的那小黑屋恐怕就是她最后的歸宿,還好,佟蒼擎的憤怒只是一時的,理智永遠(yuǎn)站在他情感的上風(fēng)位置,他才會在順子也加入說情后放過她,只是小做懲戒而已。
或許他是早就猜到她會逃跑的,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昨天一早聽說宋思雨要回來了她就一直在屋里等著,可聽說她剛回府就被佟蒼擎帶去了書房訓(xùn)誡,她也不好去打聽,只得一直在屋里干等,可都等到大半夜了,也沒見夫人回來,她都打算去找佟福問問到底怎么回事兒的時候,佟蒼擎抱著睡得深沉的宋思雨出現(xiàn)在了房間門口。
“老爺?!?p> 芷蘭看見他時楞了一下,手中端著的洗漱用具不知道該不該放下。
“你下去吧?!?p> 佟蒼擎抱著宋思雨仔細(xì)的放在床上,頭也不回的甩出這么一句,芷蘭當(dāng)下就明白,懂事的端好東西掩門出去了。
等到今天一早她來侍候的時候,佟蒼擎已經(jīng)離開。
能看見佟蒼擎如此對她上心,芷蘭不知道該為她高興還是該為她難過。
昨兒晚上的事情宋思雨還真的是記不得了,只記得實在是餓得難受,加上又跪了一下午,人早就乏了,佟蒼擎走后沒多久她就跟方少澤那位難兄難弟靠著墻相互頂著肩膀的睡了,她是睡了,還有人給抱回來,她可不知道,方少澤現(xiàn)在還在書房里面跪著的,正接受佟蒼擎佟大老爺?shù)乃饺苏{(diào)教。
“昨兒晚上睡得不錯嘛?!?p> 今天沒有帳本要審核,佟蒼擎難得的清閑,他語氣閑淡的翻著手中的棋譜,眼神都沒在方少澤的身上落上一落,可這云淡風(fēng)輕聽在方少澤耳里比那刀山火海還要恐怖。
“沒,沒有,我昨兒一晚上都在做深刻的反思。”
方少澤厚著臉皮的回答到,完全忘記了早上被佟蒼擎一腳踹醒的時候自己正抱著放蘭花的高桌流哈喇子。
一記冷眼甩了過來,佟蒼擎手中的茶杯重重的落在了炕桌上。
“深刻反思?”
佟蒼擎扔掉手中的棋譜,慢步踱到方少澤面前,眼神陰沉的俯視著他。
方少澤艱難的咽了咽口水,發(fā)現(xiàn)自己嗓子都快冒煙兒了,根本就沒有口水可以咽。
“你知道的,我這人腦子簡單,思考的東西多了就容易睡著?!?p> 說著,他厚著臉皮嘿嘿的笑著,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心里都快哭得心塞了。
為什么他總是要被他們欺負(fù)啊,凌玉風(fēng)欺負(fù)他就算了,他是官,他是匪嘛,他這個匪怕他個當(dāng)官的很正常嘛,可是為什么佟蒼擎也要欺負(fù)他啊,他不是商嘛,應(yīng)該怕他這個匪才對的啊,為什么現(xiàn)在反而是他這個匪怕他這個商呢,這不和常理嘛,說好的綠林豪俠呢,說好的打家劫舍人人聞言怕之呢,為什么到他這里都變了樣了。
他笑得狗腿,佟蒼擎都懷疑當(dāng)初怎么就沒跟凌玉風(fēng)一起聯(lián)手弄死他算了,也不知道上一輩們都發(fā)的什么神經(jīng),才會跟這打劫的認(rèn)識,搞得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成就了這段孽緣。
可真要狠下心來弄死他吧,處理尸體也是個麻煩事兒,弄死他凌玉風(fēng)肯定是很樂意幫忙的,但是處理尸體凌玉風(fēng)肯定不會搭手,指不定還會他在那里處理尸體,凌玉風(fēng)就在旁邊蹲著準(zhǔn)備抓他,不劃算。
“那你想了一個晚上,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嗎?”
扶額,佟蒼擎覺得方少澤就是他生命中的一個坑,怎么躲也躲不掉,怎么跳也跳不出,跟他這里講道理什么的簡直就是浪費自己的生命,不如趕緊打發(fā)了的強(qiáng)。
“我不該自作主張,應(yīng)該聽凌玉風(fēng)的話好好把她帶回來,親自交到你手上?!?p> 憋著張小委屈的臉,瞪著一雙大眼,方少澤讓自己看起來盡量的顯得真誠一些,可佟蒼擎怎么看怎么想揍他。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
方少澤撓撓頭,除了這個他還有哪兒錯了,應(yīng)該沒有了啊。
不解的抬頭,希望佟大爺賜教,可佟大爺看他那張不明所以的臉,明顯他已經(jīng)忘記了昨晚他跟宋思雨在這書房相親相愛依偎在一起共赴周公之邀的事情了,讓他心頭的無名火噔噔跳了兩下。
“你自己慢慢琢磨吧,什么時候琢磨清楚了什么時候再說?!?p> 跟頭天晚上一樣,佟大爺一摔門就走了,方少澤欲哭無淚的看著顫抖著直掉灰的門板,他真的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好嘛!?。?!
從方少澤那里過來,佟蒼擎打算去看看另一位難兄難弟,早上起床的時候她還在床上睡得深沉,也不知道這時候起了沒有。
他正一邊走路,一邊琢磨一會兒怎么問問她當(dāng)時到底是怎么想的要翹家的時候,這左腳剛一踏進(jìn)院子,就聽見院子里雞飛狗跳的到處都是喧鬧的聲音。
“那邊那邊!”
宋思雨抱著樹枝掛在樹上,手直指著院內(nèi)的藤架,絲毫沒注意到佟蒼擎正站在院子門口,臉色正在逐漸的往昨天晚上的臉色上靠。
“夫人,你小心點!”
芷蘭在下面擔(dān)心的看著她,手一直呈現(xiàn)出伸開的架勢在下面比劃著,隨時準(zhǔn)備預(yù)防著她從樹上掉下來。
“哪兒呢?沒看見?”
方武正站在藤架上左右張望著,怎么著都沒看見他們一直在尋找的目標(biāo)。
“那邊,那邊,再過去一點!”
宋思雨在樹上指揮著,腳丫子踩在小小的樹杈上來回的換著腳,這地方太小了,她根本站不穩(wěn)當(dāng)。
“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方武懷疑的問道,順著她指著的方向來回檢查了好幾遍也沒看見。
幸好院里的藤架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要不然他這魁梧的身材上去,哪怕是有輕功附體,那也是能摔成傻子的。
來回搜尋了兩圈,他正準(zhǔn)備往下跳,突然身邊一陣樹葉晃動,一個翠黃色的身影疾馳而過,他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已經(jīng)失了對方的蹤跡,他剛要開口打算問問宋思雨看見飛哪兒去了沒,誰知道下一秒就聽見宋思雨的驚叫聲。
“呀,別過來!別過來!”
她胡亂的揮動著衣袖,躲避著不斷攻擊自己面部的小鳥,本來身形就不穩(wěn),這下一個腳滑,更是直直的跌落下去。
“夫人!”
芷蘭急忙上前準(zhǔn)備接住,一道黑影晃過,在看清的時候,佟蒼擎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的抱住了宋思雨,臉色陰暗。
“心情不錯啊,夫人?!?p> 他笑著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看得宋思雨小身體一抖,剛要解釋,上面的小鳥又沖了下來,繼續(xù)準(zhǔn)備撲打她。
佟蒼擎把宋思雨往地上一放,伸手就抓住了撲過來的鳥雀,這時他才看清,鳥雀的脖子上居然套著一只小小的金環(huán),看那樣子像是宋思雨的首飾。
“怎么回事?”
從鳥雀的脖子上取下金環(huán),他張開了手放走了鳥雀,看著他手里的金環(huán),宋思雨理直氣壯的叉起了腰。
“早上芷蘭給我梳妝的時候它飛進(jìn)來,釣了這金環(huán)就要跑,那是我特意讓芷蘭給我訂做的卡頭發(fā)的卡子,怎么可能讓它偷走?!?p> “所以這就是你一起床就爬樹的理由?”
看著手里的金環(huán),雕刻著精細(xì)的圖案,倒也的確是她的風(fēng)格。
“那可不是?!?p> 宋思雨一點都沒懷疑他語氣里有什么不對,這下一秒人就被拎了起來。
“誰都不準(zhǔn)進(jìn)來。”
佟蒼擎語氣不善的摔上了房門,不一會兒房間里就傳出了宋思雨熟悉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