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暮城的上空瞬間升起了幾百只孔明燈,閃閃爍爍地往上飄,細看,每一只孔明燈上都寫滿了心愿,有求姻緣的,有祈福父母安康的,溫念仰頭看著夜空,星光點綴,掩映著千百只孔明燈,分外好看,低頭時,卻見眼前人正一眨不眨盯著自己,像是在透過他看著誰,那目光中有星火,灼灼而燃,千萬年來,從不曾熄滅。
溫念頓了頓,避開了那道灼熱的視線,抬頭呼叫了一聲姻緣鳥,讓它不要亂跑,姻緣鳥聽話地飛了過來,在他的肩上奔噠了兩下,似乎很開心,溫念輕輕碰了碰它的小嘴,笑道:“下凡來就這么高興,沒見你消停過,飛來飛去的,也不嫌累?!?,姻緣鳥“啾啾”兩聲,像是回應他,看它主動蹭著自己的手指,溫念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
突然前方人群傳出響動,溫念和傅淵調(diào)轉(zhuǎn)了視線,發(fā)現(xiàn)人群圍著一個魁梧大漢,那大漢面露兇相,似乎在教訓什么人,聽其言語,應該是有人偷了他的饅頭,朱英前去查看事況。
“怎么回事?”
那大漢見朱英過來,瞬間收起了兇相,轉(zhuǎn)而恭恭敬敬地道:“英姑娘。”
人群為朱英讓了道,溫念這才看清另一個被圍觀的,原來是個孩子,穿的破破爛爛的,渾身臟兮兮沒一處干凈,應是個乞兒,也不管那氣急敗壞的大漢,坐在地上默默啃著自己的饅頭。朱英看那孩子狼吞虎咽的,就往自己錢兜里掏出了幾個錢幣給了那大漢,順便多買了幾個饅頭,大漢拿了錢就不計較了,遣散了人群,又多給了幾個饅頭,想也是看小乞丐可憐。
朱英在小乞丐身旁蹲下,看他吃完了手里的饅頭,就又遞了一個過去,小乞丐頓了頓,看了眼朱英,又看了眼那白嫩嫩的饅頭,最后還是咽了咽口水,輕輕說了句謝謝就拿過去啃了起來。
朱英看他啃的著急,拍了拍他的背幫他順氣,又輕聲問道:“為什么偷饅頭?”
小乞丐艱難地咽下饅頭,小聲道:“餓?!?p> “餓了也不能偷人饅頭?!?p> 小乞丐停了啃饅頭的嘴,委屈巴巴地不作聲,朱英又問道:“你爹娘呢?”
小乞丐抿了抿嘴,“我沒有爹娘。”
溫念在人群解散后就走了過來,站在一邊,聽了小乞丐的言語,他摸了摸下巴道:“看來是個孤兒?!?p> 朱英面露同情,一邊又遞過去一個饅頭,一邊環(huán)望了一圈四周,拉起小乞丐的手道:“姐姐給你買玩具要不要?”
小乞丐目光頓時發(fā)亮,但許是害羞,又小心翼翼地低了頭,沒有把開心表現(xiàn)的很明顯,他輕輕的點了點頭,嚼著饅頭含糊不清地說了個字,溫念聽清了,是“要”,于是朱英帶著小乞丐就去攤邊買小玩意兒了。
溫念在一邊看著細心挑玩具的朱英,微微一笑,“英姑娘果然人美心善?!?p> 沒聽身旁之人回應,溫念疑惑地轉(zhuǎn)頭,卻見傅淵呆呆地看著那個小乞丐,出奇的在愣神,他猶疑著走過去撞了撞傅淵的手肘,“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在發(fā)呆?!眲倓傔€看著自己出神。
傅淵回了神,微微一笑,“沒事,阿念想不想吃糖葫蘆?”說著他往身后一掏,正掏出一串糖葫蘆來遞給了溫念。
“……”
這家伙是怎么知道他想吃糖葫蘆的,而且……
溫念看著那串誘惑力十足的糖葫蘆道:“……你從哪里變出來的?”
傅淵再次笑了笑,“方才買的,看你很想吃的樣子?!?p> “!!”溫念霎時紅了紅臉。
他…表現(xiàn)地這么明顯嗎?
溫念沒有注意,朱英嘴里叼著糖葫蘆的時候,他就一臉也想吃的樣子,但是嘴上又不說,還裝的深沉,傅淵看到了心里偷笑,才趁著他被人群吸引去買了一串,看來是買對了。
溫念舔了一口糖葫蘆,姻緣鳥歇在他肩膀上也偷偷摸摸伸了脖子啄上一口,以為溫念沒發(fā)現(xiàn),就又啄了一口,溫念覺得好笑,干脆把糖葫蘆往它那讓了一點,姻緣鳥便開心地一張口把第一個整個吞了,那糖山楂堵在它的小嘴里,鼓出兩個大腮幫子,又可愛又好笑,溫念無奈,輕輕地敲了下它的小腦袋,“吞這么急作甚,又不跟你搶?!?p> 傅淵笑著伸手戳了下它的腮幫子,讓它直接把糖山楂吞進了肚,順帶打了個嗝,也不知是飽的,還是噎的。
溫念摸了摸姻緣鳥瞬間隆起的肚子,皺了皺眉,“會不會不利于消化?”
傅淵道:“它是神鳥,什么不能消化,一進肚就沒了?!?p> 溫念苦笑,“這么貪吃的神鳥倒是少見?!?p> 正聊著,遠處卻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溫念二人疑惑轉(zhuǎn)頭,卻看到后方跑來無數(shù)行人,蜂擁而至,互相擁擠著往溫念他們的方向奔來,沒一會兒就到了眼前,二人反應不及直接被人群沖散,傅淵想抓著溫念,可一回頭,溫念已經(jīng)不見了。
另一邊,溫念被人群擠著不斷向前,手中的糖葫蘆也在途中不幸被撞掉了,他霎時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姻緣鳥受驚飛上了天,還試圖想救溫念出來,可惜人太多,它飛不下去,不過溫念能自救,死命往側(cè)邊擠,總算是從側(cè)邊擠了出來,喘著粗氣走進一條無人的窄巷,看著面前不斷擁擠的人群,他默默咽了咽口水,抬頭看了眼天色。
亥時,原來是花燈會開始了,全城的百姓都聚在了夜市,難怪這么多人。
他又望了眼四周,卻不知是被擠到了夜市的哪個角落,和傅淵徹底走散了,姻緣鳥也不知飛哪兒去了。
心內(nèi)一嘆氣,溫念決定在這窄巷中等著,剛一轉(zhuǎn)身,就見一帶著白色無臉面具的人站在窄巷的陰影里。說是人,其實溫念也不確定,因為那人隱在黑暗中,溫念只能看到那張白色的無臉面具。他突然想起棲霞村那次,梅玉生就是帶著這張面具出現(xiàn)的,他以為這次也是梅玉生在惡作劇,于是略帶疑惑地問道:“…梅兄?”
“好久不見,紫宸。”
那人聲音有些喑啞,卻絕不是梅玉生的聲音,而且梅玉生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溫念頓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問道:“你是誰?”
“你的老朋友啊,你忘了?”
老朋友?
溫念皺了皺眉,“我不認識你?!?p> 那人似是笑了笑,笑聲有些陰暗,“會認識的?!?p> 溫念道:“什么意思?”
他向前邁了一步,卻聽到遠處傅淵的呼喚,一晃神,那人已消失在了黑暗里,只留了空氣中回蕩的一句話。
“期待與你的再會。”
傅淵在一處窄巷尋到了溫念,身后跟著姻緣鳥,他急匆匆走來,看到溫念獨自一人望著黑暗發(fā)呆,于是走上前掰過他的肩,皺緊了眉頭,“沒事吧?!?p> 溫念慢悠悠眨了眨眼,回了句“沒事”,又看著自己的手,道:“糖葫蘆沒了?!甭曇衾镫y得的帶了點委屈。
看到他還能心疼糖葫蘆,傅淵笑了笑道:“沒事,再買,買很多,夠你吃一晚?!?p> 溫念皺了皺眉,“吃多了對牙不好?!闭f著又看了看四周,“我們與英姑娘失散了?!?p> 傅淵道:“嗯。”
“去找找吧?!睖啬钶p輕掙脫了傅淵的手。
可傅淵卻很快又抓回了他的手,“別找了,我們自己逛吧?!?p> 溫念搖了搖頭,“不行,離冉還沒找到,萬一他們碰上,姻緣開始輪轉(zhuǎn),我就白下凡了,我得盯著朱英。”
傅淵嘆了口氣,再次將他拉了回來,“你還沒放棄啊?!?p> 溫念道:“今日已是第七日,還有三日,熬過這三日就好了,只要姻緣還未開始輪轉(zhuǎn),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p> 傅淵皺眉,“這本不是你的事,你何必這么盡心盡力?!?p> 溫念看向傅淵,難得的嚴肅,“我已經(jīng)私下人界,若空手而返,便是有過無功,但若我能阻止這場人妖相戀,也許還能功過相抵,我不全是為了姻緣司,我也有私心?!?p> 被丹羽逼迫著下了凡,還是要給自己留條后路的,他可不能指望事情敗露丹羽真的會替他求情,哪怕求了,估計也是杯水車薪,沒用。
最后傅淵還是拗不過溫念,陪著他又往來時的路找一遍。
另一邊,和溫念二人走散的朱英帶著那個小乞丐也在找他們。此時的街道空蕩蕩的,行人都聚在夜市東南角參加花燈會了。朱英牽著小乞丐左看看右瞧瞧,沒注意前頭,不小心撞了一人,沒來得及道歉,那人就低著頭搖搖晃晃地走了。
朱英揉了揉肩,看了眼那人,覺得有些奇怪,但并未多在意,只是放下手的瞬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只剛摸過肩的手上駭然流著血,她連忙掰過自己的肩膀,發(fā)現(xiàn)只是衣服蹭了血漬,這才想起方才那人,朱英當即轉(zhuǎn)身,卻見那人走過的地上,是一灘一灘的鮮血,明顯那人受了傷。朱英皺了皺眉,低頭看了眼小乞丐,到底是擔心那人,于是蹲下身對小乞丐道:“你在這里好好呆著,一步也別動,姐姐去個地方,馬上就回來?!?p> 小乞丐很聽話,點了點頭,就看著朱英走遠了。
朱英沒走一會兒,原路返回的溫念和傅淵正好遇到了獨自一人的小乞丐,二人面面相覷,意識到某些事態(tài),于是溫念走過去問道:“小乞丐,和你一處的那個姐姐呢?”
小乞丐把玩著手中的竹蜻蜓,指了指朱英離去的方向道:“姐姐往那個方向去了,她讓我在這里等她。”
傅淵眼尖,往小乞丐指的方向一瞧,一下就看到了地上的紅漬,他走過去伸手一摸,又往鼻尖嗅了嗅,看向溫念,“是血。”
溫念當即皺眉,看著前方延伸的路,“再往前就是悲暮山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p> 傅淵道:“也許你是對的?!?p> 溫念彎身摸了摸小乞丐的頭,“那個姐姐既然讓你等著她,那你就乖乖等著,不要亂跑哦,不然沒玩具玩?!?p> 一聽到?jīng)]玩具,小乞丐立馬如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抱著玩具坐在路邊,十分乖巧的樣子。溫念欣慰地笑了笑,轉(zhuǎn)身一臉嚴肅地與傅淵往悲暮山的方向追去。
朱英一路跟著血跡,發(fā)現(xiàn)那個人竟是去往悲暮山里,心中頓時起了疑心,卻越發(fā)地擔憂,沒走一會兒,她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怕驚動他,便悄悄跟著,不過朱英一介凡人,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了。
“出來!”離冉停下腳步,惡狠狠地對著身后道。
朱英嚇得一機靈,見自己暴露,就乖乖地走了出來。
離冉捂著還留著血的肩,面色十分蒼白。他來悲暮山是瞞著同族的,但是沒瞞多久就被族中長老發(fā)現(xiàn)了,今日長老找了過來,要帶他回族里,說狼族不能一日無主,他小小地反抗了一下,沒想到長老竟發(fā)動了全族的人來抓他,看來是再忍不了他的胡來了。不過他到底是狼王,妖力可不是白來的,勉強是逃掉了,就是受了重傷,由于失血過多,他的目光有些渙散,看不清跟蹤之人的面貌,只知是個凡人,還是個女人,弱得很。
離冉在人間受凡人的莫名排擠和怨懟繁多,現(xiàn)在看到這個弱小的凡人,突然有些煩躁,他語氣不善地道:“你是何人?跟著我作甚?”
朱英有些怕他,不太敢靠近,但看著他娟娟流出的血,又擔心他失血過多,于是還是顫顫巍巍的走上前一步,道:“你留了很多血?!?p> 離冉皺了皺眉,“與你何干?”
“城里有醫(yī)館,或者我懂些藥理,也能幫你止血,”朱英又向前走了一小步,“這山里頭什么也沒有,但說不定會有狼妖,你…你莫再往里走了。”
聞言,離冉笑了笑,“你就不怕,我就是那狼妖?”
朱英被問的一愣,她倒真沒想過這個可能,但還真有可能,畢竟誰大半夜受了傷會往山里走。
離冉見她不說話,轉(zhuǎn)身就要走,但沒走幾步,發(fā)現(xiàn)朱英還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他頓時不耐煩地道:“還要作甚!”
朱英捏了捏衣角,“我還是相信你是人吧,讓我看看你的傷?!?p> 離冉深吸了口氣道:“我最討厭糾纏不休,既然你不信我是妖,不若就殺了你,讓你死得明白!”
話落,離冉舉手成爪,猛地向朱英襲去,正好溫念和傅淵趕到,看到朱英遇險,溫念二話不說沖上前,但就在離冉的爪要觸到朱英之時,他懷里突然竄出來一個不明物,擋在了朱英面前,霎時間光芒萬丈,幾人同時閉眼,離那物什較近的朱英和離冉被那光芒一閃,直接昏厥了過去,溫念也被波及,沖到半路卻被一道藍光擊中,整個人飛了出去。傅淵在溫念被擊中后猛地縮了下瞳孔,飛身接住,但溫念卻軟綿綿地躺在了他懷里,不省人事。
“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