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鴉泣
密林深處,暗的讓人看不清五指。羊潯只能借著靈火,一步一步地往前試探著。
無邊無際的森林,無邊無際的陰暗,潮濕的空氣黏在衣服上,羊潯隱隱嗅到了腐爛的氣味。
頭頂盤旋著不詳?shù)镍B鳴聲,似乎在警告這個外來的闖入者,不要再往前進(jìn)。
飽飽依舊在前面,鼻子貼著地,還真把羊潯帶到了一條小徑上。
這條小徑很隱秘,是單人的通道。因?yàn)樯厦鏇]有長草或是苔蘚,所以近期應(yīng)該被人走過。
當(dāng)然,能形成一條小徑,自然是因?yàn)殚L期有人沿著這條小徑走路。
羊潯的心嘭嘭直跳,順著這里往前走,說不定很快就能到達(dá)目的地。可這羊潯時飽飽卻突然慫了,低聲叫著不肯再往前了。
羊潯覺得飽飽可能是累了,便安撫著把飽飽裝進(jìn)了無限項(xiàng)圈里,自己則把項(xiàng)圈套在了胳膊上。
樹頂?shù)镍B兒依舊啼叫個不停,身旁的靈火忽明忽滅,變得有些不穩(wěn)定。周圍靜謐無聲,像死了一樣沉寂。
但羊潯并沒有注意到這些細(xì)節(jié),她只是鼓起勁兒地大步向前。
找到神醫(yī)以后,先問羊喧的病有沒有解藥,再就是異鬼的事。
如今離開云嘯國也有了一陣子,不知羊喧是怎么個情況了。
然而迎面而來的卻是砰的一聲,羊潯和一個人撞上了。
“??!痛死了!”羊潯跌坐在地上,手掌不自覺地向后撐扶,正巧被路旁的荊棘劃破了一個大口子。
那青白衣小少年倒只是向后退了幾步,定下來后,看清了眼前的人:“羊二小姐?”
羊潯忍著疼痛抬頭看去,這身青白色的衣服,不正是楊家人嗎?
只是這小少年……怪眼熟的。
小少年眼角彎彎,笑著對羊潯行了個禮:“能在這里碰見羊二小姐,可真是巧的很?!?p> 羊潯慌張地?cái)[擺手:“你認(rèn)錯人了!”
“大姐姐,你的臉我是不會忘記的?!?p> 羊潯欲哭無淚,她這才想起來,這少年就是開福寺那晚,跟她一塊去追和尚的人。
這小少年正是心直口快的年紀(jì),若是跑到自己家那里攪和一下,說些什么,可就麻煩大了。
當(dāng)然,羊潯實(shí)在是想多了,畢竟楊知繆和羊家真沒什么來往。難得的幾次見面,也都是楊知遇去的。
楊知繆好笑地看著羊潯慌張的樣子,蹲下身,故作乖巧地看著羊?。骸敖憬氵€記得我的名字嘛?”
羊潯:……
要命!這么多天的辛苦奔波讓她苦不堪言,她哪里記得這個小少年的名字!
楊知繆淺淺一笑,正準(zhǔn)備繼續(xù)打趣羊潯,沒想到一下子看到地下一灘血跡。
“怎么回事?”楊知繆趕緊收住笑容,小心地抬起羊潯的手掌。
羊潯很尷尬地想要收回手,勉強(qiáng)地笑了笑:“小傷小傷,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來這兒是為了求藥,不知楊小仙長來這是為何事?”
楊知繆皺著眉,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羊潯見楊知繆這么緊張,便想舒緩下氣氛:“你別緊張呀,我真沒事……”
“沒事才有鬼呢,你可知道這片林子里的植物大多是有毒的!”楊知繆對羊潯的無所謂很不高興,他憑著醫(yī)者的職業(yè)素養(yǎng),施展靈力對著羊潯的手心進(jìn)行一番細(xì)心的檢查。
聽這么一說,羊潯才發(fā)覺自己的手掌心已經(jīng)麻了,連帶著胳膊也有些沒了知覺。
“你不記得我名字也就算了,自己的命總該上點(diǎn)心?!?p> 羊潯微微愣住,她任由楊知繆處理了一番傷口,隨后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可是我也從來沒聽過你的大名……”
“湯繆。”楊知繆抬頭,對羊潯翻了個白眼。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用這個化名為好。
隨后將羊潯包扎好的手掌遞回去,“我們得盡快找到那個巫醫(yī),這毒太偏了,我暫時沒頭緒?!?p> 說完,楊知繆用靈力小心地裁剪下一點(diǎn)帶著羊潯的血的荊棘。
“巫醫(yī)?莫非就是我要找的神醫(yī)?”羊潯疑惑。
楊知繆對羊潯的話嘮屬性感到無語,他沒好氣地說道:“問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也不會回答你?!?p> 羊潯尷尬地笑笑,被一個比自己小的男孩子教訓(xùn)了,感覺還是很奇怪的。
她也知趣地不再問下去,只是剛準(zhǔn)備站起來,沒想到一股鉆心的疼從手掌處涌到肩頭。
羊潯吃痛地“嘶——”了一聲。
“我得趕緊找到那個巫醫(yī),”楊知繆皺眉,“你就在這待著,別走動了,不然毒液入侵速度會加快?!?p> “那怎么行!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問呢!”羊潯忍著眼淚說道。
她千里迢迢從羊府來這,因?yàn)檫@點(diǎn)小傷口就前功盡棄?
楊知繆閃過了一瞬間的不明情緒,隨后他輕松地笑著道:“那姐姐想問什么呢?我?guī)徒憬銌柫吮闶??!?p> “就……我弟弟的病情……之類的……”羊潯吞吞吐吐,她其實(shí)還有異鬼的事要問,可她也記得瞬提醒過她,不能太跟旁人提起這個。
楊知繆笑了笑,“羊小公子的病情我是曉得的,其實(shí)我今日前來,也有這部分的原因。那么事不宜遲,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楊知繆雙手抬出,在空中劃著晦澀難懂的圖案。他的衣袖像是在水中似的,以輕柔的弧度擺動著。
隨后,羊潯周圍便多出了一個保護(hù)罩,她也感到腦袋有些昏沉,想要睡覺。
“你…對我做…了什么……”
在羊潯眼睛完全閉上的那一刻,楊知繆快步向前,扶住了羊潯,然后把她輕輕地引到一個大樹旁邊,為她整理了一下發(fā)髻。
羊潯雖閉上了眼,但意識還存留著些。她對于楊知繆對自己施展靈力的行為非常生氣,可當(dāng)她感受到有一只溫暖的手在整理著她的劉海,她便安心下來了。
她很困,很困,沒一會兒便暈過去了。楊知繆半跪著,似是已經(jīng)確認(rèn)好了什么,隨后飛速地沿著小徑奔向密林深處。
……
一只黑烏鴉停在了窗框上,窗框爬滿了藤蔓,銹跡斑駁。
一個須發(fā)花白的老人弓著背,拿著一個小玻璃片,對著一個器皿里的一堆黑糊糊的東西研究著什么。
黑烏鴉歪著頭,“哇——哇——”叫了兩聲。老人才抬起頭,有些看不清地瞇了瞇眼。
烏鴉的身后,窗子外邊,是一大片原始密林。
可今日的密林有所不同,沒有風(fēng),卻在輕輕搖擺著。
一陣沙沙聲,一個黑影迅速地從密林中跳出來,矯健的身姿在空中劃出一道硬朗的弧線。
烏鴉受驚般地?fù)淅庵w走了,老人略微直了直背,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須。
楊知繆向前翻了個滾緩沖,隨后迅速站定,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小少年與老人之間,只隔了一扇開著的窗戶。
“敢問閣下是?”老人用的是云嘯國語言。
楊知繆挑了挑眉,“昆州楊家?!?p> 老人又瞇了瞇眼,似是在回憶什么,末了他走上前,準(zhǔn)備把窗子關(guān)上。
“且慢!”楊知繆快一步上前,用胳膊擋住。
老人關(guān)窗戶的動作被迫停了下來。
“老神醫(yī)您若是討厭楊家人,那我倒不反對,只是沒必要白白搭上一個不是楊家的小姑娘的命。”
老人面露不屑,“與我何干?”
楊知繆也不惱,只是沒臉沒皮地繼續(xù)笑著:“醫(yī)者仁心,人命關(guān)天。”
老人吹了口哨,一只烏鴉從密林中竄出來,緊接著,無數(shù)只烏鴉跟著蜂擁而至。
“那你先打過它們再說吧,狂妄的小子?!崩先苏f完,一用勁便把門關(guān)上鎖死了。
楊知繆收回了胳膊,毫不在意地舒展了一下筋骨。
他倒是無所謂,來一百只,一千只,一萬只他都能扛過去。
只是那羊家的小姑娘,就不知道能撐到什么時候了。
……
羊潯痛苦地皺眉,她又來到了那個浩瀚的宇宙之中。
那條像是載滿了星星的河流依舊在遠(yuǎn)處流動著,漂浮著,很靜謐,不受約束。
羊潯對那條河,有著異樣的思念。
身后瞬的聲音傳來:
?。畚視簳r緩住了病毒的入侵速度。]
羊潯回頭,大吃一驚。
眼前的瞬不是只有那個虛幻飄渺的聲音了,而是幻化成了一個紫色的煙霧形態(tài)——
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像一頭鹿。但向前移動時,羊潯又覺得那是一頭虎。
瞬每往前移動一步,便會成為一個不同的動物。到離羊潯已經(jīng)很近了的時候,瞬不再向前,此時的它像一只丹頂鶴。
[吾乃瞬,無具形,掌時空。]
羊潯蒙住了,魔怔了似的,伸出手想觸碰瞬。
但確實(shí),她什么都沒有接觸到。
“所以現(xiàn)在……我是在哪里。”
?。勰愕木袷澜?,或者說,靈識。]
瞬像一只高傲的丹頂鶴,俯視著羊潯。
“我的靈識,是一片浩瀚的宇宙嗎?”
?。酆艽蟪潭壬?,是受我影響了。]
瞬搖了搖自己的尾巴,隨后轉(zhuǎn)過身去。
它又變成了一只孔雀形態(tài)的紫色煙霧。
羊潯有些郁悶地坐了下來,她現(xiàn)在挺著急的,特別想出去,可是現(xiàn)在肉身的自己,好像還在沉睡。
?。勰銓钪?,有什么看法。]
羊潯驚訝,瞬怎么會突然問這個?
“感覺他挺機(jī)靈的,比一般的小男孩都聰明,而且有點(diǎn)深藏不露……當(dāng)然,他把我強(qiáng)制弄睡著的行為,我是不會原諒的!”
瞬轉(zhuǎn)過身,它又成了鹿的形態(tài)。
[我能從他身上,感受到同類的氣息。]
“什么?”羊潯詫異,隨后想到了什么似的,激動地說道:“莫非……!”
?。畚艺f的同類的氣息,是指巫術(shù)的氣息。]
羊潯呆愣了幾秒,“這是什么意思?”
[他可能中過巫術(shù),遺毒未清,亦或者是他現(xiàn)在正在研習(xí)巫術(shù)。]
“就不可能是體內(nèi)也有異鬼嗎……”羊潯喃喃自語。
瞬沉默了兩三秒。
[你最好祈求,沒有第二個異鬼來到這片大陸。]
說完,瞬便消失不見了。
羊潯嘆了口氣,有重要的話,就不能說清楚一些嗎?
只是巫術(shù)的事……楊知繆是楊家的子弟,倘若他真沾了巫術(shù),楊家不可能不知道的。
想到這里,羊潯便感到一陣無言的糟心。
她似乎真的被卷進(jìn)了一個很大的漩渦里,連帶著的,還有許多驚為天人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