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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的末段人生

26下 婀娜女割舍腹中子 苦命人掐斷虛幻情

老馬的末段人生 白石龍 4674 2019-10-09 11:00:00

  鬧鐘響了,下午兩點。包曉棠睜開眼,心中如空瓶晃蕩,起床后她奔去衛(wèi)生間洗澡洗頭,而后換衣服梳妝,不施粉黛的包曉棠依然靚麗動人。她今天預(yù)約的婦科在下午四點,三點半要取號。收拾好東西以后,她叫上雪梅,姨侄兩出發(fā)了。

  “小姨,我們?nèi)ツ睦镅??”雪梅在路上問?p>  “去……去散散心?!睍蕴拿鏌o表情。

  二十分鐘后,雪梅辨出出租車開進了市區(qū)內(nèi),司機放慢車速選地方停車的時候,她們已到了醫(yī)院的正門口。鐘雪梅慌了,忙問:“小姨,你是不是想……想那個……想那個……”雪梅急得話出不了口,曉棠卻已兩行長淚了。

  鐘雪梅沒經(jīng)過這么大的事兒,小姑娘心慌地砰砰亂跳,趕緊給媽媽發(fā)信息。掛完號以后包曉棠去婦科的候診區(qū)等待,那神情冷靜到死寂。雪梅跟在小姨后面,一路上瘋狂地給媽媽發(fā)信息,竟沒有一條回復(fù)。

  到候診區(qū)后,雪梅輕輕走出來,在室外給母親打電話,連打了三個無人接聽,女孩急得跺腳扭肩,眼中涌淚。原來是店里此時有散客,包曉星正忙著賣貨呢。手機放在鋪子里的桌子上,她聽到了,沒空接聽,任由鈴聲輕輕地播放音樂。過久順坦的中年人,想不到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跑過去立刻接電話的。

  五個電話以后,雪梅如無頭蒼蠅一般在候診區(qū)外轉(zhuǎn)圈圈。包曉棠臉上的冷寂和身上的殺氣著實嚇到了雪梅。她無助地撥通了阿姨馬桂英的電話,桂英正在用座機跟客戶聊天,想著待會給雪梅回過去,于是左手掛了雪梅的電話。雪梅又打來,桂英知道是有事情了,于是溫柔地對電話那頭的客戶說:“哎姜總,稍等幾秒哈!”說完捂住了座機的聽話筒。

  “梅梅趕緊說,我在忙呢,什么事兒!”桂英接通了雪梅的電話。

  “我小姨……我小姨現(xiàn)在在醫(yī)院要那個……要把孩子……”雪梅連哭帶喘地說不下去了。

  “你小姨是不是要流掉孩子?”桂英語速飛快。

  “嗯是?!毖┟房薮?。

  “聽姨姨的,你先止住哭,大學(xué)生了遇事要冷靜,你陪著你小姨,看好她的身體狀態(tài)和精神狀態(tài),讓你媽趕緊過去?!惫鹩⒖煅钥煺Z,語中有力。

  “我媽電話打不通……”

  “沒人陪,那就你陪著!姨姨待會趕過去,把地址發(fā)給我,我先掛了?!惫鹩⒁环瑓栒Z,既是訓(xùn)斥也是鼓氣。冷靜的女人再堅強也濕潤了眼角。

  “哎姜總不好意思哈,讓您久等了,抱歉抱歉!部門里忙,剛簽了份文件,您接著講你們公司產(chǎn)品的參數(shù)唄,我聽著吶!”桂英一轉(zhuǎn)身一臉笑顏,她一邊擦拭眼角的半滴淚,一邊言語柔和而輕緩地繼續(xù)跟客戶聊天。

  四點了,從醫(yī)生的辦公室里取了手術(shù)的單子以后,包曉棠去排隊交費。交完費她又排隊等待手術(shù)。

  此時包曉星才看到電話和微信信息,她撂下手里的活計,扔下空蕩蕩的鋪子一個人去車庫取車,按照雪梅給的地址一路狂奔。她一直是最堅決的主張妹妹流掉孩子的那個人,可真到這一天來了,她竟有些接受不了。妹妹的身體一直不好,年紀也大了,如若這次流掉了身子虧損嚴重,誰知道以后能不能再懷上呢,曉星憂傷。

  今天做終止妊娠手術(shù)的人并不多,簽了文件以后,曉棠隨著護士進了手術(shù)室做準備工作。十來分鐘后,她躺在了冰涼的小床上,干凈明亮又空寂的手術(shù)室里,四個護士一個醫(yī)生準備好工具朝自己圍來,兩腿被固定好,燈光打在了局部,冰涼的工具進入了自己的體內(nèi)……包曉棠此刻竟無淚可流,大腦一片空白。她懷念男人溫?zé)岬膽驯В鸷弈腥藲埲痰慕^情。

  趕到婦產(chǎn)科找到女兒的包曉星,沒見妹妹的人影兒,知她已進了手術(shù)室,一個人蹲在地上抱頭痛哭。留養(yǎng)也是苦,舍棄也是苦,畢竟是一個孩子。柔弱的女人怨天尤人,雪梅抱著媽媽,也在啜泣。

  女人此刻的無助,起于男人,終于自己。

  待曉棠覺一股熱乎乎的東西流出體外的時候,她長吁一口氣,以為解脫了。猝不及防,病床上蒼白瘦弱的女人霎時間哀嚎起來。

  “放輕松放輕松,現(xiàn)在不能哭,肚子不能繃著!”護士在旁提醒。

  “包女士,你要看一看嗎?”一名護士職業(yè)性地在曉棠耳邊詢問,眼睛和鼻孔朝著曉棠兩腿間的一灘血肉。

  曉棠在手術(shù)臺上搖了搖頭,抑制不住的悲傷滿地流淌。

  不知多久以后,手術(shù)結(jié)束了,醫(yī)生走了,護士們清理現(xiàn)場,收拾工具。待下體的血止住以后,一名護士攙扶曉棠下了手術(shù)臺。臉色蒼白、頭腦空蕩的女人扶著墻從手術(shù)室里一步一步地挪了出來。此時此刻,蒼白虛弱的包曉棠也是美的,彷如從北歐極地中走出來的冰雪美人一般,彷如從童話世界走出來的憂傷天使一樣,美得令這污濁狂躁的世界有些配不上她。

  包曉星聽手術(shù)室門開了,站起來去尋妹妹。見曉棠臉色慘白、身體虛弱得不成人樣,曉星對著墻捂著臉又是一通哭。護士走后雪梅上去攙扶她小姨,曉棠下體不適、精神脆弱,見姐姐在痛哭,悲從中來,身子劇烈地顫動起來。

  忽然,一股濃稠鮮紅的血液從裙子中間順著大腿內(nèi)側(cè)快速流下來,嘩啦啦地流到了曉棠的小船鞋里,流到了醫(yī)院光亮干凈的地面上。曉棠木訥地盯著地上紅紅的一攤血,眼見著越來越大,她低下頭呆望,使著勁兒分開腿,而后仰頭顫哭,哭得久久出不來聲息。

  “媽,我小姨在流血!”雪梅大叫,繼而火速喊護士。

  曉星跑上前來一撩裙子見滿腿是血,渾身一驚,手術(shù)室門沒有關(guān),她趕緊攙妹妹進里面躺著。

  包曉棠被人攙扶著,她恍惚中忍不住回頭看地上的血,好長一道子,再瞧被血濕的沉重的恐怖的裙擺,失血過多的女人受了驚,仰面倒了下去——昏了。也許是真的暈了過去,也許是她想要暈死過去。

  母女倆使勁扶著,護士來了以后,四個人將曉棠抬上小床。止住血以后,護士拿來一條薄被給曉棠蓋著。母女兩個守在曉棠身邊,吞著聲氣,悄悄抹淚。

  五點多致遠帶著漾漾回家了。到家后抱著玩具的漾漾笑嘻嘻地沖進自己家里,見客廳空蕩蕩的,她先去哥哥屋里看,竟看到了兩個哥哥。

  “哎,你回來了!給我?guī)ФY物沒?沒帶禮物別跟我說話!”仔仔傲慢。

  漾漾愣住了,沒長熟的小腦袋著實沒裝給哥哥帶禮物這件事兒。

  “漾漾!我也住你家呢!”學(xué)成走上前和漾漾溫柔搭話。

  “學(xué)成哥哥,我有那個……我有那個踏板車……你要不要玩?”漾漾斜著小腦袋。

  “什么踏板車?”仔仔機敏又好奇,站起來問。

  漾漾驕傲地領(lǐng)著兩個大哥哥去找爸爸。致遠和老馬在陽臺那兒聊天,見漾漾來了,提示她說:“漾漾,還記得爺爺嗎?”

  “呃……我不記得了……”說完這一句,眾人皆笑了,老馬假裝生氣地別過臉去。

  “爸爸,我的箱子呢?我的踏板車呢?我要給學(xué)成哥哥看我的踏板車?!毖箘艃豪吨逻h的衣角,一刻也等不及地想要炫耀自己箱子里的“金銀財寶”。致遠于是去沙發(fā)旁邊打開漾漾的行李箱取踏板車。

  “哇,買了個新箱子!”仔仔用腳踢了一下新箱子,臉上全是妒忌。

  “這么多玩具啊!”學(xué)成蹲在箱子旁邊,由衷地羨慕。

  “學(xué)成,你挑兩件,問問妹妹給不給你?”致遠提示學(xué)成。

  “都是女孩子的,粉紅粉紅的——惡心死了!欸,這是什么?”仔仔眼尖,一下子在箱子里看到了漾漾的新錢包。一彎腰撈了起來,一轉(zhuǎn)身一跨步,小伙子站在箱子兩米外拉開錢包翻看。

  “我的天呢!不公平!為什么!我的天呢!”仔仔掏出一大疊紅票子,兩腳如牛蹄一般來回踩跺。“??!為什么我奶奶給她這么多!憑什么?我才是大孫子!以前只給我這一半也沒有!”仔仔一張一張數(shù)錢。

  “那是我的!那是我的!”漾漾見錢被人搶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兩手拍著大腿,仰天大哭,淚如雨下。

  “嘖!”致遠怒了,走過去一把搶過錢和錢包說:“什么叫你奶奶?這也是漾漾奶奶!奶奶給孩子紅包怎么了?”

  “我就沒有那么多!”仔仔論理兒。

  “以前都少!我以前紅包才一兩塊錢吶!你自己算算,這些年給你的還少嗎?你妹妹這是第一次單獨去湖南奶奶家!”致遠重咬“第一次”和“單獨”幾字。

  “我過年回去,張爺爺和奶奶才給我兩千,她這一下兒賺了這么多!不公平!”仔仔委屈到憤怒。

  老馬在搖椅上斜臉瞧熱鬧,學(xué)成蹲在漾漾旁邊拍著漾漾的脊背安慰她。

  “你奶奶一生沒女兒,到你了是個男娃,張爺爺家的豆豆也是男娃,這不好不容易有個女娃,老人家疼愛才給這么多的!再說,你小時候奶奶帶過你很長時間,漾漾四歲了奶奶帶過她嗎?四年來幾乎沒跟漾漾處過!不公平什么?”致遠伸手論公平。

  “她這一下下就頂我兩年的?”仔仔指著錢說。

  “漾漾這么小她會花錢?還不是給她報班了!這么點錢夠報三個班嗎?你報班的錢一口氣花了五千多——少嗎?”致遠說完把錢塞進了錢包里,拉好錢包,還給了漾漾。漾漾這才止住淚。

  “哼!還給她買這么多東西!”仔仔嘟囔。

  “你奶奶怕孩子下次不來了,專門買禮物讓她記著,怕她忘了?!?p>  “這不是收買嗎?”

  “沒錯!是收買!你奶奶沒收買過你?老人不在身邊又想孩子,你說怎么辦?以后別亂動你妹妹的東西!”致遠撂下狠話,氣呼呼地大步走去了廚房。

  “學(xué)成哥哥,這是我的車!”漾漾破涕為笑,踩著踏板車在客廳里溜了起來。學(xué)成跟在其后,拍手贊嘆。

  “學(xué)成,你也被她收買了嗎?”仔仔生氣地回房了。

  學(xué)成見哥哥這么說,嚇了一跳,然后戀戀不舍地跟仔仔進屋了。

  空蕩蕩的客廳里只剩漾漾和老馬。沒了觀眾,漾漾十分失落,轉(zhuǎn)頭視那一箱“金銀財寶”如廢銅爛鐵一般。

  老馬從漾漾一進屋就樂得合不攏嘴,可一直在孩子們中間插不上話,此刻見機會來了,他歡喜地朝娃娃勾了勾手,漾漾溜車過來了。站在老馬一米外的地方,小人兒愛答不理地問:“你找我什么事情?”

  “哈哈哈……”老馬被小兒的有板有眼逗樂了,他笑問:“你奶奶家好玩嗎?”

  “當(dāng)然好玩!”一口童音脆亮。

  “你奶奶好……還是爺爺好?”老馬笑瞇瞇地指著自己。

  “哼,我奶奶比你好!”小兒咧嘴大喊。

  “小財迷!一箱東西就把你買了!”老馬笑著戳了下漾漾的鼻頭。

  “為什么你還住在我家呢?”漾漾側(cè)臉,嚴肅質(zhì)問。

  “呃……”老馬被問住了,而后想到了一個最有征服力的答案:“這也是我的家呀!”

  “不對!這是我的家!我爸爸媽媽還有我哥哥和我的家!”漾漾利落反駁。

  “哈哈哈……以后這里也是我的家啦!你不信……問你爸爸和媽媽,現(xiàn)在去問!”老馬伸手一指從廚房走出來的致遠。

  漾漾立馬調(diào)轉(zhuǎn)車頭,踩著車飛到致遠跟前問:“爸爸,爺爺說……我們家也是他的家,是不是?”漾漾左手握車頭,右手輕蔑地指著遠處的老頭。

  “是呀!咱家就是爺爺家呀!爺爺是媽媽的爸爸,媽媽家當(dāng)然是爺爺家了!那以后你的家是爸爸的家嗎?你有家了你的家讓爸爸住嗎?”致遠靈魂反問。

  “呃……讓!”漾漾點點頭,而后有些失落地回頭遙望老馬。

  致遠聽到答案一臉滿意,轉(zhuǎn)身去廚房接著忙活晚飯了。十幾米長的過道上,一頭是漾漾,一頭是老馬。兩人深深凝視,一個點頭得意,一個噘嘴仇視。

  六點鐘桂英急火火地趕到了醫(yī)院的婦產(chǎn)科。

  曉棠的血已止住,此時人也平靜很多了,護士說可以走了,桂英于是撂下包包,背著曉棠上了車。上車后曉棠迷迷糊糊的,眼角時不時滴著冷淚。車剛出醫(yī)院,曉星開口:“英啊,你把棠棠送到我那里——富春小區(qū)那里?!?p>  “?。磕撬龞|西?”打著方向盤的桂英驚訝。

  “梅梅,你待會和姨姨回去,把你小姨的東西規(guī)制規(guī)制,晚上媽去接你?!?p>  “嗯?!毖┟伏c頭應(yīng)承。

  四十分鐘后,桂英的車進了富春小區(qū)。三個女人把曉棠攙扶到了曉星家里。曉星把妹妹安排到了女兒的小床上,而后趕緊燉雞湯、做熱飯。

  桂英帶著雪梅開車回去了。到家后吃了晚飯,桂英吩咐仔仔和學(xué)成一塊去幫姐姐雪梅收拾東西,而自己從一回家便抱著女兒。吃飯的時候摟著,上廁所的時候門外守著,孩子要玩踏板車她也不放人,還不停地委屈質(zhì)問漾漾為什么不接她的視頻電話……十天沒見,仿佛隔了十年一般。家里陪漾漾最少的人是她,這才離開孩子十天,桂英恍覺孩子對她陌生了似的。歡喜的母親不停地親臉蛋、親頭發(fā)、摸小手、拍屁股,老馬看得膩煩,一個人去陽臺抽煙去了。

  吃著二哥寄來的自己最愛的青棗和野菜,喝著老公精心為自己煮的紅棗粥,兒女在身邊健康又歡快地吵吵鬧鬧,老父親在眼前還算安詳矯健,人至中年的馬桂英笑觀在客廳里溜車的漾漾、玩玩具的學(xué)成,幸福地流下了眼淚。

  只有懷過孩子的人才懂流掉一個孩子的傷,桂英惋惜曉棠失去了一個孩子——一個如漾漾這般可愛、如學(xué)成那般懂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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