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衫小連聲應(yīng)道：“好好好，接下來，小老兒便請出最后的有緣人。他們是——有請拿到對方白羽墜和冰雪松針的，第九百四十位和第五百二十位！”
園林門前一片嘆息議論。
南澤看了眼洬雨手中系著片白色羽毛的玉墜子，笑道：“果然。當(dāng)真要去？”
洬雨點了點頭。
綠衫小妖提了提音量，高聲道，“請兩位上前來吧?！?p> 南澤掌中化出小白瓶遞給她，“我會在外邊挑個視角好點的地方，若有異動，傳訊給我。”
眼角又掃過她發(fā)間，輕聲囑咐，“一定別拔簪?！?p> 洬雨接過小白瓶，眼中滑過一縷清疏的柔色，“今夜，有勞上仙?！?p> “客氣什么，你在武山上聽到這么多變數(shù)，本地祇神自然要負責(zé)?！?p> 他眉梢一挑，“再者，我亦很想看看，是哪位郎君和你這般有緣？”
洬雨看他一眼，懶得再多費唇舌。
人堆里又是一陣騷動，綠衫小妖看著走來的洬雨笑道，“姑娘的手牌和物件是？”
洬雨拿出寫著‘九四零’的牌號和白羽墜，一并遞向綠衫小妖。
“東西沒錯。請在旁稍后?！?p> 綠衫小妖轉(zhuǎn)頭面向人群，又喊了一嗓子，“敢問是哪位拿了冰雪松針啊？……這姑娘都上來了，郎君怎么反倒害羞了？！還請快快出來！”
有幾個被這一嗓子逗得都笑噴了，依舊沒有身影晃出。
有妖起哄，“他不出來，不如讓給我吧？”
“憑什么讓你？我們沒有選中的這么多，我也……”
話還沒說完，一抹自帶寒氣的身影越過人影堆，走向綠衫小妖。
“怎么是他！”浮在人影堆里的心古詫異并嫌棄道。
來者正是在長街和他打架的搶瓜男。
“你認識？”南澤好奇。
心古點點頭，將長街發(fā)生的事簡單明了地同他說了一遍。
搶瓜男站定，雙目朝著方才出聲的地方掃去。
雖然對方戴著面具看不清全貌，但那氣場吧，簡直像要把他倆給活剝了，太兇了！感受到殺氣的身影，趕緊藏了腦袋。
“郎君的手牌和物件？”綠衫小妖道。
南澤的視線落在搶瓜男身上，似醉非醉的眼眸多了分涼意。
搶瓜男將東西遞過去，看向洬雨。
“又見面了?？磥砦覀儺?dāng)真很有緣，小仙姑?！?p> 初秋夜間的涼風(fēng)拂上灰白的衣袖，清澈磁性的聲音此時再入耳，令恬靜的心湖莫名地輕輕蕩起一圈漣漪。洬雨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搶瓜男的唇上，紅唇間唇珠醒目，很像記憶里的模樣。
衣袖下手指漸攥，這一瞬她突然想摘掉搶瓜男的面具，看看他的容貌。
綠衫小妖將信物還與搶瓜男，宣布最后一對有緣者確定。遣散眾生靈后，領(lǐng)著二十七對男女進入園內(nèi)。
停在葡萄林的入口前，他忽一抬手，二十七對男女的一只手腕上都多了捆綠色的繩子，將他們兩兩縛在一起。
“這是做甚？！”
幾個身影前后同道。
“諸位莫慌。”
綠衫小妖笑道，“此乃葡藤夜話的一部分，絕對沒有傷害。小老兒將諸位與自己的伴侶或有緣者縛在一起，只是希望能略微加深或消除彼此之間的羈絆和尷尬，待游戲結(jié)束，自然解開?！?p> 眾男女或驚或喜，心緒不一，有的私聲議論，有的默默不語。
洬雨的左腕被拉起一點，看過去時，見搶瓜男看著手腕上的縛繩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小老兒就帶到此，接下來諸位隨意。若中間有任何事需要召喚小老兒，只需將手覆上安放在林中各處的夜明珠?！?p> “好！”幾個男子笑著應(yīng)聲。
綠衫小妖哈哈一笑，“良夜今時，愿諸位游園有獲。小老兒告辭?！闭f罷化作絲縷碧煙隱沒在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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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園有四五十畝地的葡萄林，高高架起的藤枝上結(jié)著串串鮮綠的葡萄，掛著一盞盞扁圓的白燈。
葡萄架下的草叢中隔段距離放置一顆西瓜大小的夜明珠，每列葡萄架下都有張軟墊、一張白色小燈、一張木幾、一壺酒、兩個酒杯、還有幾碟蔬果。整個林子朦朧清雅，氣息寧靜浪漫。
“哇——這么大的夜明珠??！異界妖族也太有錢了嘖嘖。真有錢！”
“……喂大兄弟，你太煞風(fēng)景了！”
“嘿嘿……漂亮，漂亮?！?p> “這園林真美，連天上的星星都變亮了?！?p> “走吧走吧！今夜只談風(fēng)花雪月哈哈！”
站在林子入口的男女紛紛走進葡萄林。
洬雨望著站在某處入口的兩道身影。
“小仙姑有事找那二位？”
搶瓜男的聲音落在耳旁，洬雨回身。
“我進此地，就是為找他們。”她的視線落上手腕的縛繩。
“哦。那你待如何？”搶瓜男晃了下手腕，“要施法弄斷嗎？”
洬雨眸光一頓，看向他，“既然進了園子，便不會隨意破會規(guī)矩?！?p> 銀制面具后的神色難辨，“我亦然。”
“……”洬雨覺得搶瓜男對她似有隱隱的不滿，便道：“若待會兒打起來，必然連累你……但不會讓你有事?！?p> 將會發(fā)生什么她不清楚，但最壞的結(jié)果莫過于此。
搶瓜男笑了，唇角微勾，“無妨，打架我還行，不怕你連累?！?p> 她沒再說什么，拉著他追上前面的身影。
兩列葡萄架間，洬雨剛喊住他們，后腦勺便迎來一下不輕的撞擊。她下意識想伸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被拉扯遠了。
搶瓜男扶了扶面具道：“對不起?！?p> 洬雨在心里默默嘆息一聲，將手覆上自己的腦袋揉了揉，轉(zhuǎn)回身子。
“不可思議，無情仙竟甘愿和陌生男妖捆在一起。”紅衣女子看向洬雨左腕。
黑衣男子唇角略帶淺笑，看了眼洬雨和她身后。
洬雨：“兩位盛情相邀，豈能不至。”
她看向男子背負的長條物什，“上次北冥一別，已近四百年。本仙也好奇，樞異的方寸之地，有何可供鬼仙圖謀？”
對方相繼斂了笑，目光在她和搶瓜男之間逡巡。
洬雨心頭一蹙，身子不禁挪了挪。想擋住他們看向身后的目光。
二鬼一愣。
搶瓜男也一愣。
她周身的冷意更令二鬼心驚。
身后的搶瓜男眸子沉了兩分，就在剎那間，他在面前的女仙身上，嗅到了一縷陌生卻又十分熟悉的氣息。
“原來司典仙早認出了我們?！蹦泄硗硐嘁曇谎?，“鬼仙，又是何意？”
洬雨唇覆冷峭，涼聲道：“扶風(fēng)過境見悲昂，傾離落雪疆無色……本仙該慶幸，兩位將軍當(dāng)初，手下留情?！?p> 二鬼徹底啞聲，看著她所在的方向。
“意外？”洬雨道。
男鬼笑了笑，嘆道：“有點。畢竟，應(yīng)該是六族皆以為，我們早已魂散?！?p> “……”洬雨：“乜源梁寒四裔，為西異帝姓。此刻兩位并肩而立，便可知，傳言，確實不能盡信。”
二鬼雙雙瞥向身側(cè)，卻沒有對視。
男鬼看向她，“司典仙是從何時，看破了我們的身份？”
“剛剛?！?p> “……”男鬼神色一僵。
她身后，搶瓜男唇角勾了勾。
“所以，司典仙剛才是在炸我？”男鬼道。
洬雨不置可否。
從武山離開，她雖然在南澤那里聽了些二鬼的傳聞，也見了梁問津和鐘離傾的畫像，也不過五成把握。
男鬼有些自嘲地點點頭。
此刻，洬雨很確信，面前的男鬼正是鬼仙座下五將之一，扶風(fēng)將軍梁問津。而女鬼，則是傾離將軍，鐘離傾。
“司典仙見諒，”鐘離傾語帶認真，“當(dāng)初在北洲，我們攔您，只是不想您見到一些事，并非阻攔您追查魅狐。雖然隱瞞身份，但請您相信，無論如何，我們與司典仙絕不會是仇敵?！?p> 洬雨心中愣了一下。
眼下的情況在她意料之外。并且，不知為何，她竟有些相信鐘離傾的話。
迄今為止，加上這一次，她和眼前的二鬼算是第三次見面。
第一次見面是在四百年前，北洲囂水畔，二鬼偽裝成妖族與她拔兵相向，從她手中劫走了兩個自稱見過魅狐死亡過程的妖靈。之后又阻攔她靠近囂水后山處的一落木屋。
第二次見面，在北冥的黃泉之境，與第一次相隔不到一月。
她不得不承認，在北冥確實因二鬼的拼死‘糾纏’，才令南澤的出現(xiàn)顯的那般及時，讓一只腳已經(jīng)闖進忘川的她被一把拉回，保住了本就破破爛爛的仙元。
但是她亦清楚，眼前二鬼的每一次出現(xiàn)，都讓自己與想要的線索失之交臂。
“是嗎？”洬雨心冷語寒，“本仙第一次同鬼仙打交道，便連栽兩回。相信二字，未免說笑?！?p> 她想不通，她查了近四百年、直到武山之后才摸清一二的兩位鬼將，此刻突然有意出現(xiàn)在面前，究竟為了什么？
“倘若奉上東異與妖煞的線索，不知能否消解司典仙心中怨恨？”鐘離傾像是執(zhí)意化干戈為玉帛。
洬雨：“何意？”
“今日請司典仙來此，原是有兩件事。一是，想邀您逛一逛這場精心布置的七夕宴?！?p> 洬雨：“……”
“二是，若您想知曉關(guān)于妖煞和魅狐的事，不妨明日去趟樞洲東域，應(yīng)該能有許多收獲。”
洬雨心頭一蹙。
妖煞的由來，除了牽扯到異族，還得扯上忘川鬼仙。
大約是大戰(zhàn)后的第七千年，五洲始聞鬼仙。起初，他拿著邪劍慕年在凡界各洲肆意橫行，順帶收服了游蕩在各洲的數(shù)十萬孤魂野鬼，一度甚是囂張。
因他實力太強，也未做什么傷天害理的出格之事，仙魔妖三族又損傷慘重均在修養(yǎng)，因此沒誰騰出功夫管他。
鬼仙在凡界囂張了一萬多年后，三族元氣恢復(fù)。見他太過招搖，北洲異界的幾只妖看不下去，開始處處和他對著干。
這七只妖便是后來的妖煞。他們妖力深厚且行事狠辣，總是出其不意地出擊，輕而易舉就滅了凡界大半的鬼魂。雙方相互纏斗三四千年，鬼仙竟?jié)u漸敗下陣來，直至徹底匿跡。
也有說鬼仙已死，五位鬼將魂散山野。
過了六千多年，飄蕩在凡界的鬼魂所剩無幾，異界對七妖的崇拜越來越深，以為看到了妖族的希望。卻誰也沒料到，七妖一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斬殺了幾位德高望重的同族。
此后，七妖屢屢與魔族勾結(jié)，并讓被關(guān)在四荒的‘窮兇極惡’之徒逃出荒地。至此他們被冠上‘妖煞’的稱謂，到哪兒哪兒頭疼。
天界曾派出仙神鏟除他們，幾次被圍攻后，七妖煞便學(xué)鬼仙一般，徹底匿跡。一萬年間，藏得無聲無息。
直到兩千年前，有妖在北洲求如山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妖煞的尸體。
此后，陸續(xù)傳出剩余六妖煞死亡的消息，三界一片嘩然。
魅狐便是最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