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緊不慢地跑著,但有些東西還停留在原地。
比如TRAPPIST-1和圍繞著它的七顆忠實行星。
歲月會帶走不少東西,比如第三顆星球的同步軌道上的平臺剝落出斑斑銹跡,沒有一絲光彩或者生命氣息從中顯露出來,像是一片死去的金屬枯葉飄零在寒冷的宇宙。但這絲毫影響不到七個行星,在不同軌道上穩(wěn)定地繞行,永不停息。
距離人類忽然出現(xiàn)已經(jīng)是差不多四千年前的事情了。
很難想象四千年過去這么快,而本茨也無法相信曾經(jīng)有外來的人創(chuàng)造了這個世界,就像是以前村頭的林獵頭說我們在一個很大的球體上面一樣不可思議,那簡直就是神話。
某種程度上那確實演化成了神話,因為幾千年前的事情很難說清楚了,只有那些老得半只腳踏進墳墓的人還守著那些塵封的機器,等著幾百光年之外的呼喚。
而本茨最是討厭這些人。他從一個姓云的年輕人口中聽說了很多事,這個本就對生活無比熱愛的單純孩子對外界和過去很懵懂,所以第一次聽說某些事的時候,生出的感情也是熱烈的,年輕人覺得這很有趣。
姓云的人很奇怪,沒有人知道他的全名。不論寒暑,總能看見他在外鍛煉,沿著村子跑步,或者在空曠的谷場上打拳,孩子們有時候就站在晨霧外,望著晨露和汗水模糊的身影。
村子建在山腰上,本茨住在山腳,而那個孤僻的人住在最高的一塊草坡上,一棟孤單的小茅屋。但他最近總是不怕麻煩走下來,給他講外面的事情。
也是他教了本茨村里人不愿意說的歷史。
幾千年前,人類從很遠的地方逃難過來,占領了這個地方,用非常發(fā)達的技術改造成適合自己生存的樣子。
祖先們也是人類,但他們被其他人類挾持著工作。最后人類走了,祖先留了下來,在這個星球待下來。隨后幾千年的歷史中,人類的后裔主宰了這片大陸,生活穩(wěn)定而祥和。
可本茨不喜歡這個歷史。明明人類對祖先不好,但是那些靠著技術活下來的老怪物還那樣聽他們的話,這樣他們活的開心么?不如直接死掉好了。
但對歷史的討厭不過是生活里一個亂糟糟的小插曲,本茨也只在沒事的時候才滿腦子亂想。
深深依賴著自然的山里人明白,不焦不惱,與世無爭,才能活的更通透,這也是他們從鋼鐵林立的城市中逃離的原因。
山腳下是一片緩和的小草坡,坡上有幾戶人家和淼淼炊煙。其中有一個木屋,木格窗上拉著棕布簾子,透進去絲絲縷縷的光,在浮動的微塵中跳躍閃耀。
小本茨從睡夢中醒來,第一件事是轉(zhuǎn)過頭看著睡夢中的南雀。
角落里的小女孩眨著一對柔波蕩漾的眼睛,像是門前浩瀚而安寧的湖水。她柔軟的臉頰上照著一束陽光,白皙得像是忽然透明了一般,而臉上細小的絨毛輕輕吹拂,像是清風下的草原。
本茨松了口氣,伸開手臂懶懶倒在床上,抱著枕頭擋住從布窗簾中透出的暖柔陽光。
但是本茨聽見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他假裝睡著了一動不動,等那個小女孩躡手躡腳跑過來,趴在床邊,一雙靈動的眼睛安靜地打量著他,垂下的栗色發(fā)絲在陽光下透著金色。
本茨瞇著眼睛看過去,心里一顫。這個女孩是那么純凈,就像是森林里跑出來的精靈。
她確實是從森林里跑出來的,那是幾年前的事情。北邊的山里出了事情,好幾個獵頭不敢再去那邊,一問起來,都遮遮掩掩的。
但每個人都能從山上望見那邊山里火燒一般的紅色,映亮了遠處一大片山體。
而夜里還能聽見呼嘯的緊急風聲,夾雜著野獸的嘶吼聲音。山里有老虎這種大型猛獸出入,常常能在春夏之交聽見凄厲吼聲,但是每天晚上都聽見虎嘯就不正常了。
資歷老的林獵頭也說今年不是個好年頭,山里出了事,估計別處跑過來老虎,和本地的獸王挑戰(zhàn)。一山難容二虎,這打起來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那些獵物都驚得亂跑,獵人也進不得山了。
但是那些火光該怎么解釋?總有孩子天不怕地不怕,非要問到底。林獵頭這時候只能啞著嗓子,說這事小孩子不能問,小心讓山里的野鬼抓了去。
林獵頭雖然這樣搪塞過去了,但和其他人談起來時,磕煙斗的手都在抖。之后幾天他萬事小心,不敢出村子。
之后發(fā)生的事情更加詭異了。
嗡嗡的直升機像是黑色的怪物在天空盤旋,投下巨大的影子。外面的人進來了,打破了這里的安寧。
四個直升機直升機組成了矩陣,下面吊著一個集裝箱,漆成了純黑色。
“要變天了,要變天了?!绷肢C頭搖著頭一邊嘆息一邊離開了。
那幾天里不斷有直升機飛過,速度快得像一陣風,但是沒有一架飛出來。孩子們探出頭望向天上,好奇地指著那些像是大鳥一樣的鋼鐵怪物。
那天之后,林獵頭出了村子,往北去了。
又是幾天后,姓云的年輕人進了村子,牽著一個名叫南雀的小女孩。
小女孩之后就和他一起住,兩人像是親兄妹一般。本茨自食其力,在山水之間雀躍生活和成長。
“該起床了,哥哥。”南雀小聲催促著,稚嫩的嗓音透著一股難見的冷峻。
“別煩我了,讓我再睡一會兒?!北敬姆^身,臉埋在溫暖被褥里,把枕頭扔了出去。
南雀就蹲在那里,也不避讓,枕頭輕輕落在她的頭上,又順著發(fā)絲滑落下去。
她那雙眼睛反射著陽光,像是天下最為璀璨的寶石。
木屋里傳出來卸磨殺驢般的嚎叫聲,不一會兒,南雀拖著本茨的一條腿走出屋子,過肩扔了出去。很難想象一個小女孩有這么大力氣。
“云先生今天要來,趕快清醒過來吧。”
本茨頭暈乎乎的,他仰在草坡上,身下的青草長得茂盛,撓得他癢癢的,而頭頂?shù)奶枩囟日茫屣L從湖上吹過來,帶來水面的清爽和青草的氣息。
“我還要睡一會,可能是一個小時,一天也行!”本茨完全是在賴皮。
但是天地很快在他面前倒轉(zhuǎn)過來,又是一個過肩摔,十二歲的本茨.阿圖臉著地。